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有一天,我忽然接到一個電話,是一個大學同學打來的。他叫劉亮,原來跟我同系但不是一個班的,并不太熟,卻不知道從我的哪個同學那裏得知我有空房正在招租,于是要求搬過來和我合住。正所謂“一失足成千古恨”,那時候我并不知道他就是傳說中的極品,加上我提的條件他都滿口答應,我就同意了。
劉亮原本在北京讀研,不過他卻找了個不大不小的外企兼職做銷售,據說業績還相當不錯,當然也就不差錢了。他學校的人都知道他在上班,因爲他幾乎不來上課,但由于每次考試他都準時出現并順利通過,别人也沒什麽可說的。他上班的公司則不知道他在讀書,因爲他作爲一個銷售人員,并不需要打卡,隻要完成工作任務,每周五下午的例會參加就行了。對于他這種與衆不同的神奇能力,我隻有欽佩,這并不是我要說的極品行爲了。
由于本來就是同學,他搬來之後我們很快就比較熟了,我才知道他有女朋友了,不過人在成都,所以每天晚上都要打電話一兩個小時。當他說出女朋友的名字叫柳潔的時候,我吃了一驚。我記得柳潔,她可是當年我們的“系花”級美女,沒想到竟然插在劉亮這坨貌不驚人的“牛糞”上了!更可氣的是,我在大一時也曾向她獻過殷勤,可惜無功而返。當然,這也不算什麽極品事件。
幾天以後,讓我震驚的事情終于發生了。那時已經是晚上十點多,劉亮到我房間來,說要借我手機用一下。我很奇怪,就問他:
“你手機怎麽了?欠費了?”
“不是。我打柳潔電話很多次她都不接,我想用你的号碼試試……”
“你們吵架了?”
“也沒怎麽吵……就是說了她兩句,她又不理我了!”
我無法理解,既然别人不想理你,你換個電話打有什麽區别?不過,我還是把手機遞給他了。他當着我的面撥通了電話,張口叫道:
“柳潔,你怎麽又不接我電話?”
話音未落,電話已經被挂斷了。劉亮顯出無比懊惱的神情,頹然坐下,在我“怎麽了”三個字問出口之前,他就開始叙說起他傷心的往事來……
原來,他和柳潔早在大二時就已經對上眼了,不過他們一直保持低調,所以大多數同學都不知道。柳潔是湖南人,畢業後就留在成都上班了。劉亮卻是濟南人,父母給他安排了一個本地的大型國企的工作,眼看他們就要這樣各奔東西了,他并不甘心。于是,他發憤圖強,後來考研到了北京。這期間他經常回成都,少則每月一次,多則每周一次,幾乎每次都是飛機往返,光機票錢都不知道花了多少了。
對于工作能力超強的劉亮來說,花錢并不算什麽。要命的是,他和柳潔根本無法就未來的事情達成一緻。他想要柳潔辭職到北京,柳潔不幹,畢竟他在北京還屬于“漂”一族,而她在成都的工作還挺不錯的。劉亮自己則從來沒考慮過回成都工作的事,因爲他已經見識了在北京的種種機遇與場面,相信留在北京肯定是大有前途的,而回成都則不可能找到什麽賺錢的工作。
他們就這樣耗着。誰也不遷就誰,于是總有機會在各種小事上吵架,一吵起來,柳潔就不接劉亮的電話了。這樣小規模的分分合合已經發生了無數次,今天劉亮來借我手機,就是最新的一次了……
我絲毫沒有誇張,劉亮像祥林嫂一樣對我訴說他的傷心事的次數,絕對不低于一百次,而且每一次都以同樣一句話結尾:
“你說,我該怎麽辦啊?”
你可能會誤以爲這是個疑問句,其實不然。我在耐心地替他解答了十幾次之後,終于發現,這隻是他的口頭禅而已,無論你怎麽回答,他都不會滿意。
剛開始我本着“勸和不勸分”的原則,總是回答說:
“男女之間嘛,吵架總是難免的。過幾天就好了,到時候你再打電話。”
“可她爲什麽老這樣呢?她會不會有了别人?”
“不會吧?她要是有了别人,就不會反複了,哪會再跟你聯系?”
“可她說了,她不想再見到我……”
“她說了多少次了?可你去成都她還不是見了?”
“可這次好像不一樣了,她完全不理我……你說她到底怎麽想的?”
“我跟她又不熟!我哪兒知道她怎麽想?”
這種對話到最後,總是我先敗下陣來,因爲無論我說什麽,劉亮都會有下一個問題接上來,簡直像愚公移山,子子孫孫無窮潰也……
後來,我終于不耐煩了,就換個方向回答他:
“你們這樣長期下去不行啊,還是分了吧!”
“啊?怎麽不行啊?”
“兩地分居,這個問題解決不了就隻有分了。”
“可我還想着她怎麽辦哪?”
“你再找個人呗!”
“可我還是喜歡她啊!”
“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獨吊一棵樹?”
“可我忘不了她呀!六年了……”
我當然說服不了他,因爲在後來的幾年中,他開始不斷計數他的愛情年限:
“七年了……”
“八年了……”
“九年了……”
很多年以後,我開始佩服自己了:面對這樣一個長期在耳邊嗡嗡不停的聲音,我居然沒有崩潰,我沒有得抑郁症,也沒有抽刀抹脖子,仍舊安然無恙的活着!
話說回來,在2002年的夏天,劉亮搬來與我合住半年之後,我終于明白他爲什麽要租房子了。本來他的學校是提供宿舍的,可他的舍友們實在受不了他每天晚上例行的哭訴,聯合起來趕走了他!他先後換了幾個宿舍,最後無處可去,隻有搬出來住了。可憐我這個苦命的人啊!竟然毫不知情地接納了他!不過,那時候情況已經開始有所改善。由于劉亮的銷售業績突出,公司對他委以重任,經常會派他到全國各地出差,這樣他在家的時間就變少了。同時,我上班的公司也有不少的外派任務給我,我幾乎有三分之一的時間不在北京。于是乎,我和劉亮的時間交集越來越少,他能騷擾到我的次數自然也就減少了。
在匆忙的旅途中,我經常會接到劉亮的電話,當然,說的還是那些重複了千百遍的話。後來,我已經懶得再理他了,很多時候也會直接挂斷。每當此時,我總是感到特别理解周潔:連我都這麽不耐煩了,何況她呢?
可事實上,柳潔何嘗不是一個極品?這一點,我也很快領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