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李春來逐漸開始真正掌控、并享受這大勢局面與紅利的時候,老奴的大帳内,一衆王族公孫,卻是陷入到了更爲深沉的壓抑之中。
事情已經到此時,饒是阿敏的身體已經好轉,但,誰又是傻子呢?
大部分的人,在此時都已經心生了退意。
畢竟,事情已經明擺在這裏,這旅順城,非但不是什麽好吃的果子,反而渾身長滿了尖刺,不僅會傷着人的嘴巴,還能把人的牙齒都硌掉。
在這般狀态下,還跟這旅順城死磕——
怕就不是不智的事兒,是跟自己過不去了啊……
寶座上,用力的撫摸着扶手上已經打磨出包漿的龍頭,老奴看着這一群平日裏個個嚣張肆意,幾如天下任我行,此時卻一個個猶如鬥敗了的公雞般的兒孫奴才們,心緒一時也有些悠遠。
倘若他再年輕個十歲,哪怕是五歲,安能容忍這小李三兒一個跳梁小醜,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上蹿下跳?
可惜!
可惜啊。
歲月不饒人,饒是他權勢再高,再爲的榮耀,卻究竟已經沒有了年輕時的身體……
不過,身爲這個時代的頂尖人物,老奴的心胸與城府,又怎是尋常人可以企及?
便是此時的皇太極,也遠遠不是他的對手。
他很快便放平了心态,老眼愈發幽深與幽遠。
他這一輩子,什麽樣的大風大浪沒見過?
更不消說,他們女真人,遠不像是漢人那般迂腐,又怎會在意區區一個女人的得失?
隻要有部族,有土地,有牛羊,多少女人沒有?什麽樣的女人找不到?
現在,大金鋒銳雖是在這小小旅順城下,遭遇到了小挫,但老奴很明白,這未必就是一件壞事!
說白了,自從他起兵以來,雖是也算是遭遇到了不少的挫折,可絕大多數時候,都是頗爲順利的。
尤其是近年來,大金真正立國之後,幾乎便沒有遭受到什麽挫折。
對于當下的局面來說,一直往上而不往下,肯定是好事,畢竟,這能在最大程度上,擴大大金的效用力,讓大金進一步強大。
但!
真正長遠來看,這顯然并非是好事了!
若長此以往,麾下兒子孫子們,一個比一個驕妄,一個比一個肆意,又豈能不栽跟頭?
而且怕是要栽個大跟頭啊!
而有小李三兒和這旅順城這麽一出,雖是短時間壓住了大金的鋒銳與氣勢,但老奴很是自信,用不了多久,他們就能緩過神來,并且,隻會比此時更加強大!
想想吧。
便是這小李三兒再猛,再狠,可他敢出城來嗎?
有着無堅不摧的八旗鐵騎所在,區區小李三兒,又算是個什麽?
而且,在更深層次上,通過此次捋順之役,也能壓一壓他這幾個對他都有着不弱觊觎的子侄們了。
但大道理歸大道理,真正去解決眼下的問題,卻必須要精準的藝術了。
“咳咳……”
半晌,老奴忽然輕咳了幾聲,老眼陡然睜大了些,威嚴的掃視衆人道:“明日,誰願爲先鋒,爲吾拿下這旅順城?”
靜。
帳内登時死一般的靜。
誰都是沒有想到,已經這般了,老奴竟然還不肯服輸,還要繼續再怼着這旅順城硬幹的……
今天,正白旗傷亡雖然不是太大,卻是有二百好幾,單單是正白旗的真女真就有上百,一個牛錄基本上已經被打廢了。
若是明天再這般大張旗鼓……
便是皇太極都不敢再往下想了啊。
在這旅順城下,還要流盡多少勇士的血啊……
一時之間,根本就沒有人說話!
“大汗,奴才願再爲先鋒,爲我大金,拿下旅順城,手刃那小李三兒,一雪前恥!”
這時,面色還有些病态的蒼白,還沒有完全恢複的阿敏,卻是出列,恭敬跪倒在了地上。
“這……”
帳内登時微微躁動,所有人的目光,都是止不住的彙聚到了阿敏身上。
根本就沒想到,幾乎半條命都要丢掉了,阿敏此時卻還不肯服這個輸的……
老奴的眉頭也有些微皺。
阿敏這厮,太過執着、也太過着相了哇……
不過,在此時,老奴俨然也需要阿敏這個圓場,緩緩點了點頭,看着阿敏的眼睛道:“善!既如此,阿敏你明日一早,便盡快準備吧!”
“喳!”
阿敏趕忙恭敬磕頭,渾身上下又充滿了旺盛的鬥志,恍如,隻要抓住這個機會,就能把身邊這一幫人,全都是壓在身下了。
但阿敏沒看明白老奴的意思,代善和皇太極都是人精,又豈能不明白?
