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城門剛開,李春來便悄悄出了城,來到了陳六子的營地這邊與他們彙合。
與此同時,柳吉和李燕他們的工作,也開始鋪展開了。
到了此時這般,李春來雖是還未曾與登州的上層大爺們怎麽接觸,但對他們的策略、模式,已經是有了梗概。
面對這種局面,李春來早已經不再是當初的愣頭青,自是明白,如何才能花費更小的代價,取得更好的效果。
這也是昨晚時,李春來爲何會仔細拉攏李燕母女的原因。
畢竟,還有什麽,是比榜樣的效用力更強的呢?
就恍如後世,哪怕是信息體系已經那般發達,那些根本就站不住腳的毒雞湯,依然是大行其道,受衆者無數。
恍如人人都是時代之子,人人都是金珠玉葉,年薪百萬不過隻是家常便飯,到不了這個級别,連說話都不敢的……
隻要能用這種概念,先撬開一個小小的缺口,造起一部分風勢來,那,接下來的事情,自然也便簡單了許多。
……
“帥爺,這是這幾日積壓的拜帖,基本上登州有頭有臉的人物,都送過來了。沈家那邊都不例外……”
大帳内,陳六子小心對李春來彙報。
時至此時,陳六子顯然也早已經成熟了不少,規規矩矩,乃至有點戰戰兢兢,雖比以前更爲雄壯,卻也是更爲沉穩。
對于此,李春來也說不上是好是壞,隻能說,他會盡他最大的努力,維持着這幫老弟兄們的感情。
“沈軍門也送拜帖過來了麽?”
李春來聞言後,面色也鄭重了不少。
這位沈軍門并不是别人,正是明末有名的老将、現任山東副總兵、登萊水師的主将沈有容。
李春來當初之所以被封爲山東副總兵,其實并非先河,而是步了沈有容的後塵。
對于登州城的這幫文官,李春來可以虛與委蛇,但是對沈有容這等百戰老将宿将,該有的尊重還是不能少的。
沈有容給李春來的拜帖并不複雜。
一方面,他肯定了李春來這幾年的驕人戰績,另一方面,則是對未來工作的展望,希望能與李春來一起,鎮守好登萊這個橋頭堡。
面對這等公式化的拜帖,李春來思慮良久,這才招呼陳六子道:“通知他們,咱們準備入城吧。”
“是!”
……
随着陳六子這邊的消息傳到了登州城中,登州這邊迅速便做出了反應,包括新任登萊巡撫陶朗先在内,林林總總幾百号人,都是迎了出來。
老将沈有容自也在其列。
李春來都是被這個陣仗吓了一大跳。
這他娘的,有點過了呀。
不過,很快,李春來便是反應過來,心中已然有了不少的底氣,快步上前迎上去。
“撫台大人,您這,真是折煞卑職了呀……”
“沈軍門,晚輩便啥也不說了,待會,必先自罰三杯……”
“高知府……”
随着李春來幾如‘穿花蝴蝶’一般,穿梭在人群之間,原本有些緊張乃至壓抑的氣氛,迅速便是活絡了起來。
許多人的臉上都是止不住的挂起了笑意。
本以爲,這位年少得志的小李三兒、李軍門,必定是個跋扈肆意的主兒,不好相處呢。
不曾想,這厮,俨然是個老江湖了。
李春來的‘懂事’,讓衆人也逐漸放下心來,很快,便是往城中而去。
此時,他們早已經爲李春來準備好了豐盛的接風宴。
沒辦法。
現實就是這般殘忍,‘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當然,他李三爺能有今時今日的待遇,俨然也不是憑空掉下來。
若是他李三兒并沒有出世,還在泉子村的山頭上埋頭苦讀,怕是一輩子,都不能有這種待遇啊……
……
登州究竟是港口城市,午宴非常豐盛,幾乎比之當初李如柏在沈陽請李春來的那桌,都差不了太多。
而随着各人推杯換盞間,局面不斷展開,李春來也開始逐漸的摸到了一些登州以及登萊的風向。
相比于那些傳承日久的老牌政治區域,登萊顯然是個新丁。
準确的說,登萊巡撫的設定,不過是今年年初的事情,巡撫陶朗先趕到這邊上任,比李春來早了也沒幾天。
登州現在的局面,基本上還是登州知府衙門那幫人在操作。
而此時,登州的政治地位雖是提高了,但很多不可言說的東西,也是在其中瘋狂的滋生着,蔓延着……
正所謂‘窺一斑便可見全豹’。
别看此時巡撫陶朗先一副笑嘻嘻的模樣,這些登州幫的人看似對他也很尊重,可那等距離感,便是李春來用屁股都能察覺的到!
但李春來此時顯然不會跟陶朗先靠的太近,相信,随着時間的推移,用不了多久,這老家夥就知道該怎麽辦了。
“沈軍門,真是對不住哇。前些時日事務纏身,一直沒怎麽休整,此次來登州的路上,又不甚淋了雨,怠慢之處,還請沈軍門您海涵那……”
流程差不多走完之後,李春來毫不遮掩,直接便是與沈有容湊到了一起。
畢竟,兩人都是武人,而且職責上多有交叉,李春來此時這般,俨然誰也挑不出毛病來。
“呵呵。”
“李軍門,你過謙了,過謙了啊。說實在的,你此役突襲老寨之舉,老夫都是看的熱血沸騰,恨不得年輕幾十歲,與你一起并肩作戰那……”
“哈哈,沈軍門,那晚輩先幹爲敬……”
……
沈有容剛開始雖是對李春來的那等‘油膩’不太看好,但是随着與李春來接觸的加深,他的看法也在迅速的改變着。
無他。
真正與李春來聊了一些東西之後,沈有容才是發現,李春來此子,絕不是浪得虛名之輩!
