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話,我不懂他要表達什麽,他似乎說半句留半句,意思莫名。我的眼中微有疑色,他所謂的教訓是什麽?忽然腦中一閃,想起什麽,脫口而問:“是不是背上受傷?”
許子傑似有一愣,随即戲谑地笑了起來:“倒沒想到他也會在你面前露了遜色,我和他一同受老爺子鞭刑的時候,他可是眉頭都沒皺一下。”
“鞭刑?!”我驚得張大了嘴,這年頭居然還動用私刑?這許家是有多大規矩呢!
這回許子傑是真的笑了,而且是放聲大笑,引來旁邊顧客的注意,頓時我們這一桌成了注目點。他邊笑邊說:“也沒你想得那麽嚴重,就是拿皮帶抽了幾下。我家老爺子當年是軍隊裏的,信的是棍棒底下出人才。我跟子揚惹了這麽大的事,傳他耳朵裏面去,自然是将我們都給收拾了一頓,沒什麽事,不過就是皮開肉綻而已。”
他話說得輕描淡寫,像是被羽毛輕撓了幾下,但想之前我不過手按在許子揚背上就聽到他的倒抽涼氣的聲音,這一頓估計給抽得挺狠的。
頰上一涼,我頓時驚醒過來,發現許子傑的指尖不知何時觸到了我的臉,連忙想往後退,可我已經抵在牆邊,而他的再度湊近,形成了逼迫的包圍圈。幽深的眸色,在我看來就是虎視眈眈,像是野獸看中了獵物一般,随時都有可能撲上來。
絞盡腦汁,急中生智向他後面揚聲喊:“許子揚快救我!”他果然上當,條件反射回頭去看,我乘機用力推了他一把,打算從桌前擠出去,眼見即将邁步出桌子,卻被他攔腰一拉,跌回了原位,“诳我?淺淺,就算他真的來了,我也不會怕他。”
“許子揚!”我再度揚聲。
這回許子傑瞄也不瞄,隻是俯下身來湊近我,卻突然從他身後傳來沉冷的男音:“子傑,你最好離她遠一點,我已經不止一次警告過你了。”
許子傑面上一僵,盯着我的眼睛眨了兩下,才直起身來回轉,我驚目看去,許子揚赫然就站在他身後一米開外處,表情或許莫測,但眼中的暗芒卻如冰刀一般,異常淩厲。
第一次呼喚我是虛張聲勢,第二次呼喚我卻是看到了許子揚的身影從旁邊晃過,許子傑以爲我使用“狼來了”招數,置之不理,這回他臉上的表情可謂豐富。但我有注意到,首先他眼中閃過的是訝異,顯然他雖然說許子揚會最快時間趕來,但想必對自己安排的人有信心,認爲能夠擋得住一時,所以才敢如此肆無忌憚。
仔細看那處的許子揚,我見他額頭有細微的薄汗,心中一動,他是在緊張我嗎?
許子傑也不是沒見過場面的主,很快就鎮定了下來,淺笑着說:“剛好路過,就過來打個招呼,哥你何必這麽緊張呢。既然你過來了,我也就不多擾了,你們慢聊。”說完,整了整衣領子,擡步跨出桌内的位置,卻并未立即離去,而是頓住腳步,轉身對我道:“淺淺,隻要你要,隻要我有,這個約定永久有效,我等你回複的一天。”
我瞪圓了眼,他何時講起這個約定了?直覺去看許子揚面色,果見他眉峰倏緊,眸光赤冷,即使是盯着許子傑嚣張跋扈遠去的背影,也令我一陣寒顫。
“隻要你要,隻要我有?子傑還真對你用了心,淺淺,你是否心動了?”當許子揚陰沉地問我時,我即刻知道許子傑最後那話的用意了,他隻表達了一個暧昧的态度,就恰如其分的在許子揚心裏種了一顆懷疑的種子。
腦中轉過一圈後,誠然以對:“如果心動,我不會坐在這裏。”
如果心動,在醫院的時候我就不會偷跑;如果心動,我也不會毫無顧忌跟着你許子揚走;如果心動,我就不是餘淺了......
