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雪越下越大，北風呼嘯間，整個世界一片蒼茫。
這般天氣，莫說是人了，便是皮毛更厚的野獸，怕是也不太好遭住了。
或許是因爲天氣的關系，後金軍戰陣方面，火光明顯是多了不少。
但是周圍的遊騎，卻也明顯少了許多。
就今夜這等情況，那些鞑子遊騎若還想跟往常一般肆意，就算今晚能熬得住，日後，必定也會得什麽風濕、關節炎之類的。
“帥爺，弟兄們都已經準備好了，随時都能出發了……”
張盤今晚的精神頭卻是極好，他已經眯了一會兒，一到點，被親兵叫起來之後，便是急急過來跟李春來彙報。
“嗯。”
李春來看了下沙漏，将将子時而已，還不到最合适的點，笑着招呼張盤道：“不着急，老張，先喝杯酒暖合一下。”
“嘿嘿，謝帥爺。”
張盤也不是那麽拘謹了，忙是恭敬對李春來一禮，喜滋滋的接過了酒杯。
人便是這般。
當真正把那個執念放下了，更多東西，便也就更順暢了。
就比如此時的張盤，早就放棄了跟李春來争一下的念頭不說，也直接把李春來當成了榜樣。
如此，兩人之間的相處，自是比之前要融洽許多。
待張盤喝了幾杯酒，李春來也招呼張盤披好了棉襖，來到了城頭上查看情況。
此時，後金軍營地已經頗爲安靜，但是，仔細看過去，還是能看出來，在後金軍營地的後方，隐隐的多了不少的火光。
張盤很快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忙是看向李春來：“帥爺，鞑子那邊有點不對啊。怎的營帳連綿出去了那麽多？難道，又有援兵來了？可，這不至于啊……”
李春來點了點頭：“就怕是他們從金州那邊，又搞了不少老百姓過來啊！”
“這……”
張盤轉瞬也反應過來，隻覺頭皮一陣發麻，忍不住狠狠啐道：“狗艹的狗鞑子，他們也太卑鄙了吧？若是明天，他們用這些老百姓來填，那……”
看着張盤憤恨的模樣，李春來也止不住深深的吸了一口冷氣。
這也是他李三爺最害怕碰到的局面！
若是鞑子鐵了心搞炮灰戰術，己方又該如何應對呢？
奈何，這裏雖都是大明的土地，是漢家祖先祖祖輩輩流過血流過汗的地方，可在此時，就算是他李春來，也沒有這個主動權那。
“老張，你怎想？”
李春來并未回答張盤的問題，反而是又把問題抛給了張盤。
張盤止不住滿臉苦澀：“帥爺，這等東西，卑職也沒法說啊。但，真若那最壞的一步……咱們怕是還是要先保全旅順城！！！”
看着張盤最後言語間的堅定，李春來也重重點了點頭：“老張，你能明白這一點便好！像是這群鞑子，你根本就不能把他們當人看，他們是什麽事情都能做得出來的！你一旦退，不敢狠下心來，怕之後，他們隻會變本加厲！若是旅順丢了，這裏又将是什麽模樣呢？無怪乎咱們看不見，朝廷的老爺們，更看不見而已！”
眼見李春來竟然說出了這等話，張盤也止不住
一顫，趕忙謙卑的低下了頭，不敢多話。
“哎……”
李春來面上沒有什麽波動，心底裏卻止不住深深歎息一聲。
他和張盤，也就到此爲止了。
不過，這才是正常的狀态，張盤究竟是毛文龍帶出來的人，他李三兒又怎可能滲透太多呢？
又仔細觀察了鞑子的戰陣一會兒，李春來招呼陳六子問了下時間，已經快要到子時中，當即也不再墨迹了，道：“老張，便勞煩你了！記得，此役以騷擾爲主，切不得戀戰！一旦有什麽情況，便盡快撤回來！”
“是！”
張盤精神一振，忙是迅速去忙活。
……
不多時，旅順東碼頭方向，便有一支三百餘人的隊伍，一個個裹得跟棉球一樣，又背着大包小包，乘着小船，貼着冰面，一路向北而去。
很快，李春來便是站在東城頭，也已經看不見他們的身影了。
其實，此役李春來是想讓陳六子去做的，畢竟，更靠譜也更踏實。
奈何，張盤很興奮，搶下了這個差事。
李春來想了很久，還是決定讓張盤去做。
一是張盤本來便熟悉地形，比陳六子這邊要方便一些，再者，張盤這厮，着實是需要建立一部分自信心啊。
一刻鍾多之後，張盤他們應該是已經抵達了預定的位置，站在旅順城的北城頭上，已經可以看到那個方位若隐若現的火光。
李春來這個計劃并不複雜，正是最原始版的‘生化.武器’！
