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家在江淮省的蘇州市,照族譜看,我們家的族人從明朝就在那定居了,傳下來幾十代了,建國後,我爺爺和奶奶都在中樞工作,我們這一支就舉家搬來燕京了。”
對陳明遠,沐恬郁也沒有遮遮掩掩:“聽我爸說,當時還有幾支,不過因爲政治立場不一樣,有些移居美國,有些跟着****撤退到了台灣,如今在國内的,也就剩我家了。”
陳明遠點點頭,以沐家這種傳承數百年的名門望族,在幾次權力更疊中都立于不敗之地,想來很大程度上,歸結于把家族力量分散在幾股勢力中,近似于把雞蛋放在不同的籃子中。
由此可見,這些真正意義的世家門閥,之所以能将權勢延續好幾代,确實有獨到超凡的特點。
“那這麽說,你們家還真是名符其實的望族了。”
“是不是望族,我不敢下定論,畢竟海外的那些族人都散了,平常基本沒往來。”
沐恬郁叼着煙,搖頭晃腦道:“但我們家的規矩,絕對比任何一戶人家都多都嚴,就說吃飯吧,讓你試試每次上桌吃飯前,要等長輩坐齊動筷子了,你才能張嘴,那股滋味,甭提多憋屈了。”
“還好我爸去了下面,我才有機會脫離苦海,不然我遲早也得被折磨瘋掉!”
“那真是難得,這麽多年來,你竟然還沒被馴化。”
陳明遠啞然失笑,在燕京的世家大族圈裏,沐恬郁無疑是一個大異類!
“我這是懷有現實主義的批判精神,這都什麽年代了,外人聽了準以爲我們家是封建遺毒太深。”
沐恬郁撇嘴道:“但架不住我奶奶的思想太陳舊,一家人雖然挺不認可,但隻能順着老人家。”
說完,他便歎了口氣,顯然,在外面再任意妄爲,一回到家,他就得老實本分做人。
陳明遠有些感同身受,自己的家族,雖然沒有那麽雄厚的底蘊,但規矩條令同樣嚴苛古闆,即便正在按照自己的想法去闖蕩拼搏,但背後又何嘗沒有家族的身影呢?
俗話說家家有本難念的經,自己和沐恬郁雖然享受着常人難以企及的權勢和财富,但受到的限制亦是成正比增長!
按捺下這些思緒,陳明遠正想轉移話題,手機忽然作響,是個陌生号碼,傳出的聲音卻是熟稔無比。
“哥,我聽我媽說,你來燕京出差啊?”
堂弟陳明柯也收到了音訊,嚷道:“你也太見外了,這麽多天,都不來我家裏坐坐。”
陳明遠莞爾一笑,肯定是嬸嬸倪廣芝覺得自己一朝得志,就有些不願搭理他們家了,才會跟堂弟念叨。
陳明遠和這堂弟的關系不錯,不希望他過早的接觸這些勾心鬥角,便以工作繁忙的藉口搪塞過去。
“唔,我爸也是這麽說的……”
陳明柯沒有多想,笑道:“那哥你現在有空沒,我正好放學,去找你呗。”
“我和朋友在王府飯店,你要還沒吃過飯,就過來吧。”
“哇塞,你們在那還能訂到位置啊?”
在燕京幾年,陳明柯對坊間的一些轶聞也是如數家珍,當即就有些興奮:“我馬上過去,不過……我還有個同學一塊,你那方不方便?”
陳明遠自然不會拒絕,剛報了位置,就聽堂弟歡呼着挂了電話。
“我堂弟和他同學,不介意吧?”
“有啥好介意,咱倆好兄弟,你弟就是我弟!”
沐恬郁拍着胸脯道:“這次認識一下,回頭我叮囑幾個京裏的朋友好好關照他,保證他在四九城裏橫着走!”
“那就免了,我可不想家裏出一個纨绔公子哥。”
陳明遠不以爲然地笑笑,說到關照,就直入正題,把大邱的那件事說了番。
“你不提,我差點都忘了。”
沐恬郁撓撓頭,面有難色道:“我知道那人是你的跟班,肯定是希望讓他來承接會所的工程,不過嘛,我雖然名義上頂着這項目的負責人,但最近的一兩年,公司的業務重點會轉移到那一片地區,葉姐估計要長期呆在那主持,所以合作能不能成,全得看她的主意了。”
“我探過她的口風,似乎覺得你那跟班的實力太小了,不太放心,而且……她知道了那公司和你的關系後,幹脆直接把那公司列入黑名單了。”
“她是怎麽知道的?”
