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遠,這!”
陳明遠剛打好飯,就聽見有人在喚自己,循聲望去,就見朱天鵬正坐在門邊的位置揮着手臂。
“從家裏回來啦。”
對方一落座,朱天鵬就笑吟吟道:“算一算,從你上次探親回來到現在,咱倆還是第一次湊在一塊吃飯吧?”
陳明遠随口笑道:“沒法,換了領導,又換了崗位,要适應的事情一時間多了點。”
“那是啊,你現在一步高升到孫主任手下做事,可沒以前那麽悠哉了。”
朱天鵬感慨似的道,“你算是苦盡甘來了,而我呢,還得受氣受累的在……”
看了看周圍嘈雜的人群,朱天鵬立馬收住了口,隻留下一聲幽幽的歎息,看着陳明遠的目光,又是羨慕又是失落。
這個舍友,如今算是逃離虎口了,可他還得繼續被許默欺壓驅使,尤其許默還知道兩人平常的關系不錯,眼看沒法整治陳明遠,以至于把怒火遷向了朱天鵬,這些日子來更是變本加厲的欺辱他。
遭受數次淩辱,朱天鵬還得陪着笑臉,低眉順眼地受着,不敢有絲毫微詞,因爲他知道自己絕沒陳明遠那麽好的運氣,自然也沒底氣敢跟心狠手辣的黑狗叫闆了。
這一幕,落在業務二科的衆人眼中,紛紛心生恻隐,可礙于許默的淫威,不僅沒法出手相助,反而還得疏遠和朱天鵬的關系,免得被牽連進去。
此刻,朱天鵬獨占一個位置,就足以可見他凄涼的處境!
陳明遠對他近段時間的忍辱負重也有所耳聞,見到他一臉的落寞,心裏着實有些愧疚,畢竟朱天鵬如今的慘境和他有脫不開的間接關系。
自己走是走得輕松了,卻連累不相幹的人橫遭不幸!
有鑒于此,對于許默,他已經是鐵了心要鏟除,以絕後患!
朱天鵬沉默了會,勉強笑了笑,道:“好了,你現在前程大好的,就不說這些掃興話了,改天約個時間,咱倆找個館子喝頓酒,預祝你以後事業有成,好歹咱倆是一塊進來的……”
陳明遠聽出了他話裏的潛台詞,皺眉道:“你想走?”
朱天鵬默認了下來,低聲道:“來台裏一年了,成天累死累活,卻連轉正的邊都摸不着,現在看起來,基本算是沒戲了,與其這樣,不如另謀出路,俗話都說樹挪死人挪活嘛,沒準換個地方,還能有點希望。”
顯然,在有線台的這一年時間,殘酷的現實,森嚴的環境,已經徹底磨滅了他當初的滿腔豪情,隻留下一身的疲憊和失意。
陳明遠看得很不是滋味。
不說兩人同甘苦的這一年,在偌大的有線台裏,朱天鵬可能算是自己唯一的朋友了,三番兩次對自己的好意提醒和規勸,前世自己被趕出有線台後,朱天鵬也是唯一肯對自己施以援手的舊同事,如今眼看着他替自己受過被趕走,換做誰都沒法心安理得。
更何況,看朱天鵬的狀況,這次的失敗經曆足以讓他的人生蒙上厚重的陰影了,如同前世的自己。
想到這,陳明遠沉聲道:“就這麽走了,你咽得下這口氣?”
朱天鵬苦笑道:“咽不下還能怎麽辦,比權勢,他是領導,上面還有一個副台長的叔叔,比拳腳,人家當初可是混過社會的,外面還有一群好勇鬥狠的痞子朋友,他沒對我趕盡殺絕就算善心大發了。”
陳明遠暗自一歎,這家夥顯然已經被許黑狗吓破了膽,連反抗的心思都沒半點!
不過他依然沒法置之不理,再說了,接下來對付許默,朱天鵬沒準還得出一份力氣!
“好,就依你說的,論這兩點,你根本鬥不過人家,可你難道就不能嘗試換個方式去鬥?”
陳明遠指了指腦袋,朱天鵬看得滿頭霧水,試探性道:“你是說跟他鬥智?”
“可你又不是不知道,論起陰險狡詐,咱倆加起來都不是他的對手呀!”
“不試試怎麽知道?”
陳明遠冷哼一聲,環視了下周圍,見人群逐漸稀少,也沒人注意這裏,便低聲道:“我先問你個事,咱們科裏最近半年有沒有接過醫療器材的廣告單?”
朱天鵬皺眉想了想,道:“真有,還是我跑下來的呢,記得是叫順天醫療器械用品。”
陳明遠心裏一動,問道:“那現在還有合作沒?”
