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随在我們身後的程磊與陳新兩人,也是呼吸沉重,因爲那車聲越來越近了。許子揚突然出聲:“阿磊,等下看準時機逃,你帶着新子,我們兵分兩路,可分散些人。”
“明白。”
有種人明明處于劣勢,依然能夠沉穩自若調度安排,這就是許子揚。
很快,汽車追到了我們身後,直接朝我們撞來,許子揚帶着我往旁邊一滾避開了危險。等起身時,車内已經嘩啦啦下來十來個人,每個人手中都拎着把明晃晃的砍刀。二話不說就沖上來朝我們砍,程磊沒有猶豫朝最前面那人開了一槍,卻聽對面有人喊:“他們就一把獵槍,兄弟們上啊。”
确實,就一把獵槍,不說子彈有限,就算有足夠多的子彈,程磊也不可能當真就肆意射殺了對方。而且獵槍也不能像沖鋒槍一般連發,這一緩的時間裏,對方已經刀砍了過來。
許子揚眼明手快踢中那人的手腕,程磊用槍格擋住橫劈而下的刀。“跑!别硬拼!”扔下這句話,許子揚就緊拽着我狂奔,風吹亂了我的頭發,除了自己的呼吸聲,隻聽得到他的。如果沒有身後踢踏着的淩亂腳步聲在追逐,世間就仿佛隻有我們兩個人了。
一個趔趄,毫無預警地往前栽倒,膝蓋蹭地,痛意立即傳來。許子揚連忙回身,環住我腰才将我拔起,就被身後的人給追上了。我隻看到銀光閃過,接而就是刀刃入肉的聲音,格外的清晰。有那麽兩秒鍾,我的思維停頓,等到反應過來時,才尖叫出聲。
追來的有五六個人,敵衆我寡,局勢極爲不利。許子揚松開了我,返身奪過了其中一人的刀,劈開了緊随而上的那人,卻無法顧及另外一邊。我顫抖着從地上爬起來,手上緊抓着剛才摸來的一塊石頭,深吸了口氣,一個飛撲撞倒了其中一人,毫不猶豫就用石頭去砸對方的頭。
慘呼聲起,卻同時聽到身後有刀風而來,還沒等我回頭,又是一道撓破我心的撕裂聲,背上沉重壓來。呼吸頓住霎那,許子揚抱緊了我向旁滾去,可卻不知我們摸黑亂跑間,跑到了山道上,這一滾從山坡上直接摔了下去。
不斷下滑的勢頭,停也停不下來,坡體上的尖石劃破皮膚,亂草樹枝擦過臉頰,撕開了口子。黑暗中,許子揚将我緊壓在胸前,奮力想用腳蹬住什麽來減緩我們下滑的速度,我也學他試圖拽住樹枝,在兩人合力下,總算是止住了下滑的身體。
因爲山體上有樹木,将頭頂遮蓋,更加伸手不見五指,無法辨析離底下還有多深,隻能就近摸到一棵稍微粗壯的樹,将身體的重量靠在上面。仔細聽了聽,寂靜的夜,隻聽到彼此沉重的呼吸聲,頭頂沒有人聲傳來,想來那群流氓也不至于冒險在這漆黑深夜裏滑下山來追。
忽然想起什麽,我探手去摸他背後,一手粘膩,心往下沉。“子揚,你怎麽樣?”湊近他臉,壓低聲音問。
“我沒事。”簡短的回答,可從他沉重的喘息聲可判斷,他有事!我手上摸到的粘膩不可能是汗,是他的血。那幾下刀刃入骨的聲音,是那麽清晰劃破我的耳膜,眼角控制不住濕潤起來,如果不是我,他不會落到這般境地。
就算是最後逃跑,沒有我和陳新兩人,憑着他和程磊的本事,加上還有一把獵槍,他們也定能安全脫逃。可是......我拖累了他。
“别怕,我身上有追蹤器,他們會找到我們的,隻要熬過這段時間。”
醇厚的嗓音中帶了點暗啞,他是想寬慰我,可是這種時候我哪裏能夠松下心神來,情緒在崩潰邊緣,但還得緊緊揪着。語音顫抖着說:“你流了好多血,先想辦法幫你背上止血吧。”我怕等到救援的人來,他都要血流而盡了。
哪知他輕笑了下,伸手摸了摸我的臉,語聲漸輕:“淺淺,你要豎起耳朵仔細聽,除非聽到程磊在喊,千萬别應,知道嗎?”