許子揚定睛注目了幾秒,眸色翻飛,思緒流轉,沉沉浮浮不辨喜怒,最後上前拉我起身摟在懷中往門口而走。緊箍在腰間的手,沉穩卻施加了重力,顯露着他并沒有完全消了怒意。
走出店門,就見兩名黑衣男人站在車邊,其中一人走上前報告:“許先生,很抱歉這次工作沒有做到位......”許子揚擡手制止了他,寒着臉道:“别廢話,我會和你們老闆再談。”
說完就拉我坐進了後座,我向前一探望,見是那程磊在駕駛位上。這個人給我的感覺是很蕭冷,面無表情是他的标識,可嘴角卻總會上揚着弧度,平添一股邪氣。
我還在思量着,下巴卻被扭過,正對上薄怒的眼,這才意識到當着某人的面,在那研究别的男人,是一件極不明智的事。許子揚盯我看了半饷,沉聲問:“秦宸找你什麽事?”
提到師兄,我心中一動,撥開他扣住下巴的指,蹙眉問:“你爲何要派人監視我?”這種被透視的感覺,實在不舒服,雖知他可能是爲了杜絕一些人或事,就比如像剛才遇上許子傑那般。
許子揚嘴裏哼着氣,被我拂去的指改而緊捏着我掌心,“我不派人守着,你以爲我能那麽快趕來救你?還是你想被子傑再度囚禁?”
囚禁兩字讓我懾縮了下,雖然在醫院頂樓的待遇算是很高,可整日面對蒼白四壁的牆,以及不說話的陪護,那日子是難熬的。這相當于是一種精神折磨,許子傑用這種方法逼迫我妥協,還記得那天他說如果我不低頭,他不會再去,機會隻有一次。那時,他是真的想就此将我困在那個病房裏!
許子傑就是個瘋子,行事極端,而且劍走偏鋒,卻又有着不輸于許子揚的城府與謀略。
“别轉移話題,秦宸這事你給我解釋解釋,你不是不知道工地那場意外是他與人串通了聯謀的,居然還敢跟他出來?”
我頓時被他這幅咄咄逼人的樣子給氣着了,“師兄要走了,跟我告個别也不行了?而且就在公寓樓底附近的茶座。至于那件事,孰是孰非也說不清,但我信他是逼不得已,而且原本他要設計的是他自己,根本不是我。”
“呵,口口聲聲師兄長師兄短的,你就這麽相信他?來,讓我猜猜,他是不是拜托你來求我放過你的導師?”見我眉色微動,他眼底浮現了然,“餘淺,你就是被賣了還在爲人數錢,上級已經派下特派員來做調查報告,鍾旻森一旦寬容就代表着事情還沒有停止。我敢說秦宸此舉必是受了别人的指使,一個人可以被收買第一次,就能被收買第二次。”
我越聽越心驚,很想不相信許子揚所言,可他句句都戳中要點,回想剛才秦宸的神情,确實在提出要求時他是垂着視線,而走時又欲言又止,難道真的是我信錯了他?
當懷疑的種子植入心間時,就會覺得每一分神色,每一個動作,每一句話語,都代表着某種訊息。而我想,如果師兄真的是最後想再利用我一回,那麽也就唯獨臨走前讓我脫離許家的勸言是真心實意的吧。
雖然有被欺騙的心痛,卻并不太憤怒,就如許子揚所說,一個人被收買一次就能有第二次,可那是因爲他有把柄在别人手中,說到底不過是一句身不由己。尤其是導師這件事,其實就算秦宸沒提出來,我也還會開口。
歎息在心頭,微垂視線,定在許子揚的鼻梁處,輕聲道:“如果,我是說如果,在你能力範圍之内,請對導師寬容一點,好嗎?”
“你這是求人的态度嗎?”下巴被他擡起,視線不得不對上,沒有臆想中的寒涼,隻是幽深難測,眼見那近在咫尺的唇越來越近,我的心卻不可控制地加速跳動。
突然車子一個急刹車,我們兩人都受到慣性往側旁栽去,他眼明手快撐住座椅,穩住身形,又撈住我的腰,免我摔倒在座椅底下。“該死!”一聲低咒,沖着前面程磊低斥:“怎麽開車的呢?”
程磊也不反駁,隻是朝他努力努嘴:“有人沖車頭上了。”
探眼往車窗外一看,果然車旁滾了一輛電瓶車,一個身影倒在地上,看身形應該是個女孩。我們下得車來,程磊上前交涉,扶了女孩站起來。刹車及時,那個女孩隻是自己摔了一跤,旁邊好多人作證,女孩的同伴扶着她去了附近的診所。盡管如此,許子揚還是吩咐了程磊去照料一下,把醫藥費給出了。
忽然覺得情景相似當年,我也是不小心擦過他的車子,從而有了最初的認識,從此泥足深陷,拔都拔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