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後天就是宋雲重的外公的八十八歲大壽,我們還得在這兒住到過了那天才能回去,所以這兩天時間裏,宋雲重就帶着我在這片被旅遊界描述爲“廣東小桂林”的地方遊了個遍。
我承認,如果不是因了中秋之夜所帶給我的感觸,我真的不會對這山區小縣中的平庸景色感興趣的。說真的,除了有“天下第一石”之稱的大斑石以及“白石岩”“雙龍洞”的景點能讓我眼前一亮之外,其餘的可真是平庸常見之極。就因爲我的丈夫他對這裏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都有着特别的感情,而我也對于這裏的人文習俗有了不同于以往的見解,也因此用了另一種截然不同的角度去解讀,自然也收獲了另外一種截然不同的心情。真的,如果是跟随旅行團來個什麽一日遊兩日遊之類的話,我也一定會象許多我的同學同事來過這裏旅遊一樣,對于這“廣東小桂林”的美譽,顯出的表情縱使不是不屑,也會有那麽一點不以爲然的冷漠的。如果不是宋雲重,如果不是我真正的對于這裏的風俗文化有了融入性的了解,誰又知道這一片土地,我們廣東廣西兩省以及廣州名字的由來,就是始于這一片土地的舊稱——“廣信”、就是我們作爲廣東人、作爲如今被稱爲第二國語——粵語的發祥地呢!
對比于世界各地的名山勝迹,這裏的風景确實不值一哂,但所去過那麽多的名勝旅遊的我,這時不禁有點懷疑起自己,從前所看到的美妙景色,除了它的美麗外表之外,對于它的豐富内涵,又了解得多少、又領略了多少呢?好象之于人,那些大街上的俊男美女,乍一看上去真的賞心悅目。單憑外表真的可以讓人産生“和這個人過一輩子就好了”的感覺,但到了真正了解這個人的一切中的一切之後,又有多少人不會感歎,人,真的是“不可貌相”呢?多少對夫妻,在外人看上去是郎才女貌珠聯碧合天造地設的金童玉女組合,往往就如此令人不解地分道揚镳,誰又明瞭他們個中的原委呢?常人之中的例子我們不知道,單就那些常披露報章的娛樂明星歌星名人等的婚變更就可以見諸一斑了。而一些看似不那麽登對的夫妻,卻是異常的和諧恩愛,婚姻的基石卻是異常的穩固,真正天長地久,亘古不變。
就象我的家公家婆宋士臨與陳美梅,從外貌上雖然沒有太大的懸殊,說不出登不登對誰配不上誰,但是他們的身份及學識、見識還有其他一切的内涵相比,卻是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下。一個是憑着自己的努力、學識以及洞察一切時敝的眼光,與果敢出擊善于把握命運中所出現的一切機遇的魄力,白手興家,創下自己一片嶄新的商業王國的老總;一個是隻有小學五年級的可以說是文盲的農村女子。雖說他們在那個特定的年代特定的生存環境裏結合到一起,存在有一定的偶然性(宋士臨是在那個天下大亂的文化大革命時期,在知識青年上山下鄉的運動中插隊到陳美梅的村子裏,得以認識并結爲夫妻的),但婚後的這二十多年裏,特别是宋士臨在事業上如魚得水大獲成就之後的十年間,我不相信他沒有受到過來自那些妙齡女郎的赤色誘惑,當然也不相信他能象柳下惠般,能在這些誘惑之中坐懷不亂。但他與妻子的婚姻仍然能維持到現在,而且他們的感情還是相當恩愛融洽(這并不是他們故意做戲給外人看的狀态,作爲與他們朝夕共處的兒媳婦的我,對于他們的情感生活,自然能知道的是真是假了),就是許多人都不能理解的了。
當然這些人當中也曾經有過我,當然是在我最初踏進宋家知道他們這一婚姻背景之時。在漸漸的了解之後,那種懷疑也漸漸的煙消雲散了。
我的家公家婆是在宋雲重的外公生日當天的中午到達的,令我意想不到的是,娟姐也和他們二人一同來到了這裏。
當那輛奔馳6.0轎車停在我與雲重的座駕旁邊,我家公家婆還有開車的司機鑽出車門之後,看到随之鑽出來的竟然是娟姐,我自然有點想不到了。
