而甯立忠在看完了關叢雲的反饋材料,心裏基本已經有了譜,又過了兩天,就把調查組撤了回來。
很顯然,對于廣電集團目前遇到了症結,他比很多人都清楚,隻是礙于蔣麗萍、劉來德背後的季明堂和白省長,才沒有大動幹戈,之所以派出調查組,很大程度上有震懾的意圖,警醒廣電領導班子别再因爲争權奪利耽誤了集團的正常發展,如果明年再沒起色,或許他就要真的動刀子了!
把這件事擱置在一邊後,轉眼到了金秋十月,以甯立忠爲首的東江省代表團啓程北上燕京,參加當屆的中全會。
相對而言,中全會召開的時間比人代會和政協會議要短,卻更加的緊湊,氛圍也更加的莊嚴。
第一次參加中全會,陳明遠自然是中規中矩的,跟在甯立忠身邊寸步不離,本着少說多做多聽的原則,有條不紊的履行着職責,同時在角落中觀察着這場會議中蘊含的非凡意義。
和記憶裏的差不多,這屆中全會通過了《關于制定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個五年計劃的建議》,意味着經過改革開放到新世紀的積累,國家經濟的結構将逐步的改變和轉型,其中進一步明确了鞏固農業地位和加強基礎建設的方針。
有了這兩點方針的支持,對于甯立忠近來在東江省施行的改革決策,更起到了如虎添翼的助益。
除了政策風向标的改變以外,這屆中全會的人事變更也格外的引人關注,畢竟距離執政團體的換屆,僅剩下兩年了,新舊勢力之間的逐步更疊在所難免。
作爲最高首長何向東同志幕後的政治團體,中海系的格局随之有了一些變動,其中比較令人側目的,就是中全會結束的第二周,陳國梁由國家計委副主任調任江淮省金陵市委副書記,随後又由金陵市人大常委會任命爲市人民政府副市長、代市長。
金陵市是江淮省的省會,曆史上的六朝古都,和錢塘市隔江相望,同樣都屬于副省級城市之列,但是政治、軍事和經濟的地位卻更加突出,像七大軍區之一的金陵大軍區就駐紮在此。
這一消息,雖然讓陳明遠有些詫異,但還能理解和接受。
想必那一天老爺子的壽宴,最高首長之所以親自拜訪,除了賀壽,大概就是想溝通陳國梁的未來安排了。
老爺子已經到了遲暮之年,影響力日漸衰弱,特别是經曆了去年的那場風_波,讓家族有了必須抓緊培育擴展勢力的念頭,以免在日後的政治博弈中任人擺布。
最高首長和陳家雖然關系匪淺,但總不可能事事都照顧得周全,倒不如趁着最高首長還在位子上,把家族的嫡系成員都盡量的往上擡一擡,逐步形成一個自成體系的政治團體。
陳國梁原先的計劃,大約就是留在中央熬資曆,由副部級轉到正部級,再外放地方,但作爲政務院的核心部委,他想在國家計委裏再上一階,難度實在不小,與其這樣,不如提前跳出這汪深水,在競争相對較小的地方謀求機會。
而且金陵市距離中海市不遠,陳家的影響力也覆蓋得到,凡事都容易得到老爺子以及中海系的支援。
綜合各方面的因素來看,金陵市長的位置對于陳國梁來說,無疑是一個上上之選,隻要他能在那裏打好基礎,再進步的機會将指日可待!
