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城外的運河西岸邊上,火把的光芒把黑夜照得亮如白晝,神機營的軍卒們正在抓緊時間休息和進食,而王林兒等一衆骨幹則圍成一圈,把徐晉團團簇擁在中間。
徐晉屈膝半蹲,跟前的地面上攤開了一幅京城周邊的地形圖,一邊審視地圖,一邊聽王林兒描述京城目前的情況。
原來今日上午,王林兒率神機營三千弟兄馳援紫荊關,結果半路上便遇上了鞑子的五千騎兵,顯然紫荊關已經失陷了,再無馳援的必要,所以王林兒便果斷下令撤往京城。
然而,率領這支五千鞑子騎兵的将領正是阿裏赤,俺答交給阿裏赤的任務便是消滅神機營,所以當阿裏赤得知前方這支明軍竟然正是神機營,他便立即下令咬尾急追。
由于鞑子兵的騎術高超,漸漸與神機營拉近了距離,要不是當鞑子路過繁華的蹴踘小鎮時忍不住劫掠了一把,估計神機營已經被追上了。
不過,當王林兒率着神機營的三千弟兄趕到京城外城西側的廣甯門時,負責鎮守廣甯門的耀武營并沒有打開城門放行,反而要求他們就地駐紮在城外禦敵。
神機營衆軍卒無不破口大罵,王林兒十分幹脆地拒絕了耀武營要求,鞑子的十萬大軍馬上就要殺到了,神機營才區區三千人,駐紮在城外還不夠人家塞牙縫,所以王林兒便率着神機營衆弟兄繞到了外城南側的右安門。
然而這時阿裏赤已經率五千鞑靼騎兵殺到廣甯門外了,負責鎮守右安門的振威營也不敢打開城門放神機營進城。無奈之下,王林兒隻好率神機營衆弟兄繞到東面的廣渠門,結果還是吃了閉門羹。
正當神機營一衆弟兄惱火之際,剛好便遇上了跑回來打探消息的謝三槍,聽說徐晉在天津,大家想都不用想,立即一至決定奔赴天津找大帥去。
于是乎,王林兒便率着神機營馬不停蹄地趕到天津,這時天色已經完全黑下了。
徐晉聽完王林兒的叙述後,劍眉不由深深地皺了起來,俺答的十萬騎兵既然是打紫荊關而來,那肯定是走的大同路線,而且自淩晨發兵,黎明時份就殺到了三百裏外的紫荊關,如此快的推進速度,明顯沒有受到有效的阻擋,甚至是根本沒有受到阻擋。
那麽真實的情況恐怕跟自己猜想的八九不離十了,肯定是張寅打開了殺胡口主動放俺答入關,否則鞑子的兵力就算再翻一倍也不可能如此神速地推進到紫荊關的。因爲哪怕是殺胡口抵住鞑子騎兵一個時辰,附近衛所的數萬邊軍也足以陸續馳援殺胡口了。
“不用說,張寅就是李福達,肯定是他打開了殺胡口放鞑子進關的。”謝三槍悻悻地道:“當初姐夫已經把張寅下獄了,偏偏皇上竟然聽信讒言把張寅給放了,還封了他爲大同總兵,陸炳和張璁甚至趁機誣陷姐夫你陷害忠良,真是天作孽……”
“三槍,休得胡言!”徐晉面色一沉,及時把謝三槍打斷,雖然此刻身邊都是自己的谪系,但正所謂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三槍這些大逆不道的“謗”君之言日後若是傳到皇上耳中,會相當麻煩。
正所謂伴君如伴虎,不管是雷霆還是雨露你都得當成是君恩,不能有半句怨言,若是爲洩一時之憤,圖一時口舌之快而給自己埋下禍根,實在是得不償失。
經過這次險些被抄家殺頭,徐晉對皇權可謂是有了更深刻的理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這句話可不是開玩笑的,不管你多麽的受寵信,若是行差踏錯,漏洞百出,生死依舊在皇帝的一念之間。皇上可以跟你親密無間哥倆好,但你絕對不能愈越了紅線,不分君臣尊卑。
縱觀曆史上恃寵而驕的,不管是文臣,還是武将,下場都十分凄涼,所以保持對皇帝應該有敬畏和謙卑很有必要,除非你能取而代之!
