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内所有的人全部擡起頭來望着夏洛。隻見他深邃、機敏的目光掃向在場的每一個人。
“李副将。”他沉聲說道。
“屬下在。”旁邊的副将應聲向前。
“将所有人的證件仔細檢查,不要漏過一個人。所有身份不明的人都要抓起來帶回營帳審問!”
“是!将軍。”得令之後,李副将和一衆手下開始了仔細的詢問、排查。
所有的人群排着隊,安靜的等待着。突然,人群中沖出一個人,揮舞着大刀叫嚷着:“媽的,早晚也是個死!老子和你們拼了!”
赫!竟然是那個東北大漢。我奇怪的想着,他跟通緝令上的人又扯不上關系,這麽激動地沖出來做什麽?
這時,旁邊的人擠了我一下,我回頭一看,是白遲帆。隻見他啞聲問道:“你的身份證明沒問題吧?”顯然,他并不相信蕭璃就是我的本名。
“不用你操心!”我同樣用口型比劃着。
就這一會兒工夫,那個沖動的東北大漢已經被拿下,此刻正匍匐在夏洛的腳下,脖子上橫七豎八的架了好幾把劍。
“搜身!”夏洛命令道。
“是!”屬下們訓練有素的搜着大漢的身,從發髻到鞋子一樣都沒放過。
“将軍!這是他的身份證明,沒有找到邊境通行證。”屬下恭敬的遞上身份證明。
“邊大成,”他念着:“邺城人……”念至此,停下思索了一會兒。
“邊大成。”他沉聲道:“五年前,邺城太守常廣發是否死在你手!”
那邊大成被人說出痛腳,高昂着的頭顱當即有些蔫兒了。
好個夏洛!我高興的望着他,這一年來他竟能成長的這麽快!我剛離開的時候他還隻是藍府武院的一名普通武士,現在卻已是心思缜密、威武魁偉的将軍了。
似乎覺察到人群中不一樣的目光,他擡起頭看向我的方向。我急忙低下頭躲避他的目光,這一切,都被我身邊白遲帆看得一清二楚。他低聲說:“沒想到連安月翟府中的區區馬夫都能這麽威風,這安府還真是盛産将軍的風水寶地呢!蕭兄難道和他是舊識?”
我雙目一閉,沒好氣地想着:這白遲帆怎麽這麽陰魂不散的想要探聽我的底細,再這樣下去非讓他覺察出來不可!眼下又不能躲的遠遠的,真倒黴!
那邊,夏洛又接着朗聲道:“那邺城太守原本就該死,隻是你妄殺朝廷命官,實在是莽夫一個,你這事兒軍部管不着。來人,将此人送往酒泉太守府,由他們按律懲處。”
“是!”幾名官兵将這東北大漢押了出去。大堂内,嚴密的詢問仍在繼續。
“将軍!”李副将興奮的拿着幾張證件走了來,伏下頭在夏洛耳邊低語着。
“帶過來。”
“是。”
最令我擔心的是還是發生了:雪兒母女倆被帶到了夏洛的面前。
隻見雪兒驚恐的躲在母親的身後望着夏洛。夏洛會爲難這個可愛的小丫頭嗎?
隻見他指着畫像中的董彥輕輕的問道:“小妹妹,你認識他嗎?”
雪兒遲疑的搖一搖頭,她的母親顯然已經作了一些防範了。
“不認識?”夏洛又輕聲問道:“你真的不認識這個通敵賣國的民族敗類嗎?”
好一個狡猾的夏洛,雪兒果然中招——
“我爸爸才不是民族敗類呢!我爸爸是……”
“雪兒!”美婦人急忙捂住雪兒的嘴。
可是一切都太晚了。夏洛神色一凜,對美婦人說道:“幸會了,董夫人。麻煩夫人和小姐到營中做客。”說完,大手一揮,李副官等人将他們母女帶了下去。
我雙手握成團,牙關緊咬,強按下想要挺身而出的念頭。一旁的白遲帆單手按住我的肩膀,顯然是害怕我一時沖動強出頭。是啊,此時若是不冷靜,恐怕不隻是雪兒母女會遭殃,就連董彥和南诏王子也不保,這樣一來周管家也會因爲受到我的牽連而遭遇不測。現在還不是沖動的時候,雪兒母女眼下應該還是安全的,我相信夏洛不到萬不得已是不會難爲她們倆的。
詢問仍在繼續。可除了搜查出了幾個曾在關内犯盜搶罪的小喽羅,再沒有找到有價值的人和線索。周管家爲我辦來的身份證明和邊境通行證果然好用,我很順利地通過了檢查。身後的白遲帆在檢查時,大名鼎鼎的身份發揮了作用,那李副官将白遲帆上下打量了一遍,說了聲:“原來是白氏茶葉的老闆,久仰久仰。”
一旁的靖夏洛聞言擡頭掃了他一眼,沒發現什麽異常便又扭了回去。
天色已經昏暗,這審訊終于接近尾聲。準備離開的時候,夏洛喚住周管家說:“明天請周大老闆将所有客棧的夥計集合起來帶到大營,我有話要問。”
這個夏洛,有完沒完!我懊惱的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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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道。
我、董彥、周管家、南诏王子金日闡,此刻正對視着,誰也不開口說話。
董彥先打破沉默:“王子殿下,不如我們将原計劃提前,今晚就出關吧。”
金日闡一口回絕道:“那麽夫人和孩子呢?”