“還有啊,不過那時候我剛接下來不久,就被黑狗奪過去自己談了,一分錢的提成都沒拿到手!”
朱天鵬一臉的晦氣,忽然話鋒一轉,道:“不過我後來聽說,那家公司的經營狀況不大好,後續廣告費都差點補不上來,本來想中止了合同,台裏一開始沒答應,最後交涉了幾次,才同意他們用器材設備抵賬……”
聽到這裏,陳明遠眼中的寒芒乍現,快速思量了番,朝朱天鵬招招手,示意他把頭探過來。
朱天鵬不明所以,俯身向前,聽他在耳邊快語了幾句後,當即驚詫失色,脫口道:“真有這樣的事……”
見到對方皺眉,朱天鵬忙閉住了嘴巴,勉強按捺下心裏的激蕩後,低聲道:“你是怎麽知道這事的?”
陳明遠擺擺手,道:“現在沒法詳說,你隻需要告訴我一聲,你想不想出這口惡氣?”
朱天鵬猶豫了,常年積澱下的畏怯心态作祟,讓他實在生不出膽子報複許默。
眼看他踟蹰不決,陳明遠又補了句:“如果不想,那你就準備好一輩子在那隻黑狗面前擡不起頭做人吧,機會已經給你了,怪不了誰。”
說完,陳明遠就拿住餐盤準備起身離去,這家夥,如果真這麽膽小怕事,那實在是不足以共謀事業,以後還是分道揚镳的好。
瞧見他眼中的鄙夷和失望,朱天鵬眼角一抽,頃刻間滿臉漲紅,想起這一年來自己在台裏遭受的無數冷眼和欺辱,一股積壓許久的怒怨頓時如火山爆發般井噴出來,又想象到自己凄涼離去的場景,索性把心一橫,咬牙道:“我幹,你說什麽,我都照辦!”
陳明遠看着他決然的臉色,就笑了,“别整得跟上戰場似的,又不是讓你拿菜刀去砍他。”
朱天鵬尴尬地笑了笑。
見他漸漸放松下來了,陳明遠又朝他招招手,把策略跟他說了遍。
朱天鵬聽得暗暗心驚,“這樣可行嗎?”
“放心去做,隻要你這一環成了,剩下的我會處理妥當。”
陳明遠用不容置喙的口吻道:“總之,這一次絕對能把這隻黑狗給炖了!”
前世今生,新仇舊恨,是時候該清算清算了。
不知怎麽的,感覺到對方臉色間的冷漠和厲色,朱天鵬自禁打了個寒噤,愈發覺得這舍友從上次探親回來後,簡直換了個人似的,似乎更加殺伐果斷和冷酷了。
…………
趁着餐廳空蕩蕩的空隙,陳明遠詳細的對朱天鵬講解了番行動計劃,雖然依然覺得這家夥有些不靠譜,可現階段,最适合的人選也隻有他了,況且這件事沒多少技術含量,以朱天鵬平常的那股滑頭勁,應付起來應該是綽綽有餘了。
朱天鵬用了極大的心力才消化下來,點頭道:“行,事情不難,應該容易。”
“一點小事就緊張成這樣,以後還怎麽幹大事?”
陳明遠莞爾失笑:“等這事解決了,我去跟孫主任打個招呼,讓你跟着我去搞招待所那檔子事吧,現在就我一個人忙裏忙外,連個幫手都沒。”
“那是最好不過了,有你在,總不至于虧待了我。”朱天鵬感激地笑了笑,不過旋即想到了什麽,遲疑道:“不過,我聽台裏最近中止了招待所的改良計劃,接下來還能成麽?”
“這你不需要擔心,隻管先用心辦好交代給你的事就行了。”
陳明遠絲毫不擔心會所方案的最終成敗。
如今,由于中海國企職工大遊行的事件,才讓各地政府變得謹慎,大多觀望着中央随後的明确表态,再調整決定下一步的國企改革措施。
但無論最終的結果會如何,國企市場化的主體路線是絕不會發生改變,頂多是對細節進行一些微調和改良。
要知道,接下來的幾年裏,舉國上下的廣播電視媒體都開始搞企業化運作、市場化經營,招待所區區一個分支産業還能反其道而行不成?
就在兩人準備離開的時候,餐廳裏專供領導用餐的包廂忽然應聲而開,關叢雲和孫和平雙雙走了出來,看到陳明遠,忙喚了聲。
“正愁你請假不在,回來得正好。”
關叢雲像是松了一口氣,和顔悅色道:“你趕緊準備下,等會跟我去趟省委大院,沒準到時候得由你去跟省領導做彙報,這會所的方案,現在沒人比你更清楚了。”
陳明遠一時間驚詫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