“喲!娟姐,你也來了。”我迎上去,拉住她的手。
娟姐對我笑了笑沒有哼聲。她本來是個比較沉靜的人,來到這個陌生的地方,更是沒有過多的話說,不象我,不管去到哪裏都是小麻雀一個。
“反正也沒什麽事,是我叫她來散一散心的,免得老是悶在公司裏。”我家婆婆說道。
接下來的晚上,當然又重現中秋節那晚上就餐時的歡樂熱鬧氣氛。他們這一個四世同堂的大家庭,并不是每天每頓都如此聚在一起吃的,而是我的三個舅公自然也一一成了家之後都已經分了家,而且如今宋雲重的幾個表哥在成家之後都已經分家單過了。可以說,這個大家庭已經分成了七八個小家庭了。宋雲重的外公,也就是說這個家庭的老祖宗,如今是跟着宋雲重的三舅父——老祖宗最小的兒子過日子,因爲他最小的孫子也就是宋雲重的表弟如今尚未成家,還跟父母一起過。而其他已經分開單過的家庭,每月需要交付偌幹錢糧到宋雲重三舅舅家裏,作爲贍養老人的資費。當然,但凡殺個雞宰個鴨的時候,還會叫上二老到家中吃一頓,或逢年過節不聚在一起吃的時候也會叫上二老到家中吃飯的。隻有到了象我們這些親戚鄭重其事地到來之時的什麽節日,才會好比擺酒一般聚在一起,過上那種四世同堂的歡樂日子。
這次比前晚的情形又有些不同,中秋之夜隻有我夫婦倆作爲探親的形式特意趕來的,表妹夫婦是坐順風車而來,其它的“出屋人”(指嫁出去的姑娘)的親戚早就過了探婚親的年齡,于中秋或春節等傳統的民間節日,是可以不用每年都來探親的。但今天是老祖宗的大壽之日,而且各路親戚知道宋雲重新婚後第一次攜妻子回來,都想來看一看他們這個表弟——而且是如此有錢的表弟的妻子,究竟是個什麽樣天仙般的人兒。再者,又是老祖宗的高壽,就算不是爲了看一看我的芳容,也非要回來給老祖宗賀壽不可的。因此今天的聚會自然比中秋那晚增加多了十好幾号人馬,僅孩子就有三四桌了。當然比前晚更加熱鬧非凡,嘈雜不堪。
宋雲重天生就是個幽默的人,是個制造熱烈的歡樂氣氛的能手。自從我們參加工作之後,因爲工作的壓力以及常在一起參加聚會的時候少了,許久沒見他幽上一默了。這次的家庭盛會,當然少不了他這個搞笑高手來制造氣氛了。
或者就因爲宋雲重平日裏與他們相處時都經常妙語連珠的,因此這一衆不用到廚房幫手做吃的親戚,都喜歡和他說話、談笑。特别那些小孩子,更是喜歡纏住他問東問西的,不肯幹休。而宋雲重對這此小孩子所提的IQ問題,令我們這些大人在旁邊聽了,也都不禁哈哈直樂。
當時一大班人正坐在客廳裏閑聊,那些平日喜歡聽宋雲說笑話的小孩子老纏着他講笑話,宋雲重便用流利、熟練的當地口音說道:“你們這班哇鬼,老是說你們如何如何聰明伶俐,今天我就來考一考你們,看你們哪一個厲害,誰答對每一題獎一蚊雞(一元錢的意思)。”
“問吧,我們一定能答出來。”
“好,聽着,”宋雲重用手勢示意他們靜聲,“貝多芬是一個音樂大師,大家都是知道的了。但是他吹笛子的時候,從來都不用這個手指按笛子上的孔,爲什麽?”說着他将自己的右手食指豎了起來,對着他們問。
“他這個手指受傷了。”
“不對,我說他從來呀!”
“他這個手指不會動。”
“誰說的?錯!”
立時這班小孩就沸騰開了,甚至有的還真的如電影中成奎安的回答一樣:用來挖鼻孔。因爲那一部電影當時才公映不久,一般的人都尚未看過,當然不知道答案了,所以所有的回答都是錯的。
我将一個小女孩叫了過來,悄悄地告訴她答案。她女孩聽後立時高聲回答。
“因爲那個手指是表叔你的,所以貝多芬肯定從來不用了,他用的是他自己的手指吹笛子。”
她的回答立時引來滿屋子的哄堂大笑。但答案卻是正确的,那女孩獲得了一塊錢的獎勵。
宋雲重接着出題。
“我們偉大的領袖毛主席是我們中國的一個傑出的思想家、軍事家和文學家,而你們的太爺爺,也就是今天的壽星公,他是我們村上最出名最年長的什麽家?”
