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晉的一首《論詩》引爆了全場,再加上有土豪出資刊印詩冊,所以太白樓三樓的慶祝宴演變成了詩會,吟詩作對的聲音此起彼伏,一衆書生爲了助慶,甚至把碗碟翻轉底朝天,用筷子敲擊,氣氛熱烈到炸開。
然而,正當一衆書生狂歌縱酒時,街上傳來陣陣驚呼哄笑聲,竟然把樓内衆書生的聲音都蓋住了。
一名靠窗的書生下意識探頭往街上看了看,頓時一口濁酒噴出,差點連眼珠都瞪了出來,連聲道:“豈有此理,有辱斯文啊,有辱斯文啊……哈哈!”接着又捧腹大笑!
樓内衆人紛紛擠到窗前觀看,徐晉也探頭望去,頓時神色怪怪的,唐伯虎那貨竟然……真做了!
麻石鋪就的大街之上,但見一名赤身露體的中年大叔,雙腳穿木屐,肩扛一根竹竿,竿頭上挑着一隻包袱,正哒哒哒地沿着街道,旁若無人的慢跑,擋住屁股和胯下的兩片布條随風晃蕩,要害部分時隐時現……
“我學李白對明月,白與明月安能知。李白能詩複能酒,我今百杯複千首。我愧雖無李白才,料應月不嫌我醜。我也不登天子船,我也不上長安眠。姑蘇城外一茅屋,萬樹梅花月滿天。”
唐大才子一邊慢跑,一邊高聲吟唱,挑在竹竿上的包袱和那兩片圍在腰間的“屁簾”一起跟着搖擺搖擺……搖擺搖擺!
噗……
噗……
窗口旁的書生們接二連三有人憋不住噴出一口老酒,有人大罵不腰臉,有人揍腹狂笑,就連二牛那貨都笑到差點眼淚掉出來。
徐晉不禁暗暗驚歎,唐才子不愧是詩書畫三絕啊,會畫畫的設計天賦都不差嘛,這造型也太……吊炸天了!
費懋賢和費懋中震驚過後,均是目光懷疑地望向徐晉,直覺告訴他們,唐伯虎這驚世駭俗的舉動跟徐晉脫不開關系!
此時街上的人越聚越多,紛紛讓到街道兩旁,對着裸奔的唐大才子指指點點,一些上街買菜的丫環婢女尖叫争相躲逃……
一時間,唐伯虎變成了淨街虎。
唐大才子一開始還有點怯場,後來漸漸進入了狀态,竹竿挑着包袱大步流星,木屐發出哒哒的聲響,直奔城北門而去。
這時城北門口忽然旌旗招展,一隊人馬由城門浩浩蕩蕩而入,但見虎豹開路,刀槍如林,六匹馬拉的馬車,明黃的傘蓋分外耀眼,赫然正是外出狩獵的甯王回城了。
甯王朱宸濠大馬金刀地坐在明黃傘蓋之下,頭正身直,極具威嚴,街上的百姓紛紛躲避,躲避不及的連忙跪倒在路邊。
正在此時,讓南昌老百姓以後津津樂道幾十年的滑稽一幕發生了,甯王威嚴肅穆的隊伍,在城北街頭上與“熱情奔放”的唐大才子相遇了……
負責開路的數百王府侍衛忽然都勒定了馬,目瞪口呆,坐在馬車上的甯王身體蓦地向前傾了傾,眼珠仿佛都要瞪了出來。
唐伯虎那貨本來正撒歡兒跑的,這時也不禁放慢了腳步,猶豫了一下,還是硬着頭皮繼續迎了上去,從一衆士衛旁邊行過,從甯王的車駕前行過……
“别人笑我太瘋癫,我笑别人看不穿……咦喂,此人爲何如此眼熟?”唐伯虎擡手指向馬車上的朱宸濠,醉眼朦胧地傻笑起來。
甯王此時終于認出這祼男是誰了,不禁氣得胸口劇烈起伏,大喝一聲:“來人,把唐子畏這瘋子拿下,杖打三十丢出城去,禁止其再踏入南昌城半步。”
立即有士衛如狼似虎地沖上前把唐大才子擒下,當場架到城門口,這三十大棍揍下去,頓時菊花殘滿腚傷。
三十大棍過後,唐伯虎差點沒痛得暈死過去,被士兵架着丢到了城外……
甯王朱宸濠雖然爲人剛愎嗜殺,但智商還是水平線上的,自然懷疑過唐伯虎是裝瘋賣傻,但這次他是真的被惹火了,更何況唐伯虎自從來到南昌後,幾年來均沒獻過一策,隻會白吃白住。既然不是一條心,養着也是浪費錢糧,所以幹脆讓士衛打他三十大棍丢出南昌算了。
别看隻是三十大棍,打在屁股上卻能要命,更何況唐伯虎還是光着屁股被揍,這貨要是倒黴,說不定就挂在南昌城外了。
幸好,唐大才子還算早有準備,竹竿上的包袱中還帶了銀兩,出錢讓路過的人送他到附近村鎮養傷,總算撿回一命返回老家蘇州。
這是後話暫且不表,再說甯王回到王府,在侍妾的服侍之下沐浴更衣,便往杏菀婁妃處用午飯。雖然已經成親二十多年,但甯王對自己這位美貌的才女妻子還是寵愛有加的。
剛外出“狩獵”了十幾天,甯王對婁妃還是挺想念的,所以剛回王府便到杏菀來陪婁妃吃午飯了。
然而,甯王朱宸濠剛進了杏菀不到十分鍾便陰沉着臉離開了,因爲剛才吃飯時,婁妃竟然勸他解散王府三衛,甯王自然十分不高興,所以當場放了筷子離開杏菀。
甯王朱宸濠回到住處奉德殿,憤然地往太師椅上一坐,四周服侍的婢女太監都吓得大氣都不敢出,這個時候誰若是觸了王爺的黴頭,很有可能被杖斃。
“王爺,劉公公來了!”這時一名小太監行了進來小心翼翼地道。
甯王神色稍霁道:“叫他進來!”