簡而言之，便是在這北風天，處在鞑子營地的上風口，給他們燒些好玩的東西。
因爲距離等原因，肯定不至于對鞑子造成什麽實質性的傷害，但惡心一下他們，讓他們睡不好覺，問題還是不大的。
很快，随着鞑子營地北面方向的火光連綿起來，一種很不好聞的味道，陡然在空氣中彌漫開來。
旋即便是看到，那個方向，升騰起滾滾黑煙。
饒是此時能見度并不夠好，卻依然可以清晰的看到，那個方向的濃煙，妖怪般暴虐而起，旋即便是被北風索引着，直接沖向了鞑子營地方向。
很快便是将整個鞑子營地遮蔽其間。
“咳咳，咳咳咳，怎麽回事，哪來的這麽大的煙？”
沒片刻，鞑子營地中便是有人被煙霧嗆醒了，許多本來很昏暗的帳篷中，都是亮起了更旺盛的火光。
“咳咳咳，到底怎的回事？”
“主子，您沒事吧……”
也就幾分鍾的時間，鞑子營地中已經一片噪雜的糟亂，便是阿敏也被從睡夢中驚喜，急急帶人出來查看。
但此時，北風凜冽之間，張盤他們燒的煙霧，都已經起來，簡直遮天蔽日一般，營地中的鞑子，根本就看不清到底是發生了什麽，隻能是無頭蒼蠅一般亂竄。
“哈哈哈，燒，繼續燒！嗆死這些狗鞑子，哈哈哈哈……”
而此時，煙霧升騰的地方，張盤雖是同樣有點被嗆得眼淚鼻涕橫流，卻是止不住的興奮，連連招呼身邊的弟兄繼續往火堆裏面添柴火。
本來，他面上尊敬李春來，實則對這些玩意，并不是報太大的希望。
畢竟，這着實有點太玄乎了。
但此時，親身處在這個場合，特别是感覺到了青州左營這些裝備的燃燒李和持久性，他再沒有什麽顧忌，隻管嗨就完了。
隻是在嗨的同時，張盤心中卻又有些說不出的苦澀。
人都是一樣的人。
可，青州左營用的這些看似不起眼、黑乎乎的東西，他們真的是見都沒見過一回啊。
張盤本來以爲，這些黑乎乎的東西，可能是什麽松脂之類熬化後冷卻形成，但真正仔細查看後才是發現……
裏面的确是有一些松脂之類的成分，卻明顯不是核心，真正的核心，還是那些神奇的油爲主。
這讓他能怎麽辦呢？
模仿都是模仿不來哇。
不過這等興奮并沒有持續太久，很快，身邊便是有親兵過來提醒：“将爺，到時間了，咱們該撤了……”
張盤正在興頭上呢，一時間自不甘心就這般離去，可又想起李春來的囑托，他也不敢再戀戰，隻能是趕緊招呼兒郎們收拾東西，等下再過來。
等到鞑子的精銳們一個個憤恨漫天的沖到這邊來，卻是發現，這裏連根鳥毛都是不剩了……
……
消息傳到鑲藍旗主力營地，阿敏一時鼻子都氣歪了，止不住破口大罵：“狗雜碎，狗雜碎！忒缺德了哇。這分明是不想讓咱們睡好覺啊！八成，八成一定是那小李三兒的手筆哇！”
阿敏這話說的雖是很暴躁，但此時，諸多鑲藍旗、鑲白旗的王族們，卻是也認可了阿敏的這個判斷。
畢竟，除了那小李三兒，誰用兵還能這麽狡詐，這麽歹毒的？
“主子，那，那明天咱們怎的辦？勇士們今晚都被折騰的沒咋睡好，怕明日的攻勢，要稍微緩緩了啊……”
一通發洩完畢，有鑲藍旗的王族忙也小心請示阿敏。
阿敏真的是啞巴吃黃連——有苦都說不出的。
本以爲，已經是想出了那等精妙的計策，金州那邊的奴隸明早就能趕過來，正要大幹一場呢。
誰曾想，李春來這一番操作下來，他們的勇士們根本就沒休息好的……
半晌，阿敏隻能是氣呼呼道：“明早上便讓勇士們多睡一會兒，巳時再行攻城！”
“喳，主子英明啊……”
……
然而阿敏他們的好心情并沒有持續多會兒，好不容易回去躺下，剛剛睡着沒多久。
北面方向，再次延伸出了一片連綿的火堆，轉而，暴虐的濃烈煙霧，再次随着肆意的北風，迅疾的朝着他們襲來。
“咳咳，咳咳咳……”
眨眼，整個營地都已經被這股極不好聞、根本就不知道添加了什麽東西的味道熏醒了。
轉而，整個營地裏都是一片大罵聲。
阿敏再次被吵醒，眼睛都止不住的血紅了，卻是連罵都罵不出來了……
已經這般，還能怎麽辦呢？
李春來擺明了就是不想讓他們睡覺，他還能跑到旅順城裏，把李春來砍了去？
不得已，阿敏隻能咬着牙招呼麾下奴才，繼續把陣地往北面推，嚴防死守那些老鼠般的明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