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陳明遠從有線台的小職員一躍晉升爲省委一号秘書的消息早已在省委大院廣爲流傳開了,自然免不得掀起一陣不小的轟動和熱議。
廣電重組才剛制造了一場大冷門,但沒過幾天,萬衆矚目的新秘書選拔中,竟又殺出了一隻大黑馬,在駭人聽聞之餘,注定爲這不太平的年關烙印上了濃厚的詭異色彩。
在衆多豔羨目光的聚焦下,關于陳明遠的各種信息很快被人剖析出來,事無巨細,但除了擔任過會所項目的負責人以外,他的履曆表幾乎看不出丁點的亮點,着實讓許多人看得困惑不解,而且無論年紀、資曆還是身份,乍一看,根本和省委秘書的條件八竿子打不着,難不成這小子真的是鴻運當頭,好巧不巧被甯書記給挑中了?又或者有什麽不可告人的關系背景?
但不管有多少流言蜚語和質疑揣測鎖定着陳明遠,卻仍改變不了這位名不見經傳的年輕人魚躍龍門的事實。
衆所周知,省委大佬的秘書,獲得的遠不止是履職期間的榮耀和光環,更重要的還有那些炙手可熱的隐形權柄!
有鑒于此,質疑歸質疑,但辦公廳的小山頭領導們對陳明遠的态度還是相當客氣的,都是遠日無仇近日無怨的,自然是能不得罪就盡量交好,要知道,人家以後可是要常伴在省委書記身邊的,日後在領導跟前随便的一句話,就頂得上自己這些人在下面殚精竭慮的邀寵了!
陳明遠則沒有過于的得意忘形,始終保持着謙遜的姿态和衆人一一認識,彬彬有禮的态度,博得不少人的好感。
随後,當汪磊帶他來到秘書處,這裏人很少,隻有幾個綜合秘書和文字秘書,雖然陳明遠也即将在這擁有辦公桌位,但和所有領導的貼身秘書一樣,平日裏基本不大會在這辦公。
正好,辦公廳副主任康茂輝也在,介紹認識間,陳明遠從這老小子的神色間捕捉到了幾絲冷淡,看樣子,并不是很歡迎自己。
轉念一想,陳明遠就釋然了。
傳聞甯立忠和本土派的核心人物季明堂向來不怎麽對付,因此,省委辦公廳内其實也是分爲兩派,宋陽自然是緊緊靠向甯立忠的,而這個康茂輝顯然應該是屬于季明堂的那一派。
兩人皮笑肉不笑地寒暄了兩句後,汪磊打了個電話,過了一會,進來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面貌憨厚、高壯魁梧,經介紹,這正是甯書記的司機範姜。
趁着握手的間隙,陳明遠聽他操着一口東北口音,頓時猜到範姜和汪磊一樣,都是甯立忠從首都部委一起帶下來的親信。
改革開放初期,官員的調動、升遷,往往都會帶走一堆人,别說司機、秘書,誇張一點,連清潔工也恨不得一塊帶走,而這些親信跟在領導身邊久了,難免會幹些狐假虎威的勾當,沒少惹是生非。
到了如今,在中央三申五令的倡議下,這類現象漸漸有所收斂,但由于情況各異,攜帶秘書、司機赴異地的現象還是時有發生。
像東江省,由于本土派的強勢獨大,往往是過江龍鬥不過地頭蛇,從省級到市級,許多高官空降而來,由于難以掌控住權勢和局面,大多了落了個敗走麥城的窘境,甯立忠顯然也深知這點,擔心孤身一人會遭到本土利益集團的包圍和環伺,所以在履任初期,還是頂着壓力把汪磊和範姜一塊帶了下來。
說到底,秘書和司機相當于是領導的左膀右臂,成天和領導朝夕相處的,要是連這兩個人都靠不牢了,那必将是步步如履薄冰、難以施展身手!
幾人說了會話,汪磊又領着陳明遠在其他幾個辦公室轉了轉。
“别理他,他就那副德行,當初我來的時候,就擺着一張臭臉,好像我欠了他八輩子債似的。”
趁着四下無人,汪磊很不屑地哼了聲,顯然是暗指康茂輝:“你以後也注意一些,别跟他走太近,他吧……和季書記那邊走得比較近。”
猶豫了下,汪磊壓低聲音透露了一些線索。
“總之,甯書記在這地方人生地不熟的,能信得過的人不多,我走以後,你多悠着點,别不小心着了道。”
汪磊面授機宜道:“如果遇到理不清的事,你可以請教老範,他跟了甯書記好些年,忠心耿耿,絕對靠得住。”
陳明遠心裏一動,聽出了弦外之意,汪磊這話看似是提醒他以後要謹慎做事,但同時也表明,老範在甯書記心中的地位還是很高的,遠不是目前的自己可以輕易撼動,自己如果想在甯書記心中有一席之地,最好還是要和司機打好交道。
看來,自己想在人事關系更爲複雜微妙的省委大院站穩腳跟,确實還需要費一番心思才行。
見汪磊對自己如此推心置腹,陳明遠面帶誠摯的笑容道:“太謝謝你了,汪哥,你這些提點我一定會牢牢記住的。”
暗示自己會牢牢記住他的情義,以後必定投桃報李!