見沐恬郁一臉的尴尬,陳明遠無奈一歎,還以爲這小子長進了,知道跟冰霜女探口風,到頭來卻是被人家反套了!
“不過你放心,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回頭我再勸勸葉姐,畢竟我們在錢塘人生地不熟,這麽重要的工程,還是交給熟人比較妥當。”
陳明遠壓根沒理會這厮的信口保證,不過看沐恬郁在葉晴雪面前低眉順眼的,忽然有些好奇這女強人的身份,畢竟,一介商賈,還遠不至于讓名門公子爺如此的敬畏。
不過事關别人的隐私,即便關系再好,也不方便直接問,索性旁敲側擊了兩句。
“你是想問葉姐的家世吧?”
沐恬郁還是很伶俐的,立刻聽出了他的潛台詞,而且也沒有避諱,坦白道:“這點,其實連我也不清楚,我認識她幾年了,就沒見過她的親人,也沒聽她提起過,連過年都是一個人。”
見陳明遠面露困惑,他補充道:“我隻知道葉姐從小就在歐洲生活,一次巧合的機會,認識了我姑姑,經過我姑姑的牽線介紹,她才回到國内創業起家,這幾年我爸在嶺南省當政,葉姐在幕後出了很大的力氣,所以和我們家的人關系都不錯,而且她打拼起家的經曆,連我奶奶聽了都很贊賞,我當初鬧着要下海經商,也就是葉姐肯接納,我們家才肯答應的。”
陳明遠頓時心如明鏡,雖然還不知道葉晴雪的家世,但她和沐家的親密關系,已經足以讓她擁有非凡的背景和人脈了。
從沐恬郁的話中可以得知,華裕很可能是沐家扶持起來的,作爲沐定音掌控南方利益集團的棋子。
而華裕近些年能夠在嶺南省發展迅猛,同時也表明這是成功雙赢的政商合作!
“哥們,我也不知道你倆究竟有什麽深仇大恨,每次提到對方都紅着眼睛。”
沐恬郁有些誠懇地說道:“但我扪着良心說一句,葉姐雖然看着挺不近人情的,卻純粹是刀子嘴豆腐心,這些年賺了大錢,也沒顧得上給自己享受,反而很熱心公益事業,對底下人也特别好。”
“之前,公司有個剛來不久的前台,很多人連名字都叫不出來,但葉姐不知道從哪打聽來,知道她在農村老家的父親得了重病,還有個弟弟等着念書,二話不說,立馬派人把她爸接過來,安排好醫院診治,還擔負了她弟到大學畢業的學費,不管是做戲給人看、還是收買人心,但光憑這事,就足以看出她的心地不差。”
“我尊敬葉姐,除了她是我姑姑的閨蜜,主要還是真挺佩服她的,一個女人能幹出這麽大的事業,聽我爸說,葉姐當初在歐洲吃了很多苦,一步步走到今天不容易,你們看她很強勢冷酷,但那都是被生活逼出來的,你想想,這世道的人心有多黑多狡詐,她如果不這樣,早被啃得連骨頭都不剩了,所以說些私心話,你們以後如果接觸,哥們你看在我面子上,盡量多擔待些。”
陳明遠聽得有些動容,卻不想,在這個冷若冰雪的女強人身上,竟然還蘊藏了這麽多的故事。
看來,自己先前對她的印象,确實有些片面了。
“放心吧,我心裏有數。”
其實自己和她真沒什麽仇怨,無非是一次陰差陽錯的誤會,讓初次的印象就很是惡劣,以後找機會說清楚便是了。
蓦地,陳明遠想到了件事,待服務生上完酒菜,再次問道:“我記得葉總的芳齡才二十六七歲吧,你說她和你姑姑是閨蜜,難不成是所謂的忘年交?”
沐恬郁的笑容透露着幾分詭異:“你肯定是以爲我姑姑是四五十歲的婦女吧?”
陳明遠驟然有些許好奇:“難道不是?”
沐恬郁頓時捧腹大笑,笑得連眼淚都出來了:“哥們,我奉勸你一句,這話以後千萬别再說了,在四九城裏讓人聽見,你不止要成爲笑柄,還得無端招惹一群人的仇視……哈哈,笑死我了!”
見吊胃口吊得差不多了,沐恬郁收斂笑意,但眉宇間仍是一副得意洋洋,仿佛有了炫耀賣弄的資本:“我告訴你吧,我姑姑是我爺爺的遺腹子,而我爺爺是在****時期最後的那幾年去世的,你說她能多少……”
話沒講完,門外忽然傳來一陣罵咧聲,中間摻雜着幾句告饒,悉心留意,陳明遠聽出了那是陳明柯的聲音,顧不上眼下的話題,忙向着房門起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