他對很多東西的看法與認知,他沈有容都是大有不及!
尤其是在軍事方面!
此時,随着周圍情緒的愈發熱烈,李春來也潛移默化的将話題轉移到了正題上,詢問沈有容關于毛文龍奇襲鎮江之戰的看法。
沈有容思慮良久,卻是又把皮球踢回給了李春來,道:“李軍門,此事,你怎的看?”
李春來心中早有預料,笑道:“不知沈軍門想聽實話還是假話?”
“……”
沈有容登時一愣,怎想到,李春來這厮居然在這等關鍵時候打這種哈哈,不由搖頭失笑:“李軍門,老夫老了,經不起幾番折騰了,那自是要聽實話的!”
看着沈有容銳利的老眼,李春來卻絲毫不懼,看了下左右無人,直接便壓低了聲音道:“沈軍門,實不相瞞,本來晚輩便也沒想在您面前說假話!想來沈軍門您也知道,我與毛文龍毛爺之間,私交是很不錯的!但是,對于此役,我隻能說,戰術上是成功的,但戰略上卻是泥沼!”
“戰術成功,戰略泥沼?”
沈有容陡然被提起了興緻,忙追問道:“李軍門,此話怎講?”
李春來也不托大,直接道:“沈軍門您自是清楚的,鎮江雖是我大明在遼地的重鎮,地理位置緊要,但此時,我大明在遼地大勢已經失去,毛文龍那邊人數也過于稀少,就算能得到鎮江百姓的支持,可,一旦面對後金主力的反撲,他們能守得住嗎?”
“這……”
沈有容眉頭緊皺,老眼不由更爲銳利的看向李春來:“那,以李軍門你之見,此時後續又當如何?”
李春來笑了笑,剛要說話,那邊登州的高知府卻是已經笑着過來,招呼道:“李軍門,您跟沈軍門聊什麽,這麽開心呢?”
俨然,酒宴已經逼臨尾聲。
李春來笑着對沈有容眨了眨眼睛,又對他一禮,便是去招呼那邊的高知府。
看着李春來很快便是又被人群簇擁在正中,一個也就是二十二三歲、年輕又英俊的錦衣公子哥,悄然出現在了沈有容的身邊,低低道:“伯父,您以爲此人如何?”
沈有容一時卻并沒有理會這公子哥,沉吟了良久,這才道:“此子看似乖張,不按常理出牌,實則,深不可測啊!不過,老夫卻是能感覺出來,此子,是有大壯志之人!”
說着,他看向年輕人道:“季明,你也無需太過着急,畢竟事關重大,再多觀察幾日不遲!”
“謝伯父教誨!”
年輕公子哥忙是深深行禮,但垂下頭的眼神裏,卻是充滿了不服輸的倔強。
想要他沈季明爲他效力,哪有這麽容易?
……
一頓公式上的接風宴,自然是盡善盡美。
吃飽喝足後,李春來也沒有托大,直接在登州這邊的驿館中住下來。
畢竟,拿人手短,吃人嘴短。
李春來又不缺銀子,何苦住個客棧還要讓人掏錢、爲難的呢?
而今日午宴的順暢,也讓登萊這邊許多人的心都是放回到了肚子裏。
雖然今天并沒有談公務,特别是牽扯到李春來的治地、長島方面的事情,但李春來的态度已經表現出來,未來,自然不是太難的。
而登州驿館這邊的條件雖不是太好,但究竟是濱海城池,環境還是沒得說的。
這等老舊的建築,反倒是顯得更有曆史底蘊。
熟悉了一下驿館的環境,派人去接三娘她們過來,李春來剛要躺下休息會兒,柳吉和李燕那邊的消息便同時傳了回來。
不出李春來所料。
柳吉這邊今天剛放出話去還沒片刻,東城外的遼民流民們便是搶破了頭,截止到此時,他早已經把李春來給的一百個名額挑滿了,盡是上好的青壯。
同時,‘預備隊’還有三四百人,幾乎可以說就沒有太差的。
看着柳吉請求下一步的指示,李春來心中既是興奮,卻有着更多的心痛與無奈。
遼民,苦啊。
不過,饒是心中極爲迫切,但此時,李春來俨然不能貿然,必須得把基礎先打牢固了。
但想了一下,李春來還是送了個口子,讓柳吉傍晚搞個施粥的活動,至少不能餓死人。
李燕這邊因爲女性究竟不太好抛頭露面,效果和效率比之柳吉這邊都要差上一些。
但成果依舊是斐然。
到此時,她已經聯絡了三四十人,都迫不及待的想擺脫此時的黑暗生活。
這一來,李春來心中的定計也逐漸成型了!
登萊不要、視之如履的這些可憐的遼民,他李三爺正好接着這個機會拾起來!
但是!
如果把這事情做的更漂亮,還得三娘多出點力了。
而正當李春來構思着他的計劃時,外面有親兵快步過來禀報,沈有容有請,邀請李春來晚上去沈府赴宴。
李春來的嘴角邊止不住掀起了一抹微微的弧度。
有着中午給他種的這草,沈有容這老家夥,比想的還更沉不住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