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恬郁候在一邊,看看在審閱協議書的葉晴雪,又瞅瞅在喝咖啡的陳明遠,忽然打了個哆嗦,嘀咕道:“怪了,怎麽總覺得這房間冷森森……”
别說,連陳明遠都感覺到了,光是看着這冷若冰雪的女強人,就周身泛涼,跟一塊冰雕似的,而且從見面的客套後,葉晴雪就沒用正眼瞧過自己,偶爾的幾次照面,都繃着一張冷臉,如果眼神是刀,陳明遠怕是早已萬箭穿心而亡了。
當然,如果隻是這樣,自己不去理會便是了,雖然是有些理虧,但陳明遠還沒閑到自讨沒趣,看都看了,總不能自己脫光再給她看回去吧?
葉晴雪貌似在全神貫注看文件,但餘光偶爾也會瞟陳明遠兩眼。
平生頭一次被異性看光了身子,偏偏又發作不得,這股滋味,撓得葉總裁一陣胸悶氣躁,尤其看這流氓還在泰然自若地品着咖啡,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占完了自己的便宜,竟然還敢裝得跟沒事人一樣,如果不是沐恬郁在場,她都恨不得把高腳杯中的紅酒潑過去了!
她不是不講理的人,也知道那很可能是誤會,但她就是對這家夥的态度很不滿意,連起碼的歉意愧疚都沒!
在商場上,她從來都是冷靜睿智的狠角色,幾乎任何艱難險阻,她都有辦法迎刃而解,從未吃虧,惟獨這一次,她卻實實在在吃了回啞巴虧,堪稱人生的奇恥大辱!
“來日方長,這筆賬總有機會讨回來!”
葉晴雪恨恨地想到,臉色依然冰冷,把協議書往茶幾上一擱,不鹹不淡道:“看完了,條款内容我沒其他意見,就想鄭重申請三點要求,而且必須寫進正式合同裏。”
陳明遠笑道:“但說無妨。”
葉晴雪拿起紅酒杯輕輕搖晃了下,片刻後,冷聲道:“第一,經營權既然隻允許給我們二十年,那二十年後,我們有絕對的優先續約權,而且這二十年裏,雙方都沒有單方面解除合同的權力。”
“沒問題。”陳明遠幹脆道:“但我有言在先,如果貴公司在經營上有什麽問題,觸犯了國家的法規和合同的條款,在我們提出三次整改要求後,貴公司沒有及時改善,我們會無條件收回經營權。”
“我們能出什麽問題,華裕開門經營這麽多年了,一直是正正當當做合法買賣的。”葉晴雪冷哼了聲,道:“我就怕有人會故意給我們找茬,要知道,跟你們這些國營單位打交道,難就難在你們奉行的那一套官僚主義,官字兩個口,不都是喜歡表面說一套,背後做另一套嘛!”
“我不是指你們有線台,但他們的主事人那麽多,難保其中不會出現居心叵測的奸猾之徒。”
她把最後一句話咬字咬得格外重,陳明遠就皺了皺眉,都說女人心眼小,自己也道歉也讓步了,卻還緊抓不放,借着公事擠兌自己,就實在有些過份了,往椅背上一靠,淡淡道:“既然葉總對我們連起碼的信任都沒有,還談什麽長期合作呢?”
沐恬郁見兩人唇槍舌戰、劍拔弩張的,當即聞到了硝煙火藥味,見葉晴雪還想争辯,忙圓場道:“嗳,這隻是溝通交流下,沒必要這麽動真格的嘛,葉姐你不是常提點我要和氣生财嘛。”
葉晴雪瞪了他一眼,才跟人家認識多長的時間,就胳膊肘往外拐了!
不過悉心一想,自己也沒必要跟他一般見識,在商言商,隻要能拿下會所的經營權,就萬事大吉了。
畢竟,來年她的商業擴展計劃很大程度上還得指望這家會所,關鍵時期,鏈子掉不得!
壓下火氣,葉晴雪又看了眼四平八穩的陳明遠,禁不住一陣憋屈,自己一個大财團的老闆,此刻卻得受這流氓的窩囊氣!
