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的這番話,比之前她讓我看到的現實,更加觸動我心。
其實今天的丁岚,态度要比之原來好了許多,沒有了嚣張跋扈以及惡毒,算是我與她相處平和的一次了。誰說遊戲是假的,感情也是假的,或多或少,飄渺仙子對靓豬是有些愧疚的,也曾真的将對方當成朋友吧。
走出飯店門時,發現韓洛跟在身後,剛想轉身讓他留步,忽然肚子劇痛傳來,如刀絞般,痛到我忍不住彎下了腰,耳邊傳來韓洛焦急的詢問聲:“餘小姐,你怎麽了?”想回說沒事,可是痛到說不出話,腳上一軟,人往前栽了下去,倒地的時候失去了意識。
回轉意識時,睜開眼就看到韓洛憂愁又緊張的臉,他的嘴唇在蠕動着,可一時聽不清他說什麽,過了會才辨别出意思來。頓時有種被天雷砸中的感覺,那隐隐抽痛到最後的肚痛昏迷,我一直以爲是胃炎發作,結果居然是盲腸炎......
之前都是征兆,可卻被我忽略了。幸而聽醫生說,是胃炎發作引起感染性發炎,導緻了盲腸炎誘發,總算得些安慰,讓我覺得不至于連胃痛和肚痛都分不清。
眼睛轉了一圈,沒有見到熟悉的人,看情形我應該昏過去沒多久,韓洛直接将我送到醫院來了。醫生斷定出來是盲腸炎,勢必是得割掉做手術了,同意書簽下,就被推進了手術室。
手術并不可怕,現下的醫術,割個盲腸就跟女人剖腹生孩子一般,屬于小手術,基本不會有什麽生命危險。而打了麻醉藥,根本沒有什麽知覺,隻是覺得心荒寥寥的。可能真的是人在病中,會比較脆弱,總想多些溫情。
而我需要的溫情,直到我手術結束推進病房時,都沒有到來。
韓洛一臉抱歉地站在我床前解釋:“有打電話給許少,可是會談期間,他把手機給關了。我有回去探看過,似乎何省長與丁局喝高了,興緻很高昂,拉着許少與書記不肯放,找不到機會跟許少彙報你這件事。”
我笑了笑,男人喝酒是這樣,常常喝混了沒天沒地的可一直喝下去,心想這時候是不是該說男人以事業爲重,這樣才顯得大度吧。見韓洛欲言又止,心領神會,淡淡道:“你若有事盡管去吧,反正手術完成了,也很成功,這裏又有護士在,我有什麽需要會按鈴。”
韓洛如釋負重點頭:“好的,那我先回飯店那邊,等許少那邊一完就立即讓他來看你。”然而這一等,卻是越等越心涼,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身上的麻醉藥效也沒了,刀口處開始撕心裂肺疼起來,整個人卻動都動不了。
幾度覺得口渴,想要喝水,伸手夠不到頭頂的按鈴。韓洛給我安排的是間單人病房,我連指望鄰床幫忙喊下都沒法,吊挂的點滴到底時,無奈隻好用力撐起身體按下喊鈴,傷口處立即感覺到劇痛,然後有什麽溢出,不用說,定是裂開流血了。
從來不願将自己陷入到凄慘的境地,也總以樂觀面對人生,可在此時,我的眼角終究是濕潤了。實在想不通,怎麽會淪落到如此?等待護士到來期間,我用盡全力将淚逼回了眼眶,任那撕裂的痛一點點侵襲。沒有自虐的傾向,等護士換好了點滴,就告訴她傷口裂開了。
小護士很盡職,立即喊來了醫生重新換藥包紮,從頭至尾我都沒吭一聲,而醫生在臨走時卻說了句:“姑娘,還是打個電話讓家人過來陪着吧。”然後是邊走邊低聲囑咐那名護士多注意這個病房。
心有凄然,家人?他們在哪?即使父親就在這座城市,我能打電話給他?就算打了,家有妻兒的他,會過來嗎?倒是後來那名護士時常會過來探看,詢問我有何需要,免我再按鈴喚人。
許子揚是到傍晚時分才匆匆趕來的,那時我正假寐着休息,可能是即使睡着也沒有放松神經,也可能是我本來就淺眠,所以在感覺到有人觸摸我頭時,立即驚醒過來。定睛一看,發現是他,嘴裏一片苦澀,怔怔不語。
“怎麽我就離開一會,你又住院了呢?”他坐在床沿,輕撫着我的臉,眼底滿是憐惜。我垂下眼,喉嚨幹澀的不想說話。他又拉了我的手,“這麽涼?韓洛真是的,也不給安排個好病房,這裏連空調都沒有。”作勢要起身,我拉住他搖搖頭:“沒事,你知道我體質的,本就天生寒涼,一年四季都是涼手。”