相比于嘉靖帝朱厚熜,謝三槍反而對徐晉更加敬畏些,見到姐夫似乎真的動怒了,這小子頓時閉嘴不敢再多言。
王林兒老成持重,連忙岔開話題救場,沉聲道:“大人,以神機營的兵力要救援通州恐怕有些困難,不如協同天津三衛一道出兵吧!”
徐晉搖頭道:“天津三衛的主将狐疑觀望,首鼠兩端,難成大事,而且以本官目前的身份,他們未必肯聽從本官的号令,勢必成尾大不掉之勢,還不如不要。”
王林兒聞言皺眉道:“大人,若是就咱們神機營馳援通州,會不會太冒險了?”
徐晉胸有成竹地道:“假如攻打通州的鞑子隻有五千騎,咱們的勝算至少有六成!”說着站起來拍了拍王林兒的肩頭,續道:“老王,你打仗向來穩重,但正因爲如此,卻欠缺了一種軍人應有的鋒銳和剛猛,這一點上你不及老戚和二劍!
求穩當然沒有錯,但戰争有幾何是十拿九穩的?冒險才是必然,有時隻要勝算更大便可放手一搏,必要時,即使九死一生,也要一往無前,向死而生,置之死地而後生!”
王林兒動容道:“末将受教了!”
徐晉把地圖卷起遞給了謝三槍,淡定地道:“大家抓緊時間歇息半個時辰,然後出發馳援通州。”
衆将轟然應諾,紛紛散去休息,半個時辰之時,神機營全員上馬,向着通州方向馳去。
此刻的天津城城頭上,天津三衛的指揮使倪雲鵬、趙繼宗、梅定甲三人眺望着疾馳而去的神機營,不由面面相觑,他們本以爲徐晉得了神機營的助力,會繼續跑來遊說他們一起出兵的,誰料到徐晉竟然如此幹脆,直接帶着神機營離開了,看方向應該是要馳援通州吧。
倪雲鵬佩服地道:“徐晉此子南征北戰,打下偌大的名頭,人送外号徐常勝,果然有他的過人之處,帶着幾千人就敢跟鞑子十萬鐵騎對陣,啧啧,光是這份膽氣,咱們遠不如人家啊!”
梅定甲點頭道:“這家夥确實渾身是膽,别說文官了,就連武将當中也極少見。可是就神機營那幾千兵力,去了通州也是送死吧,要是老子打死都不去。”
趙繼宗搖頭道:“倒也未必,據說神機營的戰力非常強橫,兩千人奇襲豐州川,摧毀了闆升城,還幹掉了鞑靼鄂爾多斯的首領麥力艮,搞得鞑靼右翼三萬戶雞犬不甯,俺答這次破關南下何嘗不是爲了報仇雪恥!”
梅定甲聞言不由砸舌道:“确實厲害,宗叔,你說徐晉這次會不會成功解圍通州城?”
趙繼宗道:“宗叔我又不是能掐會算的神仙,哪知道!”
倪雲鵬有點躍躍欲試:“要不咱們也出兵搭把手,要是能救下通州,将是大功一件!”
此言一出,梅定甲不由眼前一亮,顯然也有所意動了,這兩位都才三十出頭,雖然過慣了屍位素餐的滋潤日子,但如果能更進一步,他們還是十分樂意的。
趙繼宗則差不多五十歲了,熱血和棱角早就消磨一空,他搖頭道:“不可,即使徐晉僥幸解圍通州,但以他們的兵力最終還是守不住的,鞑子有十萬呢,他們能抵擋得住嗎?咱們還是老實待在天津,不要趟這渾水了,等各路勤王的兵馬到來再說,至少加起的兵力要與鞑子相當才行!”
倪雲鵬和梅定甲向來唯趙繼宗馬首是瞻,聞言頓時打消了出兵的念頭,但是看着夜色中絕塵而去的神機營,心中還是些怅然若失,仿佛錯過了一次大好機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