窸窸窣窣的小雪片子飄灑之中,田景等人都是一個裝扮,渾身裹着棉襖,戴着棉帽,外面披着白衣,同時又戴着口罩,隻露出兩隻眼睛。
就恍如一群白色的幽靈,緩慢卻又沉穩的朝着北面而行。
因爲之前李春來精心設了套,刻意在旅順北城殺了一波正白旗的鋒銳,讓的這些鞑子們都是明白,旅順北城看似防衛稀松,卻也絕不是好惹的。
加之北城這片因爲張盤引了海水倒灌,許多工事後金軍也都沒有填平,他們在這邊的防禦很是稀松。
而今晚旅順城放縱肆意的過程中,李春來有悄悄往城東碼頭方向增兵的态勢,鞑子在這方面的反應還是很敏銳的,碼頭那邊補了不少的機動力量。
這等真真假假間,便是這些敏銳的後金軍,也已經有點被李春來搞蒙了。
此時,旅順西城,東城,包括南城的一部分區域,都是有着不少鞑子遊騎,但北城這邊卻是略有稀松。
真算起來,除了李春來的這等拉扯調動,北城外的地形也占了很大的光。
這邊盡是平原。
别看鞑子的大帳都很厚實,多是動物皮毛制成,卻也沒人會傻乎乎的直接在平原上搭帳篷。
肯定是要先尋找有利地形,尋找背風面,亦或是自己搭土牆,創造擋風設施的。
否則,便是這些野獸般的女真鞑子,面對這等凜冽的北風,同樣還是遭不住。
種種原因作用,使得田景他們的行程頗爲順利,很快,便是出城一裏半左右,根本就沒有鞑子能察覺。
但到了這個位置,卻也逼近了危險區!
就在前方二三百步的位置,便是數個鞑子遊騎的據點。
隻是相比于其他幾面,這些鞑子遊騎之間的距離還是有點遠的,并不像是其他幾面那般密集。
田景出戰時已經被李春來面授機宜多次,面對這般情況,他并未慌亂,依然是胸有成竹。
很快,他便接連打了幾個手勢,直接匍匐着爬到了旁邊一條溝渠的冰面上,一馬當先,率先朝着前方爬過去。
身後兒郎都是有樣學樣,很快便是銜接成了一條白色的大蛇一般,徐徐朝着前方蠕動。
可,莫說鞑子遊騎的據點都設在高處了,便是此時到近前,怕是也不一定能發現這些遠低于水平面的兒郎們。
但兒郎們此時的位置倒是隐蔽了,其中那種痛楚,卻遠非是常人可以想象!
饒是溝渠中海水、淡水混合後,結的冰層也算結實,他們穿的也都比較厚,可這等冷冰冰的冰面,直接貼在身上,距離又不是三五十步的問題,而是長達一裏半,近兩裏!
中間還要不斷穿插轉換!
這是個什麽概念?
沒多久,許多兒郎身體便要失去知覺了一般。
但即便如此,卻是沒有一人吭一聲,一個個都恍如變成了無聲的啞巴一般,就是這般死死的硬撐着!
旅順城頭上,李春來此時雖是在死死的盯着這個方向,卻已然是看不到他的這些兒郎們分毫。
沒辦法。
他們早已經與這個世界的聖潔之色,完全融爲一體了。
但李春來卻并不慌,依然是充滿着充裕的信心!
因爲這些兒郎,皆是優中選優,可以說是李春來中軍最精銳的精銳了!
不僅個個家世清白,拖家帶口,骁勇善戰,身體素質也是經過精挑細選,沒有任何毛病的壯年漢子。
而且,他們特制的厚實口罩,其中也加入了一些略有原始的隔音措施,就是爲了,一旦發生什麽意外,能有個緩沖餘地。
但李春來明顯是多慮了。
就此時這般狀态,都不說小聲說話了,便是正常說話,幾步外都不一定能聽得到。
而且,此時周圍的這些鞑子遊騎,已經是知曉了一些上層将要退兵的計劃,誰還會在這般寒冷的大雪天,彪呼呼的值守?
在帳篷裏烤着火盆睡大覺不香嗎?
就算真有幾個責任心強的,無怪乎也是搭個小帳篷,時而拉開帳簾,偷偷瞄一眼,那便已經是爲大金國盡忠了。
就在這等輾轉之間,田景等人很順利的便渡過了後金軍的防區,開始進入到了真正自由的天地。
然而田景好不容易才得到了這個機會,自然不會露出絲毫的馬腳,讓自己犯絲毫的錯誤。
竟硬生生的又帶着兒郎們堅持了半裏多地,徹底離開了後金軍的防禦,這才是開始站起身來,加速前行。
……
就這般,他們根據既有地形,專走小道坑道,恍如一群白色的超級瑪麗一般,用時一個半時辰,終于是抵達了後金軍的糧草區。
但此時,李春來的計劃也派不上用場了,因爲這邊太遠了,着實無法勘測詳細地形,便隻能是田景他們自由發揮。
這卻也難不倒田景!
畢竟身爲李春來的親衛副手,他什麽活計都是有所涉獵的,到此時,基本上已經是半個火器專家。
鞑子的牛羊營地,都是設在低處,周圍都是搭建起了一道道的土牆雪牆,自然是圍困這些牲畜與避風。
而草料營地,則是在這些牲畜偏中心區域的高處。
這樣設計,不僅可以防火,也可以防潮,不至于這些草料堆的裏面提前糜爛,讓戰馬等嬌貴的牲畜吃了拉肚子,從而影響戰力。
田景在外圍的一個小土坡上,看着鞑子這等布置,不由也是暗自點頭。
長期呆在李春來身邊,被李春來耳濡目染,田景的三觀還是很正的。
恨鞑子是一回事,但是學習鞑子的長處,俨然是另外一回事!