董彥啞口無言,半晌才說道:“王子殿下出關之後,我立刻返回救出她們母子,大不了,我們三口人死在一起!”董彥的臉上現出毅然決然的表情。
“董先生,你爲我做的已經夠多了。我口口聲聲說爲了兩國的百姓不再遭受戰争之苦,爲了兩國人民的家庭不再支離破碎,可現在卻要讓先生一家爲我犧牲!我金日闡豈是貪生怕死、口是心非之輩!”金日闡威嚴的說道。此刻,他身上的王室貴族氣質盡現,話語不容人質疑。
董彥仍然勸說道:“王子殿下!我知道你心系我一家的安危,可……”
“不必再說,”金日闡打斷道:“我即便重新回京都,那昭帝也不會要我的命的。留下這賤命,會有更大的作用。可是董先生一家三口如果落網,必然會遭滅族。所以眼下,救出夫人和孩子才是最緊要的事,我們還是商議一下怎樣交換出她們倆個才好。”
“不行!”董彥拒絕這一提議,仍然試圖改變金日闡的想法。
“好了!”周管家陳聲說道:“你們不要忘了明日我龍門客棧所有的夥計都要接受靖将軍的詢問,他葫蘆裏究竟賣得什麽藥誰也不得而知。我們約定好:明天若是出什麽意外了,你們就照原計劃進行沿密道出境,董先生請記住,不要按照我們商議好的路線,另外選擇一條路線,以免不測。若是平安無事,我們明晚再來商議救出董夫人和小姐的事。”
眼下,這好像是最可行的方案了。
大家都沉默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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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頂。
又是一個沒有月光、沒有風聲的夜晚。
我再一次站在屋頂,遠遠的望着幾裏外的大營。
雪兒應該沒事吧!我自我安慰的想着。
“他們暫時不會有什麽危險!”又是白遲帆,滿身的酒氣。
我望着他,在這個風雨欲來的夜晚,我已經沒有心思跟他鬥嘴了,想想他其實對我還挺不錯的,除了總是想要探明我的真實身份。望着他熏醉的面容,我心升不忍。客觀的說,他也算是安家兄妹事件的受害者呢!
“你爲什麽總是跟着我?”平靜的望着他,我問出了憋在心中好久的疑問。心有不甘呀!實在不相信自己現在的這幅裝扮如此不堪一擊,對我這麽熟悉的靖宇今天都沒察覺出什麽,不是嗎?
他無奈的望着我,說道:“我也不知道爲什麽?自從那次在酒泉旁邊跟你說過話以後,我就總想再找你說話?總感覺以前一定見過你,可記憶中又找不到你的存在。我也很迷惑,原本三天前我在這兒的事情就已經辦完了,可我就是不願走,總覺得有種牽挂羁絆着。見到你,我就很輕松,甚至能夠笑出來。說實話,我已經有四年沒有笑過了。”他迷惑的望着我:“你不是男人!你究竟是誰?”
别開他探尋的目光,我冷靜地說道:“我是蕭璃!”
“蕭璃,蕭璃。”他反複念着這個名字,雙手情不自禁的撫上我的面頰。
面頰上一層厚厚的煤灰絲毫沒能阻礙他探尋的雙手。
不!這臉龐是安月翟的,這世上隻有他才有權力在這張臉上爲所欲爲!
我惱怒的打掉他放肆的手,大喝道:“白先生,你既然已經知道蕭璃并非男子,那就應該懂得男女有别!不覺得這樣太過分了嗎?”
“或許,”他惘然不顧的喃喃自語:“我應該看看你真實的相貌!會是你嗎?煙兒?”說出這久違的名字後,他經不住酒精的作用,身子搖搖欲墜。
隻見他伸出手臂想要拉住我,下一刻卻直挺挺的倒了過去。
我大驚失色,幾乎是落荒而逃。
從屋頂逃回房間後,我仍不安的想着:希望他酒醒以後會忘記今晚的一切。
會嗎?
窗外,大漠上刮起了熟悉的風。
它在爲我們歎息着,爲我們每一個身處紅塵飽受寂寞煎熬的人們歎息着!
冷寂的我、冷寂的翟、冷寂的白遲帆、冷寂的沙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