因爲這個題是宋雲重自己編出來的,連我們這些大人都一時猜不出來,所以雖然紛紛出謀劃策,也都幫不上這些小孩子們。胡亂的答了多次都沒答對,便要求說出答案。
宋雲重假作正經地說道:“他是我們村上最出名最年長的老人家!”
“轟”的一聲,全屋子裏的人都忍不住大笑了起來。邊老祖宗坐在太師椅上喝着茶都忍俊不禁,“噗”的一聲将滿口的茶水都噴了出來。連廚房裏在忙着做酒席的人聽到廳堂裏的笑聲,以爲是什麽事,也都跑出來看究竟。
宋雲重繼續出題:“我國諸子百家中,孔子名字叫孔丘,孟子叫孟轲,墨子叫墨翟,現在我問你們,老子的名字叫什麽?”
這是一個并不難的題目,如果按常理去回答的話。但這擺明說是IQ題,就不能按正常的途徑去思考了。所以當那些小孩子們偷偷地又來問我時,我雖然知道正常答案,但我知道那是錯的,所以也說不知道。這是一個比較知識性的問題,那些小孩子自然還未讀到這些課題,他出這樣的題當然是面對我們這些大人的。那些小孩子見我說不知道,便紛紛走老去問其他大人,也都說不知道。有一個比較聰明一點的知道老祖宗對于這些比較清楚,便去問他。老祖宗或者并不了解IQ這東西爲何物,便告訴了那小孩子。
那孩子得到答案,高興地大聲答道:“我知道啦,老子的名字叫老聘!”
“錯!”
“沒有錯,老祖宗說的還有錯?”
“老子的真名是叫老聘嘛!”老祖宗也接過話茬說。
宋雲重對老祖宗說道:“這是IQ題,不能按常理去思考,老祖宗你就聽好了。”轉而對那些小孩子煞有介事地問道,“老子叫什麽名字你們真的不知道?”
衆小孩一臉茫然:“真的不知道。”
“那我叫什麽名字你們知不知道?”
“知道。”
“叫什麽?”
“叫表叔!”
“叫宋雲重。”
“對,老子叫宋雲重。”
有那麽一霎間,人們才反應過來,自然爆發出比剛才更大的笑聲,我都笑得捧住肚子直不起腰來了。
“老子叫陳進喜。”
“老子叫陳進發。”
“老子叫陳進佳。”
一時間,那班小孩子們吱吱喳喳的紛紛學着宋雲重的語氣,吵個不休。衆人在這歡樂的氣氛之中,自然受到了感染,開心之餘紛紛說我嫁得個好丈夫,不但人帥氣,而且性格開朗,跟他在一起定然開心快樂等等。
“可是,他們兩人都同在一個肚子裏而且似乎是同一時間鑽出來的,怎麽性格會有如此大的反差呢?”
我聽到旁邊的一個表姑婆——也就是宋雲重的一個表姐私下裏對我的家婆說。我家婆朝那人笑了笑,沒有回答。
我從她們二人的神色裏看出了點不對勁,他們似乎有什麽事不想别人知道一樣。但又是什麽呢?從她們的話語中,我知道他們說的“他們”之中必有一個是我的丈夫宋雲重,因爲她們說那話的時候眼睛是看着我的丈夫的,而另一個人是誰呢?
從這次我家公家婆回娘家的情形,以及平日他們對娟姐的寵愛與寬容來看,我内心中隐約的猜到這個娟姐,并不是象她對我說的那樣,是我家公的故交的女兒那麽簡單。
這種疑慮在接下來的時間裏更得到了進一步的證實。因爲我有了這個想法之後,加上一直以來娟姐的這個神秘的身份,使我更加留意我家公家婆對她的一舉一動。
因爲是嶽丈的大壽之喜,宋士臨自然少不了象往年一樣,不但大排宴席,而且請來了電影放影隊來到村上,象從前的電影工作隊一樣,在大曬場上挂起電影布放露天電影。村上以及鄰近各村的人都紛紛來看,重溫他們年輕或者年少時的美好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