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之舫。
與月同樂,這裏果然是一個聲色之地!
但湖面上卻不僅僅隻有這一艘樂舫。坐着船到了湖中心才發現湖面上還散落着七八艘外形各異的樂舫。我坐着的這艘外形如弦月,故得名月之舫。
聽素華姑娘介紹說,這裏的每艘船都有一個特定的名稱。每艘船都有一個當家的歌姬,大家同在一個歌姬館名下,所有的舫主都不是固定的,而是要根據在城中的主館——聽雨閣的歌姬排名情況進行流動分配。人氣旺、客人多的歌姬才能成爲舫主,人老珠黃、人氣不再的歌姬便要讓出位置讓勢頭旺的歌姬頂替。這樣說來,這個聽雨閣的主人經營模式還挺前衛的呢!有一定的經濟頭腦!
這裏的工作模式是:名下所有的普通歌姬晚上都要登台演出,而後跟不跟肯砸錢的恩客過夜則完全看歌姬自己的意思,聽雨閣絕不橫加幹涉。換句話說,你若是隻想賣藝不買身也是完全受保護的,聽雨閣的老闆勢力龐大,開業至今還沒有碰到過敢砸場子的人。
而榮升舫主的歌姬們**當然是有别于普通歌姬的。她們隻需要每個月舉辦一次個人的專場演出就行了,屬于自己的專場演出曲目、經費完全由自己掌控,你可以盡情的施展自己的才華,借以鞏固自己的地位。其它時間,是各舫主們自由支配的時間也是跟大客戶幽會的時候,每艘樂舫一個月的全包費用是一千兩黃金。其中當然大半要交給主館,畢竟是聽雨閣給各位姑娘們提供的生财機會。如果哪位舫主有能耐?
可以說,每一艘樂舫即是舫主的經營場所也是她們的家。
由于聽與閣給館主的分成很可觀,所以各舫主在樂舫上的一切開銷,比如請樂手、裝飾房間、請丫環等等都要自己負責。這種經營模式跟現代的隻有底薪其它靠業績分成的形式差不多!
盡管如此還是有許多的年輕姑娘選擇到聽雨閣做歌姬。是啊!可以隻賣藝不賣身,還能賺不少錢,運氣好的話碰到個有情的大财主說不定還能從良做個妾什麽的,下半生的依靠都有了,何樂而不爲?
那素華啰裏啰唆的跟我說了大半天,目的隻有一個:希望我作她的樂手。
隻見她神情悲切的望着我說:“你不知道,我這月之舫已經閑置了十多天了。現在聽雨閣最火的歌姬是花之舫的雨研姑娘,聽說想要包下她的樂舫的客人都排到半年以後了。今晚正好是她的專場演出,十天後我的專場演出若是再沒有什麽吸引人的新玩意兒的話,下個月我這月之舫舫主的位置恐怕就不保了。嗚嗚嗚!”素華拿出手帕優雅的擦了擦眼淚,接着說道:“我聽你吹奏的埙在這江南一帶從沒見過,你要是願意做我的樂手,我可以每個月給你十金。好嗎?”
我望着梨花帶淚的素華,心想做這件事對我也沒什麽壞處。更何況在這樣的風月場所工作,能夠聽到的各種消息應該更多吧!說不定會有翟的什麽消息呢!恩,姑且一試吧!
“要我做你的樂手可以,不過我是有條件的。”
“什麽條件,你說?”
“第一,不要過問我的一切;第二,我的所有安排你必須無條件照做;第三,我隻爲你幹一個月,一天也不會多;第四,不要向任何人提及我的存在;第五,我要有單獨的房間。”一口氣說完,我氣定神閑的望着她。
“另外,”不理會目瞪口呆的素華,我接着說道:“我不是你的樂手,我是你的幕後策劃。”
“幕後策劃?!”這個現代詞彙顯然把素華給弄迷糊了。但是看着我厚重煤灰也遮擋不住的自信面龐,她仍是猶豫着答應了,畢竟,沒有選擇餘地的是她不是我!
就這樣,我又擁有了一份短期工,而且還是跟我熱愛的音樂有關。這要比我的西北之行一路上不是做幫廚就是做馬夫的境遇強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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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
明聖城内。
聽與閣主樓大廳。
首席歌姬雨研姑娘的專場演出即将開始。
所謂“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身爲素華幕後策劃人的我怎麽能不來親身體驗一下素華最有力競争對手的演出呢!
