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晉和嘉靖一邊閑聊着行出了養心殿,來到乾清宮外面的宮道上。眼下雖然豔陽高照,但前夜那場大雪還沒完全消融,北風凜凜,寒意猶盛,夾道兩旁的數株早梅已經悄然綻放,宮粉梨白相間,陣陣幽香撲鼻而來。
正當君臣二人一邊讨論着時政國策,一邊信步而行時,迎面便見到一群宮娥簇擁着三名盛裝美~人兒往這邊行來。居中那名女子約莫十五六歲的年紀,分外的惹人注目,倒不是因爲容貌如何的傾倒衆生,而是那一身耀眼的穿着打扮。
隻見此女頭戴龍鳳珠翠冠,身穿金繡龍紋諸色真紅大袖衣,下身紅羅長裙,腰束金絲帶,行走時滿頭的珠翠輕搖,環佩叮當作響,自有一股威儀和逼人的貴氣。
徐晉不由心中一動,這位定然就是吳皇後了!
徐晉雖然是天子近臣,深受嘉靖的寵信,進宮就跟家常便飯一般,但見過吳皇後的次數卻是屈指可數,印象最深的一次還是當年嘉靖大婚後的第一次大朝會,這位年僅十三歲的皇後一身盛裝,闆着臉坐在座上接受群臣參拜,那種故作老成的呆闆木納,實在無趣得緊。
聽說這位吳皇後日常生活也是一闆一眼的,所以并不受嘉靖帝待見,後者一年到頭都不會幸臨坤甯宮幾次。
如今看來果然不假,這位吳皇後平時在宮裏都穿得如此正式,時時處處講規矩,擺排場端架子,可見與之相處得多麽的無趣,估計也沒什麽閨房之樂可言,也難怪朱厚熜這小子不喜,反而對賀芝兒這個“工匠少女”情有獨鍾。
此時站在吳皇後身邊的另外兩名少女正是永福公主和永淳公主二人,這兩位亦是一身盛裝,但遠沒吳皇後那般繁瑣貴氣,讓人自然生出敬而遠之的疏離感。
這時,一行人已經來到跟前,一衆宮娥率先跪倒行禮,吳皇後屈膝微福道:“臣妾參見皇上!”
“永福(永淳),參見皇兄!”永福和永淳公主也微微福了一禮。
朱厚熜淡淡地道:“皇後免禮,永福永淳免禮。”
徐晉這才上前行禮道:“微臣徐晉參見皇後和兩位公主。”
“徐大人不必多禮。”永福公主柔聲道,如水般的目光與徐晉一觸時,俏臉頓時飛起一抹淡淡的輕霞,像觸電了一般迅速把目光移往别處。
永福公主這種含羞帶怯的美态讓徐晉微恍了恍神,同時心生絲絲不安,其實永福公主昨晚不要命般撲自己身上時,徐晉便意識到不妥了。
雖說受美人菁睐是男子都渴求的美事,但這位可是公主啊,不是一般男人能消受得起的,徐晉雖然不是一般男人,但卻是取了仨的已婚男,而且還有兩個在外頭放養着。徐晉覺得自己要是稍微對永福公主有所觊觎,朱厚熜這小子說不定就會拎起菜刀追殺自己十八條街。
一想到有可能會大頭小頭一起落地,徐大總督不由一個激淩,不敢再正視眼前美麗的永福公主了,轉而望向旁邊的吳皇後,結果正迎上後者略帶敵意的目光。
沒錯,就是敵意!
徐晉微不察地皺了皺劍眉,自己統共也沒見過這位吳皇後幾次,她的敵意從何而來?難道是因爲芝兒?
吳氏能被挑選爲皇後,相貌自然是上品的,當年十二三歲時便是個美人胚兒,如今長開了,容色更佳,可惜總是闆着那張臉裝威嚴,又沒有薛冰馨那種天生的冷豔出塵氣質,實在減分不少。
“皇後此來可有事?”朱厚熜不冷不熱地問。
吳皇後連忙道:“近日天氣寒冷,臣妾給皇上炖了參湯補身子……”
朱厚熜聞言竟是面色微沉,沒等吳皇後講完便擺手打斷道:“朕正要出宮辦事,參湯你自己留着喝吧,天氣寒冷便待在坤甯宮中,少點出來胡亂走動吹風。”
吳皇後瞬時變了臉色,黯然地低下頭,氣氛頓時尴尬起來。
徐晉不由奇怪地瞥了朱厚熜一眼,這小子吃了槍藥啊?即使不喜吳皇後,人家好意給你送參湯,也不用說話這麽沖吧?
永福公主連忙打圓場道:“皇後炖的參湯很好喝,剛才也給太後也送了一盅,太後喝完贊不絕口,皇上不妨趁熱喝了,可不要辜負了皇後的一片心意。”
朱厚熜聞言神色稍松,估計也意識到自己剛才的态度有點過了,于是點了點頭道:“是嗎,那給朕嘗嘗!”
吳皇後連忙從宮女提着的食盒中端出一盅參湯來,還是熱的,參味聞起來極重。朱厚熜一把便接了過來,直接咕噜咕噜地喝光,末了卻一言不發,随手把盛湯的器皿交到宮女手中,這讓滿臉期待的吳皇後大失所望!
