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大海,深沉而又澎湃,恍如一個漫無邊際的龐大巨獸,随時都能吞吃人的心魄。
但就在這海浪不斷的翻滾澎湃之間,一支三十幾艘大船、二十幾艘中船、幾十條小船組成的中型船隊,卻是披荊斬浪,一路向北而來。
甲闆上,李春來看着随着北風蕩漾間,逐漸飄灑下來的雪沫子,嗅着這最熟悉的濕鹹海風,不由也有些心曠神怡。
若是天下太平,出來旅遊,這該是何等惬意?
可惜啊!
胡虜未滅,遠不到可以放松享樂之時啊。
片刻,李春來忽然看向了旁邊一身親兵服飾、戴着頂狐皮帽,将自己包裹的嚴嚴實實的身影,笑道:“大妃,夜色深了,你早些歇息吧。”
那身影一直在看向遠方的一雙美眸,登時充滿複雜的看向了李春來:“帥爺,時辰已經不早了,你不睡嗎?”
李春來一笑:“還有些事情,想靜一下,咱們明早再見!”
這身影美眸不由更爲複雜,想了想,并沒有再多說什麽,隻是點了點頭,便轉身袅袅進了船艙。
看着離去的背影,李春來的嘴角邊不由露出了一絲淡淡的笑意,旋即便更爲剛猛的看向這幽深的大海。
就讓這場風暴,來的更猛烈些吧!
他李三兒,已經是做好準備了!
……
次日傍晚時分,李春來的船隊便是順利抵達了旅順。
這也是李春來把主力遷徙到長島之後,迎來的第一個大好處!
對遼作戰,比之前在沂源時,不知道方便了多少。
此時,或許是因爲下雪天的影響,後金鑲白旗、鑲藍旗兩部主力,還沒有真正逼臨旅順城下,先過來的,多是些探路的鞑子遊騎。
旅順守将張盤與一衆旅順部核心軍官,早就在這邊等候多時了。
饒是早就知道,李春來今日早已不同于往昔,早就不是最初時在沈陽城見面時的那般模樣。
可。
在這個深沉的黃昏裏,穆然看到這般規模的船隊,張盤還是有些無法言喻的震驚。
這人比人,真的是氣死人啊……
不過他很快便也調整好了心态,帶着一衆旅順核心,直接到碼頭最近前迎接李春來。
張盤人雖頗爲執拗,心氣很高,但他究竟也不傻。
當初,李春來不過隻是個副千總時,毛文龍都要來讨李春來的巧,況乎李春來此時已經是山東副總兵官?
更不要提,李春來移鎮長島之後,旅順這邊的糧饷供給,必須得抱緊李春來的大粗腿啊。
“卑職旅順守将張盤,見過李帥……”
随着李春來下船來,張盤根本來不及猶豫,忙是恭敬跪地,對李春來行禮。
身後旅順諸将登時呼啦啦跪倒一片。
饒是此時北風凜冽,非常寒冷,但這一幕,依然是讓人充滿了熱血。
李春來自也不會托大,親自上前來,熱情的扶起了張盤,大笑道:“張兄弟,客氣了啊。怎麽樣,現在情況如何?”
李春來的溫潤,或者說這種給面子,登時讓張盤心情大好,忙是仔細爲李春來介紹起來。
看着恭敬又充滿着義氣的張盤,李春來的心裏也不由更爲有數。
張盤這人,說好聽點叫孤傲,不好聽,便是好面子,信吹捧了。
不過,他雖是有着一些缺點,并不是李春來喜歡的那種人,但本身軍事素養絕不弱,也是跟随毛文龍十幾年的老人了。
他們立足旅順後,經過了這近半年的發展,成果還是很不錯的。
不僅加固了旅程城牆,修繕了不少工事,開墾了許多土地,也收攏了很多的遼民。
并且,一個多月之前,一度差點打下了金州城。
但究竟還是人少力逮,就差最後一步的時候,鞑子又有援軍過來,他們不得不放棄,平添了不少的傷亡。
說到這兒,張盤也有些止不住的懊惱:“帥爺,都怪卑職無用啊,兩百多好弟兄,就這般白白沒了啊……”
李春來一時也有些感慨,但很快便調整好了情緒,用力拍了拍張盤的肩膀道:“張兄弟,你也不用妄自菲薄,這種事情,免不了的啊。咱們都是吃這碗飯的人,提前便應該明白,打仗,誰能保證百戰百勝呢?盡最大努力,無愧于心便好了!”
張盤聞言精神不由大振,忙是重重的連連點頭。
他雖是毛文龍的心腹,毛文龍此時水漲船高的同時,他也是水漲船高,已經是遼地的新生代核心将領。
但性格使然,毛文龍肯定不會跟他說這種話的。
很快,兩人便是越聊越投機,大有知己之感。
但張盤邀請李春來赴宴的時候,李春來卻是拒絕了。
這讓張盤登時有些沒面子,有些手足無措的道:“帥爺,這,這是爲何?弟兄們早就等候您多時了啊……”
李春來一笑,指着身後的船隊随意道:“老張,你我弟兄,便也不搞那些虛的了。便現殺幾隻羊,搞點魚,咱們便在這裏吃吧。今晚,這些船隊,将連夜離開,咱們必須得把這一切都收拾妥帖!”