鞑子縱橫這麽些年,難道都是白玩的?
日後,倘若他真正爲一軍主将了,糧草大營必定也要這般設置。
但再好的設置,終究也是有漏洞的。
田景很快便是發現,鞑子這糧草營地雖是看似嚴密,但正值後半夜的這個點,值守明顯已經是稀松了許多。
就比如,最顯眼的,許多瞭望塔上,火光雖是依然在閃動,可上面的人影,卻是不經常動,許多甚至是一動不動。
俨然,早已經睡着了。
畢竟,晚間在這等四面透風的高處值守,烈酒是不可缺失的必需品,喝多了,可不是容易犯困嗎?
若放在尋常,田景他們這般,必定也要喝些烈酒暖暖身子,防止手腳僵硬。
但在此時,田景一咬牙,直接便是放棄了這個念頭,招呼身邊兒郎,朝着西面的一片地勢稍低的窪地爬過去。
他此時已然有了腹案。
他們今晚就是‘老鼠’,又要個什麽體面?
能完成任務,真正的讓鞑子傷心,心疼,這才是最大的體面!
不多時,一幫人又猶如貪吃蛇一般,悄然逼臨了這鞑子的糧草營地,田景直接招呼幾個兒郎,取出原始版工兵鏟,開始幹活。
很快,十幾個兒郎便是猶如老樹掏洞一般,小心的挖起了洞。
也幸的這邊都是土牆,雖是被凍的頗爲結實,卻并非是沒法挖,倘若都是雪牆,那才是真的難辦。
但饒是能挖,等他們真正挖開了口子,也消耗了将近一刻鍾!
很快,田景便是身先士卒,第一個鑽這‘老鼠洞’進入到了裏面。
身後兒郎登時有樣學樣,魚貫而入。
幾十步外,第二道牆便是雪牆了,挖起來要費事許多。
但因爲土牆内的這片區域,是緩沖區,并沒有鞑子值守,此時風又大,稍微發出點聲音也沒啥問題,他們還有着不弱的時間。
等他們真正挖開這道雪牆的口子,不出意外,足足用了一刻鍾出頭。
這時,鞑子的整個糧草營地,已然不設防一般,擺在他們面前了。
“呼。”
田景緩緩吐出了一口濁氣,眼神中那等炙熱,幾乎能将這片營地都融化掉。
便是裏面諸多牲畜糞便的味道,此時聞起來,都不那麽讓人厭了,而是充滿了勝利的味道。
但田景還是強自壓抑下了心中的興奮,不斷的提醒自己保持警惕,仔細審查良久之後,确定沒有異樣,這才是招呼身邊兒郎進入。
……
此時,已經寅時出頭,淩晨三點十五左右,正是正常人最疲憊、睡的最死的時候。
鞑子營地裏的這些畜生也差不多模樣,面對凜冽的北風,它們都是縮在了一個個大小棚子裏,簇擁在一起取暖。
田景等人穿梭其中,除了這些牲畜的糞便以及身上的臭味讓人不太舒服,并未有鞑子發現異常。
而兒郎們此時,經過了這等高強度的穿梭,個個都早已經是滿身大汗,又哪還會感覺冷?
很快,他們便是成功來到了這片盛放草料的土坡上。
遠處看着這些草料堆不大,但真正到近前,這才是發現,它們都是被堆的猶如小山一般,連綿恍如沒有盡頭。
“艹他娘的,這都是民脂民膏啊!”
田景心裏止不住狠狠的啐了一口。
在此時,鞑子對治地百姓收的‘豬草稅’,早已經不是秘密。
什麽意思呢?
此時遼地治下的漢人百姓,在給後金軍正常的糧草稅賦之後,還要額外幫鞑子打豬草。
用以充當鞑子的草料。
可,打豬草的時節,往往與農忙沖突,老百姓幫鞑子打了豬草,就沒有時間收割糧食。
根本就不能平衡。
因爲此,遼地有數以十計的村莊,皆是被鞑子屠戮,慘不忍睹。
其中罪孽,簡直罄竹難書!
田景前些時日在長島便與這些遼民接觸的多,自然是要不忿的。
而此時,他們雖是攜帶了大量的‘燃燒彈’和輔助設置,可想把這麽大連綿的草料堆全部燒掉,俨然也不現實。
畢竟,草料堆裏有濕氣是不可避免的,但更好燒的糧草堆,又都在東西兩邊。
這卻難不倒田景,因爲李春來在之前便是對此有着預料!
很快,田景便是按照李春來的計劃,直接執行!
他們便如同一群大雪中的白老鼠,直接在北面的草料堆中忙活起來。
因爲此時是北風,而且一直凜冽,隻要北面保持這般狀态,根本就不用他們再搞南面,隻要風吹,便是盡在掌控了!
終于,一刻鍾出頭的忙碌,他們已經是引出來上百條引線。
而與此同時,負責處理後路的弟兄,也都是已經準備妥當,把後路處理好了!
看着最後的總引線,已經是被引到了自己面前,田景長舒了一口氣,一時也是感慨萬千!
但他卻并沒有猶豫多久,很快,眼神便是一片凜冽,果斷的引燃了火折子,點着了這根足有嬰兒手臂粗細的粗壯引線!
“嗤嗤!”
登時,就恍如一條大火龍,陡然在這冰天雪地裏活了過來,直接沖向了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