離演出正式開始還有一個時辰,可是三層樓高的主樓大廳已經是人滿爲患了。
除了三樓的貴賓包廂由簾子垂下遮住了視線看不到入座情況以外,一至二樓的所有位置已經全滿。形形色色的男人們紛紛叫嚷着雨研姑娘的名字,炫耀着自己與雨研姑娘的交往經曆。男人哪!當真是最虛僞、最愛面子的動物,誇耀自己與當紅歌姬相識恐怕會令自尊心得到空前的滿足吧!可我看其中九成九都是吹的。
終于,雨研的專場演出在千呼萬喚中粉墨登場。
嚯!果然氣派!一開場便是一字排開的十六人琵琶齊奏!這個雨研姑娘一定很有實力、财力,要知道請來十六個琵琶彈得好的女樂手并不難,難的是十六個琵琶彈得很好的女樂手居然個個都很養眼,美得冒泡!可以想象,開場曲的女樂手水準尚且如此,那個雨研姑娘恐怕真的要美的空前絕後了。
終于,那雨研姑娘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之後終于隆重登場。
舞台上的燭光突然之間全部熄滅,在所有人都不知所措之際。一道光芒從舞台頂端一瀉而下,那雨研姑娘竟手執華麗的彩燈,坐着秋千在舞台之上飄來蕩去,隻聽她輕聲唱道:“蘭葉始滿地,梅花已落枝。持此可憐意,摘以寄心知。”隻短短幾句清唱,便将春天的景色生動的展現了出來。她唱完以後,那十六位女樂手手捧花籃彩燈來到台上,将花籃中的花瓣用力抛撒到觀衆席上。一時間,花的香味彌漫整個大廳,所有的觀衆都沉醉在了春的氣息中。當人們還沒有從春的氣息中回味過來,那雨研又突然一變裝,将一身翠綠的服飾換作了濃烈的紅色。
瞬時間,舞台上的彩燈全部點亮,急促的琵琶聲響起,雨研緊接着唱道:“江南蓮花開,紅光複碧水。色同心複同,藉異心無異。閨中花如繡,簾上露如珠。欲知有所思,停織複踟蹰。含桃落花日,黃鳥營飛時。”這是形容夏的景觀。
就這樣雨研變換着服裝的顔色将春夏秋冬四季的風情全部展露一遍。
金色華服,秋的歌詞爲:“繡帶合歡結,錦衣連理文。懷情入夜月,含笑出朝雲。當信抱梁期,莫聽回風音。鏡上兩入髻,分明無兩心。”
白色素服,冬的歌詞爲:“寒閨動黻帳,密筵重錦席。賣眼拂長袖,含笑留上客。”
當最後一句“含笑留上客”唱完之後,整個大廳落下了片片雪花。當然,那不是真正的雪花,而是收集了大量的柳絮造成的效果。
天啊!可真夠費功夫的,這柳絮要想收集這麽多,那要費多大的功夫啊!而且柳絮産生的時節是在三月,這雨研早兩個月前就已經籌劃好了這台演出,可見她的認真程度。
而且客觀地說,她真的算是奇才了。這樣的演出,這樣的設計,在這個時代可真的算是空前絕後了!若非我有過在二十一世紀生活的經曆,此刻恐怕也要被震驚得說不出話了。
隻見那雨研唇畔含笑,眉間帶媚,柔緩、含蓄的低頭謝幕之後。全場爆發出了強烈的掌聲、叫好聲、呐喊聲。
雨研仿佛已經習以爲常了,毫不以爲意的擡頭望向了三樓正中間的包廂。眼神中這才露出了期盼的神情,仿佛想要得到包廂主人的肯定一般。
我順着她的眼神向上看去。那包廂非常昏暗,令人看不清所坐之人的長相。但見黑暗之中,一雙手緩緩的擡了起來,輕輕地拍擊了幾下。
就是這輕輕的拍掌,竟令高傲的雨研姑娘揚起了興奮的笑容。像得到主人賞賜的小狗一般得意地笑着。
值得這麽興奮嗎?
我疑惑的望着黑暗中那人的雙手,右手大拇指上戴着的黑玉扳指上面好像有一對什麽動物的眼睛一樣,正在閃閃的發着光。在這麽明亮的大廳之内,那麽小的一對閃亮竟然毫不晦暗,完全不會被彩燈的燭光奪去光芒。
這個人的身份一定很不簡單,此人說不定就是雨研最重要的客人。
再看向雨研,她的目光已經轉而注視舞台下方第一排的位置。那是一個暴露在燈光下的男人,不像三樓包廂主人那麽神秘。
我端詳着那個男人,他的衣着非常樸素,身材欣長,比例看起來非常完美,健康的小麥色臉上留着薄薄的一層胡子茬。鼻梁高高的,眼窩很深,正好擋住了眼睛的光芒,令人無法一眼看穿他。
隻見他坦然的接受着雨研高傲的注視,嘴角抽笑一下便站起身離席而去。
台上的雨研癡迷的望着他離去的背影,好久也沒有緩過神來。台下觀衆久久的叫好聲也沒能抹去她臉上的失落表情。
她怎麽了?難道包廂中的男人對她來說并不是最重要的,剛才的冷漠男子才是?
再看向三樓的包廂,那裏也已是人去廂空了。
舞台上的雨研匆匆謝幕,隻留下了久久不願離去的客人們。
曲終人散,繁華盡去。
此刻的舞台已是到處狼藉,蕭索一片,訴說着繁華逝去的空虛、衰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