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明遠也輕松了些,問道:“你爸現在怎麽樣?”
“還是老樣子,不過總算暫時沒大礙。”
尹夏源輕輕舒氣,答道:“剛剛那幾位醫生又檢查了下,說以我爸的狀況,雖然可以繼續用透析維持着,但痛苦太大,建議最好盡快做腎移植手術,安全系數反而會更高,隻是這醫院的技術還滿足不了……”
“這點你大可以放心,讓你爸再在這裏觀察休養幾天,我已經找朋友去聯系中海在這方面有權威水平的大醫院,回頭你問醫院把病曆要來複印一份給我,我傳真過去,方便他們那邊安排,有消息會第一時間通知你。”
陳明遠叮囑道:“另外,我聽朋友說過,尿毒症的病人飲食最好清淡爲主,避免吃一些高胛和高尿酸的食物,比如海鮮什麽的……”
望着對方事無巨細的關心,尹夏源的心扉情不自禁的産生了悸動,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幾個小時前,她幾乎面臨徹底的絕望了,醫院的催費通知已經夠讓她崩潰了,又被闵百濤三番兩次的威逼利誘,一度甚至有了偏激的念頭,想接受闵百濤開出的合同,哪怕明知這會讓自己受制于對方,但隻要能拿到前期的酬勞,讓父親獲得康複的機會,那就足夠了,到時候,如果真的逃不過,她也隻有以死殉節的選擇了,至少不必讓自己遭受人格和身體的雙重侮辱!
她向來都是這麽有主見的女孩,可以預見,一旦決定了,她絕對做得出來。
好在,陳明遠的歸來,及時撲滅了這些危急滅頭,讓她得以暫時進入一處避風港灣。
“明遠……”
“呃?”
這是尹夏源第一次喚他的名字,讓陳明遠一時反應不過來。
尹夏源的兩隻柔荑握在身前,輕啓貝齒道:“這次真是太謝謝你了,要不是你出力幫忙,我都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客氣話就别說了,我總不能見死不救。”陳明遠微笑道:“而且,之前也是我主動跟你承諾過,會解決好你父親的救治事宜,我可不想失信于人。”
“但是那麽大筆的錢……”
“錢的事你先不用多想,就當我借你的,以後等你手頭寬裕了,再還不遲。”
離家之前,他以跟岑若涵合夥做生意的名義向家裏要了兩百萬,楊休甯雖然對這要求有些詫異,可眼看兒子近段時間懂事上進,還爲家族立下了重大功勳,随口詢問了幾句後,就直接讓人把錢劃進了他的賬戶。
在這年代,兩百萬無疑是筆巨款,可對于陳家來說,連九牛一毛都算不上,楊休甯這些年來經手的項目哪件不是千萬上億以上的,區區一點小錢又何需放在眼裏,賠了就賠了,能讓兒子得到商業的實踐曆練就頂值了,再說,這些年忙于生意疏忽了對兒子的關心,讓她一直心存愧疚,所以對物質上的彌補自然是毫不吝啬,生怕給的還不夠!
見他拿出這筆巨款連眼皮都沒眨過,尹夏源内心的震撼和困惑也越來越深,轉念想到剛剛在院長室的情景,隐約地揣測到了什麽,遲疑道:“能不能冒昧問你件事?”
“你是對我的家庭背景比較好奇吧?”
陳明遠早知道避不過她的詢問,坦然道:“換做是誰,看到身邊一個拿着低廉薪水的朋友忽然拿出巨款都會吃驚,不過現階段,我實在沒法跟你解釋得太詳細,隻能說,我的家庭确實有些地位和财力,所以這筆錢你可以放心的用。”
尹夏源何等的心細,即刻猜到陳明遠的背景遠不止那般簡單,聯系到這麽多年來,對方低調簡單的行事風格,頃刻間既是驚詫又是感歎,沒想到他竟然隐藏得這麽深!
“那麽,剛剛那個姓文的人是……”
闵百濤在錢塘市手眼通天的勢力她是清楚的,但如今見對方竟對一個年輕人如此的巴結讨好,可想而知,那名文公子的身份地位絕對還遠在闵百濤之上!
“他爸和我家有些拐彎抹角的關系,不算熟,這回我也是看他家在錢塘有些門道,所以托付他幫忙協調下病房的事情,你不用太放在心上。”
陳明遠輕描淡寫地揭了過去,對于文海琛父子,他暫時沒有任何親近的打算。
雖然僅接觸過一兩次,可陳明遠發覺這對父子的心機實在太深了,說難聽點,就是唯利是圖、利益熏心,這種人,适當維持住表面的情誼就夠了。
而且離家之前,陳國梁也知道侄子接下來很可能會和文家再接觸,特地指出了文家和陳家并不是一條路上的人!