屋内衆下人均松了口氣,暗暗慶幸劉公公來得太及時。
此時,太監劉吉便行了進來,此人極受甯王倚重,與舉人劉養正合稱爲王府的“内外宰相”。
“老奴給王爺請安!”劉吉動作麻利地跪地一禮。
朱宸濠擺了擺手道:“劉公公平身!”
劉吉爬了起來,親自給朱宸濠倒了杯茶,笑眯眯地道:“王爺似乎心情不太好啊!”
朱宸濠冷哼一聲道:“剛才婁妃竟然勸本王解散了王府三衛,真是婦人之見!”
劉吉朝四周的婢女小太監揮了揮手,這些人十分乖覺地退了出殿外。
劉吉這才道:“王府,王妃怕也是擔心王府上下的安危而已,王爺何必介懷呢!”
甯王不以爲然地道:“王圖霸業那有不冒風險的,若本王似那婦人般畏首畏尾,如何能成事!”
劉吉笑眯眯地恭維道:“王爺雄才大略,李道長都說王爺有帝皇之相,那自是沒錯的。”
甯王聞言心情大好,笑罵道:“你這老貨倒是會說些好聽的來拍本王馬屁。”
劉吉呵呵地笑起來,甯王喝了口茶,随口問道:“本王不在府中這段時間,府裏可有什麽事?”
劉吉答道:“倒是發生了一件事,在院試前一晚,世子殿下把上饒縣的儒生徐晉抓回了府中。”
甯王不以爲然地嗯了一聲,抓一個小小的書生對他來說隻是雞毛蒜皮的小事而已,他都懶得理。
劉吉不動聲色地道:“話說這名書生就是當初寫《采樵圖》的那位!”
甯王面色一沉道:“原來是他,抓得好,馬上命人帶到這裏,本王倒要瞧瞧這小書生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當初爲了這件事,甯王朱宸濠可是大發雷霆,大肆排查府内的奸細,可惜卻一無所獲,此時聽說抓了這名始作俑者書生,頓時便想提來親自審問一番。
劉吉連忙道:“王爺,此人當晚已經被王妃娘娘給釋放了,如今此人還摘了院試的案首。”
甯王頓時皺起了眉頭,婁妃偷偷釋放府中的犯人也不是第一次了。
劉吉偷偷瞄了一眼甯王的臉色,又道:“老奴聽說,當晚婁妃把那徐晉提到杏菀審問了那首詩的事!”
甯王頓時感興趣地問:“哦?那書生如何解釋?”
劉吉笑眯眯地道:“說來倒是好笑,那書生說是做夢夢到的!”
甯王愕了一下,繼續冷道:“荒謬之極!可笑之極!”
劉吉道:“不過王妃娘娘卻是信了,而且還把那徐晉給放了!”
“這是爲何?”甯王不禁皺起了眉頭,他知道妻子雖然婦人之仁,但也不是愚蠢的村婦,這麽拙劣的謊言怎麽可能騙得了她?
劉吉道:“聽說當時那徐晉還寫了半首詩,結果王妃娘娘當場驚得臉都白了,最後讓人放了徐晉離開。”
甯王面色變了變,沉聲問:“是什麽詩?”
劉吉搖了搖頭道:“當時周圍的人都被屏退了,那徐晉又是寫在紙上的,王妃看完後就燒掉了,所以到底是什麽詩,隻有王妃自己知道。”
甯王面色頓時陰沉下來,莫不成婁妃今天勸自己解散三衛與此事有關?
劉吉又道:“王爺,那徐晉雖然年紀輕輕,但卻詭計多端,巧舌如簧,在上饒縣時老奴便領教過了。據老奴猜測,他定是寫了一首詩恐吓到王妃娘娘了。”
朱宸濠眼中厲色一閃,寒聲道:“豈有此理,本王之刀劍不利乎,一小書生而已,竟敢在本王前面耍弄詭計,馬上命王府士衛把他抓來!”
劉吉連忙道:“此子現住進了巡撫衙門,孫遂對其極爲看重,真要抓徐晉,恐怕那老匹夫不會答應!”
甯王不屑地道:“他不答應又如何,南昌城本王說了算!”
危機又來了,主角怎麽破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