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不過幾位陳家人卻仍然各懷心思,久久難以平靜,其中,就屬陳曉梅三口子的心情最爲波濤洶湧。
也不奇怪,朝思暮想的期盼,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反倒還成了陳明遠在老爺子面前大放異彩的炮灰,這股悶氣怎麽可能理得順!
同時,陳曉梅也在奇怪,這侄子怎麽變得這麽聰慧沉穩了,一席話說得頭頭是道,愣是把原則性極強的老爺子都說動搖了,這份本事,可不是臨時發揮或者裝腔作勢能糊弄過去的,難不成真是在外面讀了幾年的書頓悟了?
這個問題,同樣也困擾着在場的每一個人。
容不得他們多做猜測,過了不久,陸續就有人前來探望移駕内廳的老爺子了,先是中海工商聯合會主席、政府副市長,随後各大商界豪紳、政府要員也先後到訪,陣容可謂星光璀璨,随便拉出一個人來,在中海都堪稱舉足輕重的權貴。
這一刻,陳明遠不由聯想到了後世關于中海系的傳聞,這個即将影響共和國未來十多年命運走向的利益集團,想必也是在這時候漸漸成了氣候,或許現在他們的組織關系還較爲松散,但由于共同一緻的利益,會自然形成一張盤根錯節的網絡,彼此遙相呼應、密切聯系,随之而來的則是權位、财富的暴漲,最終和傳統的北方系、新興的團系呈現三足鼎立之勢!
這種利益集團,和北方鄰國的寡頭有相似之處,卻又大爲不同,最爲明顯的一點,就是他們隐藏得更深,深到普通民衆完全窺竊不透的地步!
陳明遠也沒多想,畢竟無論華夏國還是西方國家,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都必将由精英階層統治,這一點,曆史已經用無數次的實踐證明了!
“你要不要緊?”
岑若涵依然泛着憂色道:“反正爺爺你也見了,不如我先陪你看醫生去吧。”
該說的都說了,陳明遠繼續留下來也沒意義,隻不過沒親眼見證老爺子拒絕周家的提議,他始終放不寬心……
就在此時,廳門口忽然傳來了喧嚣聲,稍頃,就見在陳國梁的陪伴下,一同走進來四個人。
其中一對老夫婦正是岑若涵的父母,都已經是五十出頭的人了,岑家不僅是陳家的世交,岑瑞文還跟着老爺子打拼了數十年,深得器重,從基層科長一路官至中海常務副市長,作風務實,他的妻子林亞珍亦是氣質文雅。
旁邊的一位,年紀相仿,大背頭、金絲眼鏡,氣度從容又不失威嚴,陳明遠遲疑了片刻,認出這人正是中海的土皇帝,周家的族長周奇峰!
這還是陳明遠首次在現實中見到這位權官,聯想起前世,在電視前看到周奇峰位列中央領導人時的風采,不由的感慨。
一念及此,陳明遠立刻把視線投注在緊随周奇峰的那個年輕男子,即便曆經兩世,他還是對這張臉記憶猶新,周哲雄,周家的嫡子!
其實,對周哲雄,陳明遠沒什麽交情,除了長期耳聞這位貴公子的長袖善舞,也就是在他娶了岑若涵之後,才對這人有了深刻的印象,随後更親眼見證周哲雄在家族福澤下晉升中海系的核心,成爲了蜚聲華夏的權貴!
原本的曆史,陳明遠和周家父子是八竿子打不着,可如今,爲了避免家族和岑若涵重現悲劇,是決計繞不過去了!
“爸、媽……”岑若涵脆生生地喚了聲,就翩然上前攬住了母親的胳膊。
“岑市長,這是您閨女若涵吧?”
周奇峰打量着韶秀絕倫的岑若涵,露出滿意的神色,笑吟吟道:“我記得好些年前,她還是個小女孩的時候,就已經出落得漂亮清秀,沒想到,如今竟是愈發的美豔動人了,呵呵。”
“過譽了。”岑瑞文陪笑道,“若涵,還不趕緊見過你周伯伯。”
岑若涵落落大方地問候了聲,笑容有些不自然。
周奇峰對這“準媳婦”異常滿意,不過礙于還有要事在身,寒暄了兩句,就順勢把兒子推了出來,“哲雄,若涵從國外回來沒幾天,可能還有些不适應,你多抽時間陪陪她。”
周哲雄趕緊點頭應允,彬彬有禮,風度翩翩,讓岑父岑母看得暗暗滿意。
女兒年紀不小了,婚事始終是二老的心頭病,如果能和周哲雄結成連理,也算天造地設的一對了。
“舅爺、舅奶奶。”陳明遠也走來問候了聲。
“是明遠啊,有些年頭沒見了,都長成小大人了。”
岑瑞文拍了拍他的肩膀,沒多做表示,聽見旁邊陳國梁的提醒,就和妻子以及周奇峰前往内廳拜會老爺子了。
“好久不見了,若涵。”周哲雄指了指角落的位置,笑道:“我們先去那坐會吧。”
岑若涵不大樂意,搪塞道:“不巧呢,明遠身體有些不舒服,我正要帶他上醫院……”
“岑姨,你倆難得見一次面,不妨多坐會聊兩句吧,别因爲我壞了好事。”陳明遠忽然提出這詭異的建議。
岑若涵責備地瞪了他一眼,心說你怎麽還硬把我往火坑裏推呢?