“三叔,恭喜了。”
得到消息,陳明遠第一時間給三叔打了電話祝賀:“等明年的人代會轉正後,接下來,您就該向着省委常委沖刺了吧。”
“這些都還太早了,先走穩接下來的步子吧。”
陳國梁的聲音掩飾不住喜悅:“倒是你,聽說你小子最近在東江省委那邊出盡了風頭,現在陸柏年每回提到你,都是贊不絕口的。”
“花花轎子人擡人罷了,我哪有什麽本事,無非是甯書記怎麽指示,我就怎麽做。”
“能做到這點已經很不錯了。”
陳國梁的笑意稍稍收斂:“但我還是得給你降降心氣,年少有爲固然是好,但太過鋒芒畢露,對你今後的發展未必有好處。”
“說句不中聽的,甯立忠在東江省畢竟是個過渡人物,現在威望正高,但等他有朝一日離開了,局面會如何,誰都說不準。”
陳明遠明白他的意思,是擔心甯立忠在東江省大刀霍斧的改革,會得罪一些既得利益團體,現在他尚且能壓得住,但如果有一天他離開了,作爲他的嫡系,自己如果繼續留在東江省,沒準會成爲那些利益團體忌憚的目标。
“既然已經走上這條路了,有些麻煩是在所難免的,我早有心理準備了。”陳明遠淡笑道:“身正不怕影子斜,隻要我做事問心無愧,理那些跳梁小醜作甚。”
“好,有志氣,聽你這麽說,我就放心了。”
陳國梁鼓勵道:“放開膽子去幹吧,時刻都記着,背後還有我們一個家子在支持你。”
随後,三叔又唠叨了些家常,忽然話鋒一轉,道:“明遠,你這月的生日過了,就該24了吧,依照家裏的規矩,到你這年紀,就應該把親事定下來了,等過了本命年,差不多就可以完婚……”
陳明遠語塞,預感到了什麽。
“本來我們的意思,是想讓你先全心投入到工作裏,但你最近的突出表現,特别是這兩回進京露了面,讓京裏的許多大佬都注意起你了,離京之前,我還收到了兩三份提親的意向,鍾意你的人家可不少哦。”
陳國梁頗有些得意,在這圈子裏,像陳明遠這種兼備了家世背景、才幹能力的青年俊傑,無疑是最受那些想建立政治聯姻的家族青睐的,關鍵的是,還前途大好,又長得儀表堂堂,哪家的長輩、姑娘會不喜歡?
“三叔知道你眼界高,不過這回給你說的姑娘,無論品行還是樣貌,和你都正登對,家世更不用說,名副其實的世家豪族,多少人等着想做姻親呢。”陳國梁笑吟吟道:“最難得的是,這回還是最高首長幫你說的親,虧得他老人家的面子大,那家才收了你的照片給那姑娘看,别說,那姑娘真點頭了,怎麽樣,有你美得吧?”
陳明遠暗暗歎息,自己的幸福,最終還轉作了家族的政治籌碼,可是,夏源怎麽辦?
陳國梁似乎知道侄子沉默的原因,道:“雖然年輕人本該提倡自由戀愛的,但我們家的情況特殊,特别是你爸走得早,老爺子至今都難釋懷,現在一顆心都系挂在了你身上,你千萬不能再辜負了他老人家最後的指盼了。”
“三叔也年輕過,了解你的心思,不過依我看,你還是嫩了些,你小子也不想想,婚姻無非是個名分,疼誰不疼誰,還不是看你自己的意願,關鍵的還是你有沒有本事把各層關系做得面面俱到了。講得露骨一點,别說那些高官巨賈了,就說縣城裏的那些小官吏小商人,你能保證他們都是從一而終的?”
陳國梁很顯然也知道了他和尹夏源的事情,聲音漸漸嚴肅,“明遠,不管你能不能抛開心結,但這次是最高首長親自給你提的親事,你再不樂意,至少得給機會和人家姑娘處一處,否則大家的面子都不好交代了。”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陳明遠也不好直接回絕了,“先讓我考慮下吧。”
“那你慢慢想吧,不過時間上可能由不得你咯。”陳國梁促狹笑道:“本來我想先安排你倆見一面的,但那姑娘說自己會去找你,順便考量下,我可提醒你,機會難得,一定要好好表現,抓緊把她追到手了。”
陳明遠笑笑沒吱聲,反正自己隻需要考慮怎麽禮貌的打發了對方即可。
陳國梁本想再闡明那姑娘家的情況,恰好甯立忠的電話打了進來,讓他去一趟辦公室,隻好暫時作罷。
來到裏間辦公室,甯立忠正手拿着一份信函閱覽着,即便陳明遠到來,也沒吱聲,過了一會,把信函丢了過去,道:“這封信是關于你的,看看吧。”
陳明遠拿了信,又退回到沙發上坐下,看着看着,眉頭就皺了起來,這是封檢舉信,檢舉的内容是當初有線台和華裕集團的合作項目!
信函的字迹很工整,卻措辭尖銳,揭發原有線台台長關叢雲以及招标負責人,在明知廣電即将合并的情況下,倉促的将大量資金和優質資産(主要是西溪濕地的物業,已被改造成桃源會所),變相轉讓給華裕集團,其膽子之大、心之黑,令人發指,直接造成了省廣電事業的巨大損失,才使得廣電集團的赤字直線攀升!
而信封的背後,赫然寫着白省長的批示:請譚林盛、蔣麗萍同志閱,原有線台的問題,以前就有群衆反映,請審計核實後彙報省委省政府,廣電集團成立不久,要把穩定發展放在首位,但暴露的問題也要認真對待,以及加以糾正!
雖然沒有指名道姓,但很明白的,作爲有線台曾經的招标組負責人,自己也被列爲了檢舉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