“這……”
張盤轉瞬也反應過來,眼睛裏止不住露出意思興奮道:“帥爺,您是說……”
李春來嘿嘿一笑:“正是!正所謂出其不意,攻其不備!我本以爲,我過來之時,旅順這邊已經開打了,不曾想,老天爺幫了咱們的大忙!既如此,咱們又豈能不好好把握?”
張盤大喜,忙是快步去辦。
而此時,李春來和張盤都沒有注意到的是,不遠處的角落裏,阿巴亥看着這模樣,美眸不由愈發複雜。
到此時,她又如何不明白李春來的籌謀?
這小李三兒,簡直是比猴兒還精啊!
奈何,她此時不過隻是階下之囚,根本就發不上半分力的,隻能在心裏不斷祈禱,希望阿敏和杜度能漲點記性,千萬不要再遭了李春來的道啊……
……
旅順這邊物資雖稍有匮乏,但是人力卻并不缺。
畢竟,有着得天獨厚的地勢條件擺在這裏,許多遼民逃亡的第一站,便是這旅順。
對于一些稍微懶一點,或者說,不願意離開故土之人,很容易就留在旅順這前沿陣地了。
因爲人力的充裕,一夜之間,船隊的物資便是收拾妥當,全都搬到了旅順城中,在接近黎明的時候,便由山子率領,前往南面的隍城島方向。
但船隊主将小金子和幾個核心骨幹卻是留了下來,随侍李春來身邊。
俨然,李春來已經不甘心直讓船隊承擔最基礎的運輸工作,而是開始向艦隊方向轉型了。
次日一早,也就辰時末左右,李春來還沒睡下多會兒,便是‘嗚嗚’的号鳴聲和各種鬼叫聲吵醒。
忙是來到城頭上查看。
果然,後金的先鋒,已經是到了!
差不多有千把人,分别彙聚在西城和北城方向。
但張盤的基礎工作做的很不錯,不僅早已經把城外周邊堅壁清野,周圍更是挖掘了不少壕溝和工事。
饒是此時一些膽子大、技藝高的鞑子先鋒,能通過各種方式,到城下來耀武揚威,但他們的主力想過來,俨然還需要很多時間。
李春來不由也暗暗點頭。
果真是‘尺有所短,寸有所長’那。
無怪乎毛文龍會讓張盤來守這旅順了,這厮在基建方面,真的是很不錯。
昨晚之所以能一晚上便把物資搬完,也是因爲旅順東碼頭的基建很不錯,既有不錯的防禦性,又能保證流暢。
“帥爺,您怎的這麽早便起來了?還是要多睡會,保重身體啊……”
張盤很快便得到了消息,快步敢過來行禮。
隻是,他的眼睛裏已經布滿了不少血絲,黑眼圈都有點若隐若現,顯然,從昨夜到現在,他根本就沒睡。
李春來一時也有些感慨,還是要盡量去發現别人的優點才是,笑道:“聽到鞑子在這邊吵吵,便過來看看。怎麽樣?形勢如何?”
看着李春來泰然如山的淡然,張盤心底裏那種恐懼的慌亂不由也好了不少。
有威震天下的李春來李大帥在這邊坐鎮,又是滴水不漏,他又亂個毛線呢?
可萬不能在李大帥面前掉了份!
忙是恭敬道:“帥爺,鞑子主力已經過了劉家莊了,估摸着,午時前後便能到了。隻是……”
說着,他稍稍猶豫,但轉而便長舒一口氣:“帥爺,隻是他們的規模可能比咱們之前的消息要大,差不多有一萬五千人以上,至少得小三十個牛錄……”
“嗯?”
李春來眉頭也是微皺,思慮片晌道:“這麽多牛錄,鑲藍旗和鑲白旗是怎的分的?”
“額……”
這個問題登時把張盤問住了,他還這沒有注意過這等細節,一時有些尴尬。
李春來此時自是了解了不少張盤的性子了,笑道:“老張,你别着急,咱們先把這事情捋一捋再說。也不知道爲啥,我總感覺這事情有些不對。老張,我記得,遼南這塊,特别是蓋州複州的,一直以來,都是莽古爾泰的地盤吧?還是我記錯了?”
李春來都把話說的這般直白了,張盤又如何還能不明白李春來的意思?
忙用力拍了下腦門子道:“帥爺,這事兒您不說我真差點忘了,我也覺得這事情不對勁!一個多月前,我和弟兄們打金州的時候,多是正藍旗的兵,可最近不知爲何,金州那邊,鑲藍旗的兵明顯多了。似是,鞑子内部,出了些問題呀……”
李春來眉頭也止不住皺起來:“有沒有具體的消息?”
張盤也意識到了事态的嚴重性,忙是苦思冥想。
但旅順這邊雖是‘風口’,消息比較活泛,可這等涉及到後金上層的消息,他們便不行了。
一時半會間,顯然是不太好夠到的。
眼見張盤急的抓耳撓腮,李春來自不會逼他,想了想道:“老張,你也别着急,這事怕未必就不是好事!莽古爾泰那厮,我與之對戰過,還是了解他一些的,不是太好對付。阿敏的鑲藍旗,究竟比正藍旗還是要弱一些的。再者說,想知道其中消息,也不難!”
“額?”
張盤一個機靈,忙是希冀的看向李春來:“爺,您有什麽好辦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