周哲雄則喜不自勝,對陳明遠不由的好感大增,笑道:“你就是楊阿姨的孩子明遠吧,久仰了。”
陳明遠和他握了握手,壓根沒把他的客套話放心上。
岑若涵無可奈何,隻得陪着兩人坐了下來,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
周哲雄對這電燈泡沒多在意,陳家的情況,他有過了解,如今在台前掌權的楊休甯隻有一個兒子,雖然學業不錯,可秉性内向沖動,大有爛泥扶不上牆的趨勢。
這類公子哥,他見得多了,無非是心比天高、沖動好勝,可是看岑若涵沉默寡言的,隻好在陳明遠身上找話題講,以便尋覓出突破口。
他不缺女人,可終究是要成家的,找一個門當戶對的大家閨秀無疑是上上之選,因此,對岑若涵,他是志在必得!
“明遠,你應該畢業了吧,眼下在哪高就呢?”周哲雄聽聞過陳明遠沒有回家族做事,具體如何倒不甚清楚。
陳明遠笑道:“高就談不上,就在東江省的電視台謀了份差事。”
周哲雄略微詫異:“你想做傳媒的事業?”
“算哪門子事業,他無非是混混日子,好跟家裏怄氣呢。”岑若涵輕哼一聲,對他出賣自己的舉動依然悶悶不樂。
周哲雄恍然大悟,輕輕笑了笑,隐隐透露着不屑和輕蔑!
“明遠,不是周哥說你,你前程大好的,沒必要在這些事上較勁,反而還得被人說成是幼稚胡鬧。”
周哲雄用一副過來人的口吻教誨道:“你如果是希望靠自己的努力搏一份事業來,那是可以的,但也得選對路子,不能單憑自己的喜好胡作非爲,耽誤了自己的大好青春就得不償失了。”
“瞧吧,因爲這事,連你岑姨都老大不高興了,你過意得去?”
陳明遠不動聲色,看樣子,這家夥是想借着奚落教訓自己,好向岑若涵展現自己成功人士的風采呢。
殊不知,這直接戳中了岑若涵的逆鱗,頓時面若寒霜。
對陳明遠,她滿是溺愛之情,說他幾句不是,也是真心實意爲他好,可不代表她會容忍外人對陳明遠肆意诽謗!
不等她有所表示,周哲雄又掏出一張名片,遞過去道:“我認識一家商貿公司,正缺人手,如果你有興趣,我推薦你過去,隻要腳踏實地的好好幹,絕不會虧待了你,你看怎麽樣?”
陳明遠接過名片看了兩眼,笃定這是周哲雄幕後控制的公司,道:“看樣子,待遇應該不錯吧?”
周哲雄很是爽快道:“隻要你點下頭,待遇什麽的都好說,跟周哥還客氣什麽?”
“這份心意,我心領了。”
陳明遠撥弄了下名片,悠悠一笑,“隻不過我這人向來不相信天上會掉餡餅,因爲這類事物,往往都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看着是誘人可口,但如果真吃下去,沒把自己毒死也沒準被噎死了……哦,當然,可不是說周哥你的這份邀請。”
刹那間,周哲雄的臉色異常難看,雙眼甚至冒出了寒光,隻是衆目睽睽之下,實在難以發作。
關鍵時刻,還是岑若涵出來和稀泥,歉然笑道:“哲雄,他年紀還小,說話沒個分寸,你别跟他一般見識。”
話說回來,岑若涵差點被這番荒誕不經的比喻給逗笑了出來,剛剛的那點不快也随之煙消雲散:這小子,總算我沒白疼他!
“沒事,他這話也有些道理,年輕人是得腳踏實地點好……”
周哲雄勉強幹笑着,心裏牢牢的把陳明遠記恨上了。
正當他想方設法扭轉的時候,内廳房門打開,在陳國梁的陪同下,周奇峰行色匆匆地走了出來,臉色陰雲密布,都沒朝岑若涵看半眼,疾聲道:“哲雄,我們先走。”
周哲雄愣了下,想不通剛剛還滿面春風的父親怎麽轉眼間陰雲密布,見周奇峰已經走遠,隻得快速道了聲别,亦步追随了上去。
陳潇一直緊繃的神經終于松懈了下來,看來,陳家和周家的裂痕已經不可避免的産生了。
岑若涵敏感地察覺到内廳的談話似乎并不怎麽融洽,來不及多想,忽然肩膀陡然一沉,微微粗重的熱氣噴灑在鵝頸上,轉頭看去,隻見陳明遠倚靠在自己的身上,氣若遊絲道:“岑姨,扶我一下……”
耳畔傳來岑若涵驚惶的呼叫,他卻覺得一陣前所未有的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