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代不用考慮什麽電腦繪圖,所以隻能找專業人員做圖紙出來,好在,他身邊并不缺乏此類的專業人才。
随着脆耳的叮咚響動,冷飲店的玻璃門應聲而開,一個都市麗人裝束的年輕女子踩着高跟鞋走了進來,舉目四望了下,見到陳明遠正朝自己揮手,嘴角浮現出一抹笑意,踱步走了過去。
“熱得不輕吧,要喝點什麽?”
陳明遠招過服務員,豪爽笑道:“随便點,都算我的。”
女子白了他一眼,嗔道:“幾杯冷飲就想打發我啦,連門都沒!”
說完,她從公文包裏抽出一個文件袋丢了過去,吐起了苦水,“你動動嘴皮子輕松,害得我沒日沒夜幫你趕圖紙,還得偷偷摸摸用公司的資源,被抓到,扣工資都算輕的了!”
陳明遠陪笑道:“這不也是沒法子的事嘛,台裏的領導也一個勁的催我,不然我剛盼到升官的苗頭,這事一旦搞砸了,又得被按下去了。”
“再說了,誰不知道倚天學姐古道熱腸,又畫得一手好圖,好歹咱們這麽些年的深厚交情,學弟有難,你更應該江湖救救急了。”
倚天學姐,全名張倚天,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父母對于金庸大師的作品過于熱衷,竟給閨女取了這麽個奇特的芳名,好在至今她都沒遇到叫屠龍的男人,不然指不定就得以身相許了。
陳明遠和她是校友,結識于當初大學的觀星社,張倚天爲人仗義熱心,又是社團的負責人,所以很得人心,兩人由于話題較爲投緣,漸漸就熟絡了起來,算是陳明遠大學裏爲數不多的好友。
張倚天沒好氣道:“别盡揀好話說,事前怎麽約定的,就怎麽辦事,該付的酬勞一分錢都不準少!”
陳明遠掏出牛皮信封推了過去,笑道:“這算是預付款了,我能爲你争取的暫時隻能這麽多,不過我和領導說好了,隻要圖紙和方案都審驗通過了,台裏會再補一筆給你,當作購買你的設計專利了。”
有關叢雲的授意,孫和平對會所方案還是很支持的,畢竟這也直接關系到他在台裏的地位,所以當陳明遠提出請外頭的專業人員幫忙設計圖紙時,相當爽快地批準了。
眼見爲實,有一份更加直觀的設計圖呈現在關叢雲的面前,效果肯定比繁瑣的文字強得多,作爲下屬,孫和平對于如何服務好領導還是相當有心得的。
張倚天也不客氣,當着他的面抽出一張張百元大鈔數了起來,臉上笑意款款,最後心滿意足道:“你們公家的錢就是好賺,跑次外快,比起我在私人公司累死累活一個月都強!”
陳明遠好奇道:“你那房産公司不是咱們錢塘的百強企業嘛,按理說福利待遇應該不差吧?”
張倚天如今在錢塘市一家知名的房産公司做設計工作,陳明遠還聽說那家公司最近給有線台投了一筆豐厚的廣告費用。
“不差?差得十萬八千裏了!”
張倚天氣咻咻道:“我那老闆,别看他在外頭很豪爽,在公司裏,摳門都摳到腳趾上了,我們要是忘記把水龍頭擰緊了,被查到就要罰錢,這要罰那要扣,幾次下來,一個月的工資能把房租錢補齊就該燒高香了。”
她忽然感慨了句:“想一想,還是社會主義好啊,資本家們一個個都跟吸血鬼似的,不把你的骨頭都榨幹了,他們根本不會罷休!”
陳明遠啞然失笑:“既然做的不開心,索性辭職了呗。”
“哎呦呦,陳大才子,你說得輕巧,搞設計講究的是資曆和經驗,不是以本事論英雄的,我才剛出來兩年,就指望靠着公司的名氣攢點資曆,要現在把工作辭了,難不成喝西北風去啊?”
張倚天撇撇嘴道:“還是等着你來養我啊?”
兩人說話随意慣了,時常開幾句玩笑話,不過陳明遠的臉色卻認真了不少,點頭道:“不錯,我正有這個打算。”
張倚天揚了揚眉睫,不明所以。
“最近我中海老家的幾個朋友正策劃做互聯網的商貿生意,正缺人手,如果你有興趣,我可以推薦,待遇條件任你開,怎麽樣?”
陳明遠把大緻情況說了番,張倚天聽得懵懵懂懂,不以爲然地笑道:“還待遇任我開,口氣倒不小,以爲自己是豪門大少爺呐?”