他是怕君子的人不死心再找來嗎?忽又覺不對,他怎麽像是在交代着什麽,心中驚顫,急問:“你是不是還有哪裏受傷了?快告訴我。”
可是他卻沒再說話,我驚慌地去摸他的臉,發覺他已經閉上了眼睛。“子揚?子揚?”連喊兩聲,都不見他有回應,竟是昏了過去。絕對不止後背那一個刀口子的傷,要不然不會這麽快就昏迷的。
眼睛不能視物,隻能靠手去摸,先檢查他頭部,果然後腦上有濕潤,定是在滑下山坡時磕到了凸起的石頭。鼻間全是血腥味,當我觸手摸到他腹部時,連心都顫抖了。這裏才是緻命傷吧,幾乎整片衣料都被血浸透,而且還源源不斷湧出血來。
我連忙脫了外衣去堵那傷口,可很快衣服也都濕了。這樣下去不行,他等不到救援的人,就要先流血而亡。醫學常識:人體在失去1 0ml血以上,會有生命危險。
拼命告訴自己别慌,可顫動的心怎麽都鎮定不下來,這種情景,我怎麽可能不慌呢?背靠在随時都有可能滑落的山體上,他生命垂危,連一點急救的法子都沒有,聲音大了還怕引來的是惡狼。咬了咬牙,賭一把!
我将他的身體覆在我身上,脫去他的外衣罩住他的頭,然後緊緊抱住他,腳往旁邊一蹬,兩人又開始下滑。後背摩擦着,很快衣服就破了,撕裂的疼散開,但不過兩分鍾,我們就滑到了底。沒有賭錯,以之前我們奔跑的行程來看,不大可能跑得太高,而之前已經滑了一大段距離,應該是快到山底下了。
在許子揚陷入危境的情況下,我不能再等着人來救,首先得自救。吃力地将他先移到一旁,忍住後背鑽心的疼爬起來,然後使出吃奶的力氣,才将他給覆在背上。直起身時,身體晃了晃,勉強穩住身形。
憑着直覺往某個方向走,沉重的不止是步伐,還有心。他的臉就搭在我肩膀上,噴在我脖頸間的呼吸越見微弱。可我不能停,再艱難也要背着他走出去,還記得那一次在海邊,他背着我一步一個腳印地走在沙灘上,情景倒轉,換我來背他。
隻是,此一時彼一時,那時滿心感動,此時卻滿心絕望。
前路茫茫,背後的人生死未蔔,漆黑的夜如一張彌天大将我們籠罩。我除了不停地走外,别無他法,漸漸像是有了幻聽,耳邊傳來焦急的呼喚。有喊許子揚名字的,也有喊許少的,我慌張地看了看四周,背着他躲進了草叢中。
人聲漸近,眯起眼想穿透黑暗看清前方的逐漸逼近的人影,連呼吸都屏住了。如果,來的是敵,那麽我和他必将萬劫不複,要身死在這裏了。
直到呼喚聲中,有熟悉的嗓音喊“餘淺”時,呼吸才恢複過來,那是陳新的聲音。他和程磊逃脫了嗎?那麽這些人是......剛想探出身去,忽想起許子揚最後交代的話,我又縮了回來,靜靜屏息等待那群人靠近。
“從追蹤器來看,應該就在這附近,大家分開找找。”
終于,我聽到了程磊的聲音,“我們在這!”出聲時才發現自己的嗓子已經幹啞,但隻要能引起那邊注意就好。那邊立即發覺了動靜,腳步聲向這邊而來,我想要背着許子揚直起身,可是剛剛還能強撐的毅力,在這一刻都松了下來,一個跌沖,伏趴在了地上。
“他們在這!快來。”頭頂有人在喊,頭暈目眩間,意識有些昏沉了。一感覺到有人在拉我背上的他,條件反射地反手緊緊扣住不放,隻有一個念頭:不能放開他!
“餘淺,放手。我是程磊。”
是程磊!許子揚說隻能信程磊,心頭一松,手也松開了,身上的重力被移開,很快有人來扶我。我迷蒙地扯住身旁人的衣袖道:“快,他的頭部、背部和腹部都有傷,必須先急救!”
耳邊立即混亂一片的驚呼聲,有人在嘶吼:“快把車開來,車上有急救器械。”
我是強撐到看着許子揚被擡上車,然後接上氧氣罩才逐漸昏沉過去的,身體各處的痛早已将我的痛覺神經麻木,能夠堅持到這會,是身體的極限了。
投進未知的黑暗前,有種說不出的恐慌與害怕,仿佛這一閉眼就可能再也見不到他。可我依然無法控制自己的意識慢慢泯滅,猶如混沌中的蝴蝶斷了翅膀,飄然而落,墜沉到底,萬劫不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