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她在等我。隻要我出現的時候,她才會出現,這就是爲什麽其他人從來沒有見過她的原因。
不過我沒打算問她是誰,心裏很清楚,她願意告訴我的事,不用我問她也會說,就像我的頭疾,但她不想說的事,我問了也無濟于事,這一點穆汐雪倒是和言西月很像。
“我的頭痛能不能治?”我單刀直入的問。
穆汐雪搖頭,甚至沒有思考樣子很肯定。
“你心魔作祟,湯藥難除,想要根治全憑你一心之念,不過我有辦法幫你暫時克制,但如果再有魔邪入體,我也無能爲力了。”
“你能幫我暫時克制!”
穆汐雪婉約的點點頭,轉身拿出一包東西放在香案上,展開我才看見是一套銀針。
“把衣服脫了。”
我茫然的愣了一下,記憶中好像就在越千玲面前脫過衣服,而且還不是有意,遲疑了片刻我脫掉上身的衣服,穆汐雪坐到我旁邊。
“你諸陽之脈被寒邪所堵,我幫你疏通,可我下針的地方都是生死要穴,會劇痛難忍,你一定要忍住,否則脈象一斷神仙難救。”
燈下穆汐雪手中的銀針寒光點點,我居然對她點頭,僅僅見過兩次的女人,要在我身上至關重要的穴位上下針,道家五術中的醫是我接觸最少的,但對于全身上下的生死穴位還是了如指掌,我很清楚在這些穴位上下針的後果,如果穆汐雪想要害我,莫說三針,一針就足夠了。
但不知道爲什麽,我對面前這個女人有種莫名的信任感,甚至當穆汐雪的銀針抵着我後背的厥陰俞穴時,我沒有絲毫的擔心和害怕,厥陰俞穴是至關重要的死穴,如損傷破血傷氣,心脈斷傷而亡,穆汐雪平針刺入,指法快速娴熟。
當銀針刺入的那刻,我頓時握緊雙拳,緊咬牙關,難以啓齒的劇痛由背脊向全身蔓延,直到沖到頭頂,本來還可以強忍的頭疼頃刻間頭像要裂開,猶如頭内刀斧亂劈難以忍受。
穆汐雪第二針刺入我胸前的膻中穴,我的指甲完全陷入肉裏,身體不由自主的抖動,豆大的冷汗從額頭冒出來。
“不要動,你體内魔邪遊遍全身經脈,四處渙散,必須将其聚于頭頂,否則時間一久再難控制。”穆汐雪伸手擦拭我額頭的冷汗很冷靜的對我說。
我神智開始有些模糊,連意識都不太清楚,隻感覺全身上下不斷有寒涼的東西在湧向頭頂,聚集的越多越疼痛,整個身體如同死人般冰涼。
第三針穆汐雪從我頭頂的百會穴慢慢刺入,銀針刺入的越深,我身體抖動的越厲害,隻感覺身上那三處紮着銀針的穴位,同時有三股氣血沖向頭部彙聚在一起呼之欲出,我的頭就像要快爆裂開,牙都快被我咬碎,漸漸虛脫的想要倒在地上。
穆汐雪一把扶住我,我已經看不清她的樣子,整個人變的模糊和混沌,隻聽見她堅毅而冷靜的聲音。
“再疼你也要忍住,現在放棄就前功盡棄,我已經把你體内的魔邪逼到頭頂,用銀針鎖了你的厥陰俞穴和膻中穴,魔邪之氣無法潛回你經脈之中,隻能向上聚于頭部,你必須忍過去,等到所有的魔邪都聚在頭部我才有辦法幫你克制。”
我吃力的點點頭,事實上我已經到了快要崩潰的邊緣,甚至不清楚是否能堅持到下一秒,穆汐雪重新點燃香爐裏的香薰,騰起的香煙讓我稍微緩解了點,她回到琴前告訴我。
“你要凝神靜氣,我爲你操曲一首,你聽琴忘事務必要堅持到香薰點盡。”
當穆汐雪的琴聲再次在這房間回響,猶如天籁之音随耳入心,我一直在抽搐的嘴角漸漸平靜下來,香煙入鼻沁人心扉竟然少許減輕了我頭部的劇痛,随着琴聲的起伏心緒也逐漸平息松弛,雖然頭痛依舊難忍,但比剛才好了很多,不再急切的大口喘息,如同穆汐雪教我的那樣,調配着呼吸逐漸開始适應難忍的頭疼。
我就這樣心如止水的坐着,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直到琴聲再次停下,劇烈的疼痛再次襲來,穆汐雪從琴前走到我身旁,我感覺她正緩緩從百會穴上抽出銀針。
“紮在你百會穴上的這針叫仁針,以仁德、厚愛爲鋒,恻隐之心、禮儀之道爲針身,純善、智慧爲針柄,覆以四夷,懾以四時、論以行德。”穆汐雪在我聲後聲音輕緩的說。“此針直之無前,舉之無上,按之無下,揮之無旁,上決浮雲,下絕地維,此針一出,匡正諸侯,威加四海,德服天下,故稱之爲仁針。”
針拔出的那刻頭疼頓時減輕不少,但我眉頭微微皺起,回味着身旁穆汐雪的意味深長的話,她分明是在和我說王道,我很詫異想不到一個女子口中能說出這樣的話。
穆汐雪走到我身後,我注意力已經沒在頭疼上,若有所思的問。
“這厥陰俞穴上的針又叫什麽?”