兩兄弟很默契的相視一眼,轉而便是又分散開來,心中都已經是了然。
明天,怕九成九是打不起來了啊,隻有阿敏這個鐵憨憨,還在拿着雞毛當令箭,看不透形勢哇。
……
與壓抑的後金軍不同,旅順城内的李春來,此時卻是‘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接連數次大勝,尤其是此役北城鞑子已經沖上了城頭,卻是直接被青州左營強勢壓下去,并且,傳聞李春來李大帥,已經傳授了張盤張将爺新的練兵之法,整個旅順明軍的士氣,已經是徹底被帶動起來。
因此也連帶着,諸多城中軍士家眷們的情緒也被帶動起來。
連鎖效應之下,那些進城的漢人奴隸,止不住也多了一許新的期望。
終于開始相信,這位大名鼎鼎的李大帥,是真有本事守住這旅順城了。
這也讓城内一直以來,始終存在,卻似是又看不見摸不着的那等壓抑氣氛,一掃而空,幾乎每個人的臉上,都是充滿着對新生活的向往。
李春來這一路視察過去,自也是受到了最熱切的歡迎與尊敬,開始真正的融入這座城池。
而回到中軍這邊,火兵們炖的火腿也是将将好,熱氣騰騰的香氣四溢,加之上好的沂源春,以及身邊取下了帽子、露出了真正容顔的阿巴亥。
BWM都齊了。
人生之最惬意,幾乎占全了,又豈能不惬意?
不過,一邊調戲着身邊這位正值巅峰鼎盛的大妃,一邊惬意的吃着肉喝着酒,李春來的思緒中,依然有一根線在緊繃着。
那便是他的主動出擊計劃!
雖說此時形勢已經開始調轉,局面逐漸偏向了大明這邊,但,對于李春來這等極度注重結果,對過程幾乎可以無所不用其極的功利主義者來講。
這等核心結果一時沒有落地,便沒有切實的真正答案!
畢竟,再拖下去,饒是李春來依然有着雄渾的信心,可以保持住旅順的勝勢,也依然有肉吃,有美相伴。
奈何,到時候的肉,怕就要是無奈的‘兩腳羊’了……
而且,養兵千日,用兵一時!
青州左營此時雖是已經展現出了很大一部分戰力,卻始終缺少一股真正的王霸之氣!
換言之,他們能夠在大部分的狀态下,占據勝勢,卻并沒有那等統治力!
這種東西,說起來看似有些玄乎、簡直雲裏霧裏的,但卻又無時無刻不真正存在。
就比如後世的體育比賽中,那等具有統治力的超級巨星!
什麽概念呢?
就比如當年巅峰時期的大羅,那時可遠不是肥羅,而是真正的‘外星人’。
能到什麽程度呢?
當他接球啓動的那一刻,無數的後衛,根本就不受控制的産生膽怯之意,不僅跟不上他的節奏不說,若是去硬跟,把自己搞骨折,乃至是直接毀掉職業生涯,也不是不可能的。
這一來,隻要他站在那裏,哪怕是什麽都不做,卻已經是爲隊伍、爲隊友們,觸碰到了半邊的勝利之門。
此時的戰場也是這般。
雖然青州左營、包括旅順明軍,已經是通過這數戰的不斷打磨積累,積攢到了一定的優勢,但這優勢,卻還不能真正的直接轉化爲勝勢!
必須得讓這些鞑子,以後聽到他李三爺的名字就腳軟,就膽寒,乃至,都沒有了再跟他李三爺對陣的勇氣!
就恍如絕大多數明軍對陣鞑子,當年的倭寇聽到了戚家軍的大名,包括以前老奴對李成梁那般,這才算是真正的成功!
“帥爺,你,你好像有些心不在焉呢,在想什麽呢?”
這時,阿巴亥略有幽怨的嗔了李春來一眼,紅潤又帶有油光的紅唇,依然悄悄的撅起來。
雖不是少女,卻更勝似少女。
并不會讓人有一絲的讨厭,反而是極盡一般的誘惑……
李春來這時也回過神來,不由的感歎,這造物主,真的是偏心啊……
阿巴亥雖然遠不如俞瑤、仙兒她們更精緻,更爲的香甜,但,她的那種高高在上的貴氣,那等曼妙的異域風情,那等妖娆與清純随時無縫切換的魅惑,便是最香醇的紅酒,也無法表露出分毫。
忙笑道:“大妃,都是我的錯,一時間竟又想到戰事上去了。來,大妃,我敬你一杯。”
看李春來明顯已經開始充滿攻擊性的眼神,阿巴亥俏臉不由更紅,但心底裏卻是止不住的甜了起來,有些嬌羞的不敢擡頭看李春來,舉起酒杯,跟李春來碰了下,便是窈窕的一飲而盡。
喝完了這杯酒,又聊了幾句閑話,逗得阿巴亥咯咯嬌笑,眼見時候已經差不多了,李春來正準備再次重溫下那等夢境。
這時,外面忽然響起了陳六子恭敬的禀報聲:“帥爺,緊急情況,近海那艘船的人,已經跟咱們的人接應上,現在已經到北門那邊了。”
“嗯?”
李春來一聽,胸腹中那昂揚的熱血登時一滞,卻并非是欣喜,更多的還是警惕!
畢竟,這等關頭,發生什麽事情,怕都不叫人意外的。
想了想道:“來人叫什麽?盤問清楚了沒?”
阿巴亥顯然也很不爽,這個時候居然過來打斷這良辰美景的陳六子。
但此時,看着李春來都這麽鄭重,她也不敢再撒嬌,忙是乖巧起來。
在後金時,她能讨的老奴的歡心,并且,一步步占據到後宮中的高位,俨然也不是白來的。
“這個……”
陳六子愣了片刻也回神來,撓了撓頭道:“帥爺,來人是一對兄弟,姓尚。哥哥叫尚,尚可喜還是尚可義來着?卑職一時記不清了……”
“嗯?”
李春來本來的凜冽陡然一滞,轉瞬,漆黑的眸子裏便是射出興奮光芒,冷厲道:“六子,你速度親自去迎接他們,告知他們,我便在這裏等着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