“朕還要出宮辦事,皇後喜歡在乾清宮待着便待着,要不然就回坤甯宮去!”朱厚熜說完便快步而行。
徐晉連忙施了一禮:“皇後娘娘,兩位公主,微臣告退!”
吳皇後卻是面色一沉,鳳目帶寒地質問道:“徐晉,你與皇上出宮何往?”
徐晉暗皺了皺眉,不過還是客氣地答道:“回皇後娘娘,南京兵部尚書王守仁率各路勤王兵馬抵掠,皇上自是召見衆将士,商議軍國大事了!”
吳皇後冷哼一聲,警告道:“如今鞑子雖然退去,但皇上的安危卻不容忽視,若是再發生昨晚鞑子兵臨慈甯宮這種事,你徐晉百死莫贖,本宮也絕不輕饒于你!”
徐晉心中不悅,敢情這位在皇上那裏受了氣,現在都撒到自己頭上了,拱了拱手淡道:“皇後還請放心,皇上若掉了一汗毛,徐晉自當俯首伏罪!”
徐晉說完便轉身離開,此時朱厚熜那小子已經甩着大袖,腳下生風般行出了老遠,讓人頗爲無語!
吳皇後看着嘉靖和徐晉君臣二人一前一後快步走遠,臉都拉長了,悻悻地跺了跺腳道:“回坤甯宮!”
吳皇後說完也不跟永福和永淳打招呼,帶着一衆宮娥徑直轉身離去。永淳吐了吐舌頭低聲道:“皇後似乎對徐晉很有意見。”
永福公主暗歎了口氣,皇上整天圍着徐晉的“妹妹”賀芝兒打轉,這已經不是什麽秘密了,皇後估計也是聽到了傳言,這才不待見徐晉的。
……
徐晉加快了腳步才慢慢追上了朱厚熜,不由打趣道:“看來皇後娘娘的參湯還真管用,皇上喝完之後立即健步如飛,臣使盡九牛二虎之力才趕上來!”
朱厚熜放慢腳步,神色有些不自然地問道:“皇後剛才跟徐卿說了什麽?”
徐晉神色自然地道:“皇後叮囑臣注意保護皇上的安全。”
朱厚熜哦了一聲,繼續悶頭前行,片刻之後又停下來問道:“徐卿,如意姐姐和吉祥姐姐快要臨盆了吧?”
徐晉實在有點跟不上朱厚熜天馬行空的思維,點了點頭道:“快了,不是冬月就是臘月了!”
朱厚熜不由露出羨慕之色,有些糾結地道:“恭喜徐卿又要當爹了,唉,這個時候若派徐卿離京追擊鞑子,實在有點不近人情,估計如意姐姐和吉祥姐姐他們也會怪朕,可是不派徐卿出馬,朕又不放心!”
徐晉連忙道:“如意和吉祥知書達禮,通曉民族大義,須知有國才有家,國甯才有家安,她們會理解的。”
朱厚熜感動地道:“要是滿朝文武都像徐卿這般,何愁我大明不興呢!”
“皇上言重了。”徐晉連忙謙虛道。
朱厚熜笑了笑,轉身繼續往前行去。徐晉若有所思地瞥了朱厚熜一眼,見到這小子眉宇之間似有難言之隐,不由心中一動,已隐隐猜了個大概。
話說徐晉當初是跟嘉靖同一天大婚的,嘉靖娶了一後二妃,而徐晉則接了費家兩姐妹過門,眨眼便是三年,如今如意和吉祥都快臨盆了,而皇後和兩個妃子均沒有動靜,也難怪嘉靖剛才提到如意和吉祥将要臨盆時,會露出羨慕之色。
嘉靖正值血氣方剛的年紀,大婚三年都未能添個一兒半女的,難道是身體有問題?
嗯,一後二妃都沒懷上,那顯然是嘉靖本身有問題的概率更大!
徐晉忽然有點明白,爲何吳皇後煲參湯給嘉靖補身子,嘉靖這小子的語氣反而哪麽沖,畢竟男人都是愛面子的,這個方面最是敏感!
這個時候,徐晉倒是醒起了史書上關于嘉靖帝的一段記載,叫做“二龍不相見”。
據說嘉靖成親後十多年都未生育,好不容易生下第一個兒子,卻僅得三個月就夭折了,這時,一個嘉靖所寵信的道士告訴他,二龍不可相見,否則他的兒子都不能成活。
嘉靖竟然對此深信不疑,于是以後生了兒子都忍住不去看一眼,也不冊立太子,最著名的便是皇儲明穆宗朱載垕了,這位當了十七年的皇儲,卻隻有親王的頭銜,直到他繼承皇位的前一天,依舊還是親王,沒當過一天的太子。
這說起來委實荒唐,别說是皇家,就算是普通在家庭,兒子一輩子都不能見父親,實在太殘忍了!
徐晉跟在朱厚熜身後,默默地琢磨用什麽方式跟這小子聊聊,既不傷其面子,又讓他打開心結接受治療,畢竟這有病還是得醫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