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士正習慣性地想把人打發走,不料前面的這年輕人仿佛把她當空氣似的,領着一個女子大搖大擺走向了院長辦公室,連敲了幾下門闆。
護士登時氣結,正想阻攔,房門當先被拉開,一個地中海秃頭的白大褂站在門邊,皺眉道:“什麽事,大吵大嚷的!”
陳明遠瞄了眼他的胸牌,确定這人就是院長馬平旗。
護士在旁解釋道:“院長,我都說了您有事,這人非要闖進來……”
馬平旗打量了對方兩眼,沉聲道:“你找我有事?”
“廢話,沒事我幹嘛來你這?”
陳明遠哼了聲,對這人提不起丁點的好感和耐性,雖然是初次見面,可聽尹夏源說這人故意藏着高級病房不肯拿出一間給她父親安養,就知道又是一個趨炎附勢的奴才!
尹夏源擔心他鬧出事端,忙偷偷扯了下他的衣襟。
馬平旗被莫名其妙頂了下,正欲發作,身後的闵百濤忽然起身,道:“尹主持,你來啦。”
尹夏源厭惡地皺了皺眉,好在陳明遠伫立在她的側前方,倒沒太多慌張。
看着那寸并不強壯的背影,恍惚間,她想起在小景山的那個夜晚,竟感受到了出奇的安心,仿佛再大的險境,這人都會帶着自己逾越過去。
“這麽說,你是考慮好了?”
闵百濤得意地笑了笑,一陣陣的飄然惬意,有種把人玩弄于掌心的優越感,以至于雙頰的肥肉本能哆嗦了兩下。
隻是,當他看到陳明遠的時候,略微詫異地揚起了眉頭,隐約覺得有些眼熟。
“闵總,你認識他們?”
馬平旗見闵百濤點頭,就對護士吩咐道:“這裏我來處理,你先下去吧。”
待護士退下,闵百濤自顧坐回到沙發上,點上一根煙,淡淡道:“坐下說話吧,對了,尹主持,這位小兄弟是你朋友?”
陳明遠沒有回應,指了指尹夏源,對馬平旗道:“你認識她吧?”
馬平旗被攪得滿頭霧水,瞥了眼尹夏源,遲疑道:“是四樓那名尿毒症患者的家屬吧,姓尹的。”
“行,你記得就夠了。”
陳明遠也懶得跟他繞關子,直截了當道:“我現在需要一間高級病房,你們醫院立刻準備一下,把尹大川先生轉進去,另外再配一名專職護士,費用我回頭會交上的,但記住,治療和用藥都必須用最好的!”
話音剛落,在場的三人,包括尹夏源紛紛都愣了住,沒料到他會如此的直白且大膽,俨然是一副領導對下屬發号施令的口吻!
他,竟然還會有這樣的一面……
尹夏源錯愕地想着,實在無法把眼前迸發凜然傲氣的男人,和記憶中那個内向男孩重合起來。
馬平旗也被唬得啞口無言,搞不清楚這家夥究竟是何方神聖,裝束看着是平白無奇,派頭竟比省城裏的那些達官權貴還大!
他也算是閱人無數了,敏銳地感覺到對方并不像是裝腔作勢,隻得耐着性子道:“高級病房啊……很不湊巧,最近都滿了,恕我無能爲力。”
“我再說一次,給我騰出一間來!”
“你這人怎麽回事,我都說沒了!”
“哈!”
闵百濤訝然了片刻後,反應過來,仿佛聽到了極爲滑稽的笑話,哈哈笑道:“尹主持,你這朋友挺有意思的嘛!”
忽然,闵百濤咦了聲,起身走過去,近距離打量着陳明遠,“我好像在哪見過你,嗯……有線台的人?”
看到尹夏源,他頓時回想起了那次明湖飯店的匆匆一瞥,擊了一掌道:“我想起來了,你不就是上次幫關叢雲開車的那小子嘛,好像是小許手下的兵是吧?”
聽聞此言,馬平旗差點喘岔了氣,鬧了半天,對方原來是在有線台裏給人開車的小喽啰,竟跑到這裝得人五人六,還敢朝自己呼來喝去,腦袋被驢踢了吧!
旋即,他連話都懶得再說半句了,一臉不屑的笑意,搖搖頭,施施然轉身坐回到沙發上。
他好歹也是個正處副局級的院長,可沒閑工夫理會一個市井小民的狐假虎威。
“尹主持,你讓我說什麽好呢?”闵百濤笑得合不攏嘴,歪頭睨着陳明遠道:“該不會這就是你剛剛說的男朋友吧?”
尹夏源芳容一紅,也不知道該作何解釋。
起初,她就不贊成來找院領導,但陳明遠聽聞内情後,二話不說,直接上樓讨說法,尹夏源擔心他會做出過激行爲,隻得跟了過來,結果反倒遭人戲谑了。
“得,我收回剛剛說的話。”闵百濤哭笑不得:“換做我是你呀,要是有這樣一個男朋友,踹他都嫌髒了腳!”