換言之,是不希望陳明遠和他們過從甚密,以免被利用。
“總之,現在你隻需要理會你爸的治療,其他事不必理會,知道太多對你未必有好處。”陳明遠給了她一個寬慰的笑容。
尹夏源動了動唇瓣,眸子定定望着他,許久之後,玉脂似的容顔浮現一抹酡紅,聲若蚊呐般地道:“你爲什麽要對我這麽好?”
聲音很輕,在靜谧的空間中轉眼消弭,卻蕩漾起一波波甘澀的味道。
陳明遠陷入了默然,對尹夏源,他自然是有很深的情愫,否則又何必這麽盡心竭力的幫忙,而且他相信,如果他表白了,以尹夏源此刻的情緒和處境,答應自己的可能性無疑會很高,可究竟有幾分是真情實意就難說了。
他不想讓這段感情成爲一筆交易的附屬品,如果那樣做的話,他和闵百濤又有什麽區别?
這一刻,尹夏源的芳心怦然而動,以至于兩頰的羞色愈發濃郁了,宛若被秋季勻染的牡丹,處處動人心弦。
雖然情窦未開,但她再糊塗,也明白對方是真的對自己有意思,隻是這一幕到來的過于突兀,讓她措手不及,芳心錯亂下,又緊張又忐忑的等待着陳明遠的回答,也不知道如果對方表白之後,自己該不該去接受。
曆經兩世,陳明遠可不想再玩那種懵懵懂懂的暧昧,吸了口氣,正打算橫下心坦白心意了,忽然院長馬平旗從拐角閃了出來,生生壞了一場好事。
“呵……陳先生,您還在這呢。”
看到這煞星,馬平旗的臉色說不出的古怪,勉強堆起的笑臉比哭還難看,可還是涎着臉皮湊了上去。
能讓他放下偌大架子的原因,還是出在了文錦華身上!
他一個院長,平常再眼高于頂,可也不敢在堂堂市委書記的公子面前逞威,眼看文錦華對這人如此的忌憚避讓,用屁股都明白對方的來頭絕不是有線台的職員那般簡單普通,家世背景比起文家鐵定是隻高不低,一想起彼此結下的梁子,尤其陳明遠最後意味深長的話,結結實實冒出了一身冷汗,生怕對方回頭在文海琛面前唠叨兩句,就把自己給撸了,那真是哭都沒地方哭了!
思來想去,馬平旗還是決定趁着人還在,盡量把梁子解一解,免得夜長夢多,等到尹大川轉院後,自己就是想補救都沒機會了!
瞧見他一臉谄媚的笑容,陳明遠頗覺得滑稽,剛剛還人五人六的,這回就忙着來拍馬屁了,十足的奴才相!
尹夏源自然也看得透徹,隻是考慮到接下來幾天父親還得在醫院安養,也不想再生出什麽枝節,想了一想,便道:“馬院長,我爸的事麻煩到你了。”
“不麻煩,一點都不麻煩!”馬平旗熱情備至道:“接下來你要是還有什麽要求,都可以直接跟我說,我保證,尹先生在本院一定能享受到最好的護理和治療,這點務必請兩位放心!”
“那先謝謝你了。”
尹夏源矜持地笑笑,朝陳明遠遞了個眼色後,道:“我先去看看我爸,你要不再等我一下?”
陳明遠知道她是刻意想留出空間讓自己和馬平旗交涉,以便化解芥蒂,也明白她的顧慮,點點頭,表示自己會見好就收。
見尹夏源識趣地離開了,馬平旗稍稍松了口氣,知道兩人已經給足了面子,接下來全看自己的表現了。
隻是,正當他卯足力氣準備負荊請罪,手機好巧不巧響了起來,隻能一邊掏出手機,一邊朝人家尴尬地笑了笑。
“你先接電話吧。”
陳明遠淡淡地說了句,馬平旗低頭看了眼來電顯示,說了聲抱歉後,就轉身朝邊上走了兩步,同時接起了電話,腔調再次拿捏了起來,“哦,是許科長啊,有事?”
陳明遠本來還沒在意,冷不防聽見馬平旗後半句話,耳朵不由豎了起來。
“又有儀器要賣給我們醫院呐,嘿嘿,我說你有線台的存貨還真不少,都可以改行搞醫療器材銷售了,三天兩頭往我們這賣……行了行了,晚上約個時間,你把儀器的說明資料帶來我看看,價錢到時候再談吧……”
馬平旗随口應付着,聲音雖輕,在空曠的樓道裏,還是一字不漏的落進了陳明遠的耳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