陳明遠知道她沒把這邀請當一回事,當下也沒再遊說,畢竟如今所有的前期籌備都沒開展起來,貿然發出邀請也确實有些不合時宜。
張倚天煞有介事的打量着他,促狹笑道:“不過話說回來,才多久沒見,你倒是越來越能花言巧語了,啧啧,要是這潛質早點發揮出來,你大學還至于一直打光棍嘛。”
陳明遠含笑不語。
張倚天想起了什麽,俯身過去道:“對了,你最近和她有沒有新進展?”
陳明遠知道她指的是尹夏源。
尹夏源在大學時,也和他們兩人同個社團,隻是活動參加得較少,平常基本忙于學習,參加社團隻是爲了達到學校的硬性要求而已。
就是在爲數不多的幾次聚會中,張倚天看得出來,陳明遠對尹夏源是襄王有意!
陳明遠不由想起上次在山坡下和她的際遇,那天之後,因爲忙于家族和工作事務,也沒打聽過她的近況,想來腿腳應該好利索了。
見他沒吱聲,張倚天以爲兩人依舊沒戲,感慨道:“這都多少年了呀,爲了她,你大學一直沒找女朋友,畢了業,還自降身價跟着人家去了有線台,默默守在她身邊,論起真情實意,追她的人裏你算最有韌性的了,連我都看得感動。”
“隻是……這樣真的值得嗎,遮遮掩掩的什麽都不說,你的心意她根本接收不到,爲什麽不幹脆對她坦白了呢,至少還有一線生機,總好過這麽不死不活的。”
陳明遠莞爾一笑。
正如張倚天所說的,前世的自己,默默爲了尹夏源付出了很多,總以爲還有明天,再等等或許機會就會出現了,可如今回頭看看,實在是幼稚好笑,殊不知一味的猶豫和徘徊,到最後注定兩手空空。
對尹夏源,前世的情愫作祟,讓陳明遠對她依然存了許多好感,也希望今生能彌補遺憾。
隻不過,現在的他,早已經不是當初那個青澀懵懂的大男孩了,不可能再爲了那些虛無缥缈的好感而奮不顧身。
見證了前世的滄海桑田,到如今母親爲他所做出的犧牲,讓他深刻明白到,對自己最重要的感情,遠不止這麽點。
至少在目前的家族形勢下,還有很多事等着自己去做,男兒當立業,至于兒女情長,還是來日方長吧!
張倚天看他又是态度含糊,也懶得再勸,轉口道:“對了,尹夏源最近是不是沒怎麽上班呀,前兩天一直往我們公司跑。”
陳明遠詫異道:“去你們那做什麽?”
“我也隻是偶然看到過她,聽同事說,她最近幫我們公司主持了場樓宇開發的奠基儀式,不過我遠遠的看過去,她的左腿好像有點問題,似乎有點站不穩。”
聽到這裏,陳明遠的眉頭就皺了起來。
很顯然,尹夏源是趁着休假跑外快去了。
腿腳還沒好健全就到處奔忙已經夠讓人揪心了,關鍵的是,尹夏源竟然在幫私人公司主持活動!
這年代廣電媒體的作風還是很保守的,拿東江有線台舉例子,對于主持人的約束極多,最關鍵的一點,決不允許出現負面消息,畢竟他們代表單位乃至地方形象,俗稱省臉!
因此,這些‘省臉’跑外快的機會少之又少,如果想賺這外快,必須先把報告打上去,經由台裏審批,再到省廣電局備案,經過層層确認後才能接活,隻不過審批效率和通過率不太高。
尹夏源雖然還沒跻身一線,可好歹也算半張省臉,如今處于休假期,能接到私活,十有八九是瞞着台裏擅作主張,一旦被台裏發現或者主持的活動出現了問題,追責絕對少不了!
她到底想做什麽……
張倚天忽然用食指輕輕敲了敲桌面,低聲道:“嗳,你和她是同事,有件事我不方便說,你私底下最好跟她知會聲。”
“什麽事?”
張倚天鄭重其事地道:“我們公司的老闆闵百濤,你讓尹夏源最好離他遠一點,我看他這幾次一直找機會向尹夏源獻殷勤拉關系,怕這人心懷不軌呢。”
“你有所不知,闵百濤這人的品行不怎麽好,特别是私生活這塊很不檢點,我公司之前好幾個女孩莫名其妙地辭職消失了,傳聞不是被闵百濤搞大了肚子,就是被他調戲了,有些幹脆是受不過這人的威逼主動跑了……”
姓闵的?!
陳明遠頓時想起那天在明湖飯店有過一面之緣的胖子,原來,他就是闵百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