“義針。”
“這義針又如何?”
我感覺穆汐雪正緩緩從我的厥陰俞穴抽出銀針,聽見身後的她不慌不忙的回答。
“義針,以忠勇之士爲鋒,以剛正不屈之心爲身,以賢良忠豪傑之士爲柄,此針中和民意,以安四鄉,義針一出,如雷霆之震動,四海之内,無不賓服而聽從君命。”
我突然想到蕭連山,他不正是穆汐雪口中所說的人,這段時間我刻意躲着他和越千玲,現在頭疼減輕了一大半,我才意識到自己愧對了他們。
穆汐雪已經走到我身前,坐了下來,我擡頭看着她,發現根本讀不懂這睿智聰慧的女子。
我低頭看看胸口最後一根插在膻中穴上銀針,态度很虔誠。
“那這一根又是什麽?”
“這就是你現在正在用的針。”
“我正在用?”
“此針叫霸道!”
我微微皺起眉頭,很詫異的問。
“此針又何解?”
穆汐雪伸出兩指夾在針頭,擡頭很平靜的看着我,一臉從容。
“此針,以殘暴嗜血爲鋒,以持強淩弱蠻橫張狂爲身,以酷吏苛強爲柄,此針豪勢霸氣,四海怯懼,此針一出,如天災洪獸過往之處必有哀鴻,兵戈之下,君命霸道莫敢不從,但多身臣心不臣于國事無補,不過……”
“不過什麽?”我急切的問。
穆汐雪兩指用力一抽,我胸前的銀針被拔出,頓時全身猶如萬箭穿心,心脾劇裂,比起之前的頭疼更加劇痛難忍,額頭的冷汗頓時冒出來,我身體不停的抽搐,那種痛楚根本無法用言語描繪,像身上每一寸骨頭都沒敲碎,每一條筋肉都被撕斷,我痛不欲生仰頭大喊一聲。
穆汐雪突然把她白皙的手臂伸過來,我本能的一口咬在上面,幾乎把全身所有的氣力都灌注在上面,牙齒陷入穆汐雪的手臂中,口中一股腥鹹,我已經無法控制自己的思緒,或許隻有這個辦法才能把那無法忍受的劇痛發洩出來。
“不過此針一出,傷人害己,霸者月缺,難圓滿,就如同你現在,霸氣一時身受萬劫之苦。”
我重重的向前倒去,被穆汐雪抱住,我的頭靠在她的肩膀上,嘴角還流淌着她手臂上的血,那劇痛讓我虛弱到無力端坐,我就這樣無力的被她抱着,好熟悉的感覺,當穆汐雪的手慢慢擡起,覆蓋在我後背上時,我聽見她痛惜的聲音。
“你已經痛過一次,爲什麽還是不明白……”
我大口喘着氣,那撕心裂肺的痛楚正慢慢從我身體裏消失,就連頭也不再感覺到疼痛,我不知道在穆汐雪肩頭靠了多久,手無力的低垂着,任憑她緊緊抱着我,很安心和溫暖的感覺。
“你說的這些我都懂,不是我想要霸道,我不貪圖别人怕我或者希望看見别人臣服我,可我已經沒時間再像以前那樣,把我養大的人從小就教我善字當先,與人爲善,我是這樣做的,可我看着身邊的人一個個離開我,卻無能爲力,我不想我身邊的人再這樣,如果我現在這樣就能保護他們,我甯願繼續痛下去。”
“你這又是何苦……”
我肩頭一絲冰涼,穆汐雪居然在哭,我不明白她爲什麽會爲我哭,但當她眼淚滴落在我肩頭的那刻,我心有一種被融化的感覺。
我不知道是出于什麽原因,緩緩擡起手放在穆汐雪肩頭,輕輕拍了拍,明明是我疼痛難忍,可現在我反而感覺她比我痛的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