看他如此上道,汪磊頓時笑顔逐開:“都是爲甯書記效勞的,還分什麽彼此,回頭我去了外地,這邊還得由你多多照應。”
他又看了下時間,道:“我們辦公廳有個不成文的規矩,一般來了副處級以上的新同志,廳裏都會安排聚會歡迎下,大家認識認識,不過你的情況有些特殊,而且沒幾天就要過年了,大家都忙得很,怕是聚不起來了,幹脆等會送甯書記回去後,我和老範在招待處給你辦個接風小宴吧。”
說實話,汪磊還是擔心陳明遠年紀輕、經驗淺,一朝得志後,容易驕橫自滿,受到廳裏那些老油條的蠱惑,還是先給個冷處理,趁自己還在的這幾天,帶他先了解透廳裏的情況。
但願這小子不要沒幾天就捅出簍子,牽連了甯書記,畢竟,他自己也是個外來戶,今後在東江省的前程和甯書記休戚相關,容不得發生差池!
陳明遠自然明白他的用意,畢竟相互間還不熟悉,謹慎點也正常:“我初來咋到,受了汪哥這麽多的關照,哪還敢讓你破費,而且汪哥你不是要外放高升了嘛,理當我請你喝踐行酒才對,順便我還有不少問題需要讨教你,就當聊表些心意了。”
汪磊聽得很是受用,潛移默化間,對陳明遠的印象大好,假裝婉拒了幾下,就盛情難卻了下來。
就在這時,陳明遠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是個陌生号碼,接起一聽,傳來了朱思金的聲音:“小陳,你人還在省委辦公廳呢?”
怔了下,陳明遠啞然失笑,看來自己調任省委一号秘書的消息已經傳遍了老東家,也難怪,辦公廳要把自己的人事關系轉過來,作爲原有線台的辦公室主任,朱思金的消息自然會快人一籌。
往常在有線台,兩人就沒多少交情,但此刻,這位原領導的口吻卻是說不出的親熱:“是這樣的,你調任的通知我們已經收到了,恭喜你啊,明遠同志,榮升高位了,所以我和關台長他們商量了下,想今晚上給你辦個慶祝宴,你覺得怎麽樣?”
以陳明遠對關叢雲的了解,還不至于幹這種下乘的事,九成九是朱思金的擅作主張,便道:“今晚怕是沒時間了,要接手的事務太多,等适應下來,我年前再請你和關台長他們聚一次吧。”
朱思金有些不高興,但此刻哪敢對省委秘書有微詞,隻得含笑答應,并且又恭維了一番。
見他一臉的無可奈何,汪磊就笑道:“如果不是關系太好的人,還是先别接吧,我估計,從現在開始到過年,你的電話大概都難消停下來,一個個應付過去,你一張嘴巴兩隻耳朵哪吃得消,而且其中肯定有不少你壓根不認識的,這麽多的關系和人情,可不好處理哦。”
“對了,你還是住在廣電的職工宿舍吧?”
汪磊忽然問道,見對方點頭,皺皺眉,道:“趁着上班時間,宿舍沒人,我讓老範送送你,你趕緊把東西收拾一下,去接待處住幾天,等過完年回來,你要不住省職工公寓,要不就去外面租個屋子。”
“當然,我個人給你的建議是,自己租個屋子來最好,清靜!”
這一點,陳明遠也想到了。
自己成爲省委書記的秘書,想必消息很快就會傳遍四面八方,如果自己再回宿舍住,肯定會受到多方的滋擾,煩不勝煩,而且自己現在身份特殊,一言一行都要謹慎注意,實在不好再和閑雜人等交際過深了。
所以,搬去省職工公寓也不大合适,那裏是省委大院的縮小版,正如汪磊建議的那樣,在外面找個屋子獨住,能夠免除許多的麻煩和紛擾。
思及于此,陳明遠不由感慨一歎,看來随着身份地位的攀升,身不由己的事情也會越來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