“OK,我們就事論事,不扯其他的。”葉晴雪揭過了這話題,伸出兩根青蔥細指,道:“第二點要求其實就是第一點的延伸,我們接受你們台的監督和指導,但必須在合理範疇裏,超出合同和法律之外的無理要求,我們有權利拒絕,而且我們經營會所有自己的一套方式,不希望受到政府太多的幹涉。”
既然對方息事甯人了,陳明遠也見好就好:“這點你大可以放心,我們台肯接受你們占合資公司的絕對控股權,就是希望讓會所從體制裏剝離出來,不必受到上面太多的影響,你也該清楚,再過不久,我們省的廣電系統就将重組改革,到時候上面的人事變動會比較大,我們台爲這項目辛苦了那麽久,自然不希望前功盡棄。”
“就像我剛才說的那樣,相互信任是合作的前提基礎,隻要葉總肯相信我們的原則,我們自然會相信貴公司的操守。”
葉晴雪有些驚疑地看着他。
回來之前,她曾經打聽過陳明遠的資料,得知是個剛入社會一年多的職場新丁,不免有些輕視,甚至還覺得有線台的誠意不夠,竟派了個菜鳥來跟自己面談。
而且那尴尬的邂逅後,她深覺得這家夥純粹是無恥好色的登徒子,就想趁機會‘報複’下陳明遠,順便多争取些好處來,卻不料,幾個回合下來,陳明遠不僅應付自如,還能準确掌握着談判的主動權,簡直就像是一個談判的老手,饒是自己都占不了便宜!
難不成這流氓真有些本事?
葉晴雪悶悶地想着,但很快打消了這想法,自己怎麽會覺得這流氓會有可取之處呢?可笑!
整理下情緒,葉晴雪擡起了第三根玉指:“最後一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會所的商标名稱權必須由我們一直保有,你們沒權利分享和索取!”
陳明遠不由暗暗感歎,看起來,這女強人能有今天這份身家成就,确實有過人之處,竟能一眼捕捉到商機中的關鍵要害。
或許會所的商标名稱在很多人看來,無非是個表面功夫,隻要好聽就行,回頭人家想要,索要些補償費就是了,但實際上,這裏頭的學問大得很,甚至可以說,一個優質的商标足以價值連城!
拿可口可樂舉例,即便他們在全球的工廠一夜之間全毀了,但第二天也有得是大财團銀行肯借錢給他們周轉,說到底,看中的無非是人家的品牌價值,隻要可口可樂這個商标繼續被持有,除非世界末日,任何事物都休想阻擋不了他們賺錢的腳步。
葉晴雪之所以堅持要持有會所的名号,自然也是基于這種考慮,試想一下,隻要會所真的大獲成功了,那會所名号幾乎就是一個無限升值的品牌,不管經營權會不會被收回去,隻要名号在手,他們大可以找其他場地另行開張,風險大大降低,而且還可以在其他城市建立起分号,完全不受有線台的約束!
“隻要你們能答應這點,我們立刻簽合同開始動工。”
葉晴雪又蠱惑了句,在她的設想裏,像陳明遠這種年少得志的人,肯定是急于立功表現的,哪會考慮得那麽長遠,等到合同簽好,他後悔也遲了,沒準還得遭到領導的訓斥。
可惜,結果卻讓她有些失望。
陳明遠不假思索地回道:“可以,但必須加上轉讓費和使用費,而且是逐年遞增,和會所的營業額挂鈎,畢竟場地設施是我們出的,你們要是想把名号拿走,總得交點轉讓費吧,不然我可沒法交差。”
不管會所的名号未來有沒有價值,至少眼下是一文不值的,品牌的升值是一個長期的過程,而陳明遠顯然不會在廣電系統呆得太久,眼下要做的,還是盡快促成這次合作。
當然,也不能憑白讓對方占了這麽大的便宜,等自己走後留下爛攤子遭人诟病!
隻要在合同标注名号的轉讓費和營業額相挂鈎,那付出的代價就大了,華裕想獨占名号就不得不三思!
葉晴雪暗咬銀牙,頭次有種棋逢對手的感悟,輕松就化解了自己處心積慮設下的圈套,還順勢扳回了局面,自己不答應都不行了。
這流氓,除了無恥以外,還很狡詐呢!
正想再周旋一下,她的手機響起,放在耳邊聽了兩句後,登時芳容驟變,追問道:“你确定?”
同時,她擡頭有些複雜地看着陳明遠,嗯了兩句後,就挂斷電話,臉現愠惱道:“你剛才還讓我相信你們台,轉眼就出事了,會不會太滑稽了?”
陳明遠蹙蹙眉,剛要詢問緣由,自己的手機也響了,是錢塘的來電,接通後,傳來了朱天鵬焦急的聲音:“明遠,不好了,出大事了!”
陳明遠隐隐有不好的預感,起身向旁邊走去,道:“冷靜點,慢慢說。”
“還慢啊,都火燒眉毛了!”朱天鵬急得語氣紊亂:“早上的時候,孫和平被紀委帶走談話了,剛才傳來消息,說他以權謀私、收受了賄賂,基本确定是要被雙規了,據說連會所項目都要被省裏緊急叫停了!”
聽着朱天鵬的一驚一乍,陳明遠的臉色閃過了陰霾,轉身和葉晴雪對視了眼,她已經翩然起身,歎息道:“看來,爲了避免被你們牽連,這次我得親自出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