許子揚微微俯身,氣息輕吐在我臉上,低聲問:“怪我來得太晚了?”他很敏銳,撲捉到了我藏在面無表情下的不快,可是他不知道我難過的不止是手術時他不在身邊,還有很多掩藏在表相下的東西。
他輕啄了口我的唇,濃烈的酒氣環繞而來,仔細看才發現他的臉色微白,眼中有血絲。他與一般酒喝多了的人不一樣,别人是喝到臉紅脖子粗,他則是越喝臉越白,至于那眼球上的血絲,應是昨夜沒怎麽睡導緻的。不難看出,其實他很疲累。
“淺淺,中午會見的客人很重要,我是真的走不開。韓洛悄悄跟我說你昏倒進醫院,還做了盲腸炎手術,立刻就心急如焚,可不把那些事情安排好,我根本沒法過來。知道你受委屈了,晚上的應酬我以身體不适推掉了,我會在這裏陪着你。”
清洌的嗓音帶了點沙沙的,抵在我唇邊像是呢喃,像是解釋,像是細語。
如果他聲稱是剛剛才得知我住院這件事,那麽我會大笑三聲,指着門口讓他滾。什麽應酬吃飯會從中午吃到傍晚?韓洛不可能一整個下午都找不到機會告訴他。
而他卻選擇對我毫無隐瞞,讓我看到他身在其位的身不由己,也讓我看到他面面俱到中卻沒有忘了我,更讓我看到他有在對我付諸感情。這樣的他,我沒有辦法去怒斥。
最愛西楚霸王的故事,記得當初曾與他一同坐在沙發上看一部叫《楚漢驕雄》的港片連續劇。曆史上著名的東城之戰,也是項羽與劉邦的最後一戰,當勇猛無敵的項羽帶領幾十騎沖出重圍時,無人不驚歎于這個人的雄才偉略與英雄氣概,然而他最終爲了回轉去救虞姬而成爲敗者。
許子揚指着電視裏江華飾演的正在烏江自刎的項羽笑道:他與劉邦比,輸得可不止是一截。我纏着他細問原因,他沉穩淺笑着解釋:楚漢驕雄,勝者爲王,敗者爲寇。項羽将女人看得太重,江山看得太輕,尤其是他輸不起,輸一場就是自刎結局;而劉邦輸了再爬,然後再跌倒再爬起,權衡利弊得失,他計算的很清楚,注定他得天下。
聽他一番話,我在當時立即就改而喜歡了劉邦這個人物。後來常看一些有關西楚霸王的論證,越來越多的事實指證項羽這個人物或許英勇,但卻不适爲君,他的很多觀點都太狹隘,就比如爲救虞姬舍萬民,中間的得與失,是人都分得清楚。
所以在許子揚将公事擺在前,私事挪後,設身處地站他位置考慮,我沒有立場去怪他。因爲既然承認愛他,那必是愛他的全部,優點也好,缺點也好,隻要是他許子揚。
但心中的那些疑問,以及越來越荒涼的感覺,該如何處理?
原本還算溫情安甯的時刻,在接連好幾個電話打來後,許子揚一聲沉怒:“能不能讓我安靜會?”吼完,直接就挂斷電話,并且按了關機鍵,這下世界一片清靜。
此時的我,還沒被醫生批準可以吃東西,隻能用棉簽沾了水濕潤嘴唇。倒是小護士跑得越加勤快了,隔個半小時就來問候我情況,幾次下來,見小護士目光有意無意飄向他,臉頰微紅的樣子,終于明白原來醉翁之意不在酒。
我悄悄瞥了眼,某人好看的皮相,在哪裏都是被注目的。倒是許子揚似乎并無所覺,他不知從哪弄來張躺椅,半靠在裏面,眼睛微阖,似睡非睡的樣子,慵懶中不乏俊逸。看他的架勢應是酒精上頭了,有些微醺,等護士走開後,我輕聲提議:“要不換個雙人病房,你也躺一下?”
他睜開眼,想了想後道:“也好。”于是起身走出了門,很快就回轉了過來,随後跟進的還有穿着白大褂的護工等人,他們欲上前來搬我,被他喝止,然後他走過來攬起我身體将我抱進推床,在他懷中的霎那,我的臉剛好貼着他的胸口,聽到有力的心跳聲。
重換病房,環境相對比原來那間要好很多,空調、電視等設備一應俱全,最主要的是有兩張床。他在看着護士爲我重新挂上一瓶點滴後,才輕靠進那張床上,囑咐我道:“我就眯一會,晚點叫醒我。”沒一會,呼吸清淺均勻,已是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