他毫不掩飾羞辱的意思,一個跑腿的龍套,在他眼裏連根蔥都不是!
闵百濤也坐回到沙發上,慢悠悠道:“尹主持,如果你上來是想談關于我們倆合作的事宜,我絕對歡迎,不過你起碼也得拿出點誠意來啊,不要随便逮住一個阿貓阿狗就拉過來冒充老虎吓人啊,何況還是隻不中看不中用的紙老虎,哼!”
尹夏源貝齒暗咬,愠怒道:“也請你拿出點尊重來可以嗎?”
“尊重?都到這節骨眼了,你們有什麽地方值得我尊重的啊?”
闵百濤鄙夷地嗤了聲,和馬平旗相視大笑。
尹夏源忿然作色,還想争辯,卻被陳明遠攔了下來。
“交給我,你放心。”
陳明遠橫在她身前,仿佛對剛剛的嘲諷仿若未覺,繼續跟馬平旗交涉道:“馬院長,給句明白話吧,你們醫院有沒有空的高級病房。”
馬平旗頭也不轉,透過鏡片瞄了他眼,一副愛答不理的模樣,“沒有!”
“真的沒有?”
“我都說沒有了,你還想怎麽樣?”
馬平旗不耐煩起來了,也不知道這愣頭青是真傻還是裝傻。
“喂,小子,你聽不懂人話是不是?”闵百濤也黑了臉,嚷道:“高級病房,都說高級了,也是你配打聽的,難不成你們有線台一個跑腿開車的,都個個是大領導呐?”
“媽了個巴子,關叢雲搞什麽飛機,盡招這種一根筋的貨色,難怪你們台的廣告業務一個勁的跌,要不是我這次慷慨出手,你們怕是都得去喝西北大風了!”
闵百濤罵罵咧咧着,話中的警告意思盡顯無疑,在提醒陳明遠,要是繼續這麽不識擡舉,回頭就打電話去有線台,讓關叢雲把他削了!
馬平旗擺擺手,轉頭看着尹夏源道:“尹小姐,如果你真對本院的治療不滿意,我隻能表示遺憾,但我們的醫護人員真的已經盡力了,如果你繼續這麽擾亂醫院的正常辦公秩序,我建議你還是另選高明吧,醫院的病床本來就很緊張,之前讓出一張給你的父親,我們已經仁至義盡了。”
尹夏源氣得心頭亂麻,這群人,簡直是視人命爲草芥!
難道在這世上,有錢有勢就可以爲所欲爲,無權無錢就得任人侮辱宰割嘛!
陳明遠反而愈發平靜了起來,點點頭,笑了:“很好,很不錯啊,高級病房,讓我想起了當年的華人與狗禁止入内,到今天,洋鬼子被趕跑了,一幫人渣滓倒是變本加厲的作威作福起來了。”
闵百濤霍然站起身來,指着對方猙獰道:“你說什麽,給老子再說遍看看!”
馬平旗也起身向辦公桌走去,準備叫保安趕人了。
眼看沖突一觸即發,尹夏源緊張地拉住了陳明遠的手腕,疾聲道:“明遠,我們先走吧,别争了……”
此刻,她倒沒在意到父親的救治問題,反而更擔心陳明遠此次由于自己的緣故吃了大虧。
就在此時,一陣手機鈴聲響起。
陳明遠掏出手機,随手按下接聽鍵就放到了耳邊,淡淡道:“我在院長辦公室,你上來吧!”
闵百濤不由愣了下,這時節的手機還是稀罕貨,價格不菲,辨認出那是今年的最新款,他頓時竟有些踟蹰起來,想不通一個跑腿的小職員怎麽有财力購置如此高檔的物件。
不等他理清頭緒,更加驚悚的一幕随即出現,随着急促的腳步聲,房門再次被推開,一個衣着光鮮的年輕男子躍入眼簾。
看到對方的一刻,闵百濤失語道:“文、文公子……”
眼前的男人,可不正是市委書記文海琛的獨子文錦華嘛
陳明遠卻似乎早有預料,走過去坐到沙發上,點上香煙抽了口,把煙盒和打火機不輕不重地擲在茶幾上,漫不經心道:“錦華,你和你爸之前當着大夥的面做出承諾,我當時是相信了,但可能你爸太忙了,或者有些事情急不來,一直耽擱到現在,不過我朋友父親的病可等不起了,所以我隻能親自跑來想拿一間高級病房來,再準備轉院的事宜,但沒想到這家醫院的門檻太高了,我就是把腦袋削尖了都難鑽進去!”
聞言,文錦華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僵硬局促,尴尬之際,狠戾的目光掃向了正處于石化狀态的闵百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