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碗煮粉角,還要兩份蒸粉角。”陸瑛認真地吩咐道:“煮粉角要素的,蒸粉角要葷的!”
“還要點别的嗎?”小二問一句,見兩人搖頭,便說一聲‘好嘞’,扯着嗓子對掌勺婦人的高聲道:“兩碗煮粉角,要素的。兩碗蒸粉角,要葷的!”
那婦人聞言便開始忙活起來。陸瑛興緻勃勃的看着她,一手拿起一片擀好的面皮,另一手用竹片插一點餡料,點在面皮中間,雙手靈巧的一翻,面皮便把餡料包裹了起來,一個白嫩的月牙狀粉角便包好了。
那婦人常年以此爲生,手上的動作十分麻利,一轉眼就包出了兩排粉角,放入旁邊大鍋裏,用滾水一氽,粉角便一隻隻泛上水面。她舀一點涼水點進鍋裏,就繼續包起葷餡兒的粉角來。等兩排粉角包完,整齊擺進蒸鍋後,那湯鍋裏的水已經滾了三滾,婦人便舀出煮好的粉角,分在兩個碗中,分給加入鮮湯,撒上蔥、蒜細末,滴上香油,兩碗香氣撲鼻的粉角就煮好了。
小二将兩碗粉角端到姐弟倆的桌上,笑道:“客官請慢用,蒸粉角還得過一會兒。”
陸瑛早就垂涎三尺了,點點頭便拿起兩柄湯匙,用帕子擦拭幹淨,遞給陸雲一柄,便迫不及待舀了一勺湯,小心嘗了一口,燙得她直吐舌頭,卻依然一臉幸福道:“真鮮啊!”
“這位姑娘說對了,咱家可是獨家秘方,保管你在别處吃不着!”那鍋邊的婦人一邊忙碌,一邊向陸瑛報以得意的微笑。
陸瑛連連點頭,便專心對付起碗中的粉角來,陸雲見她如癡如醉的模樣,不禁修正了自己的看法,果然對阿姐來說,還是吃更重要一些。
他便也舀一勺粉角,輕輕吹着熱氣,慢條斯理地吃起來。正吃着,他突然停住了動作。
“怎麽了?”陸瑛費勁咽下一個燙人的粉角,奇怪的看着陸雲。
“吃你的,不要擡頭。”陸雲輕聲說一句,說着他也低下頭,裝作喝湯的樣子,犀利的目光卻穿過食攤,落在了大街上,隻見一個似曾相識的側臉,在白家雜貨鋪門口站住,四下看了看,便邁步走了進去。
“是他?”陸雲略一沉吟,便想起這張面孔,自己曾在監視陸楓時見過一次,好像是陸儉的管家,姓張。
陸雲不禁微微皺眉,正猜測着張管家到白家雜貨鋪,是不是跟自己有關,便看到又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食攤前。小二上前招呼,那人一邊應付,目光卻一直盯着雜貨鋪的門口。
待看到張管家走進去,一時半會兒不會出來,那人才暫時收回目光,打量了一下食攤。陸雲擡起頭,和他目光一對,那人的眼中便閃出一絲驚喜之色。陸雲微不可查的點點頭,那人便會意的走到陸雲的鄰桌,和他背對背坐下。
待那人随便點了一碗粉角,打發走了小二,便小聲說道:“公子,你也在。”原來他是保叔的得意弟子之一,名叫姜漢宗,是一衆死士裏最擅長盯梢跟蹤的,已經奉命監視張管家許久了。
“湊巧碰上了。”陸雲輕聲道:“剛才進去的是張管家?”
“是。”姜漢宗證實了陸雲的判斷,又禀報道:“昨天他出城去查訪陸楓的蹤迹,發現了師父故意留下的線索,找到了那片樹林。然後他便連夜返回,城門一開就奔陸坊去了。”
陸雲微微點頭,幹掉陸楓隻是他計劃的一環,最終目的還是要徹底激怒陸儉,逼其狗急跳牆。所以保叔當然要留下一些線索,好既讓陸儉懷疑到自己父子頭上,又讓他拿不出實在的證據來,證明誰是兇手。
陸楓私人珍藏的那些房中器具,就是最合适的選擇了。
很顯然,張管家已經把陸楓的死訊禀報陸儉了,他這個時候出現在白家雜貨鋪,用腳趾頭也能猜到,是替陸儉來買兇報複的!
‘看來,成了陸仙的弟子,也依然不能确保安全……’陸雲不禁苦笑,幸好他從來沒把自己的安危,寄托在旁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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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那張管家進了白家雜貨鋪,見裏頭還有幾個顧客在購物。櫃台裏坐着個夥計,懶洋洋的也不起來招呼。
他便安靜的立在一旁,目光在琳琅滿目的一堆雜貨裏搜尋起來。
直到那幾個顧客結賬離去,張管家也沒找到自己要找的東西。隻好走到櫃台旁,問那夥計道:“有白瓷猿猴嗎?”
那夥計依然懶洋洋道:“有是有,就怕客官買不起。”
“哼!”張管家也不廢話,甩手一錠黃澄澄的金元寶,便丢到了夥計面前。
那夥計颠了颠元寶的分量,不多不少正好十兩。他一拉抽屜,将那金元寶收了進去,同時拿出了一尊巴掌大小、憨态可掬的白瓷猿猴,擱到張管家面前,依然懶洋洋道:“貨一售出,概不退換。”
張管家把玩一下,便将那白瓷猿猴收入袖中,沒有再理會那夥計,徑直離去了。
食攤上,看到張管家出門,姜漢宗便向陸雲禀報一聲,丢下幾枚銅錢,便趕緊尾随而去了。
待到姜漢宗一走,陸瑛才敢開口,小聲道:“阿弟有事就先去忙。”
陸雲搖搖頭,笑道:“今天什麽事都沒有,就是陪阿姐逛街。”
“真的?”陸瑛忽閃着大眼睛,有些不太相信。
“比真金還真。”陸雲笑着接過小二端來的盤子道:“蒸粉角,阿姐的心頭好!”
“嗯嗯。”陸瑛開心的點頭,嘴角微微上翹道:“粉角還是蒸着吃更有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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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管家買了白瓷猿猴,便離開了東市。東市門口,有馬車在等他,張管家上車後,問一聲馬車旁的家丁:“沒有人跟着我吧?”
家丁盯着東市的門口,過一會兒搖搖頭道:“沒看見。”
“嗯,去西市。”張管家便關上車窗,抓緊時間迷瞪一會兒。從昨天下午到現在,還一直沒合眼,可把他給累壞了。
頓飯功夫,馬車到了西市門口,張管家下了車,吩咐家丁打起精神,便隻身進去西市。西市裏頭,多是販賣牲畜、人口的牙行,當鋪自然也少不了。
張管家在大街上轉了一圈,便走進了一家牌匾上寫着‘四海’的小當鋪。
當鋪中光線昏暗,一個頭發花白的老朝奉坐在栅欄後,面無表情的看着走到面前的張管家。
張管家将那白瓷猿猴往櫃台上一方,朝奉拿過來把玩一下,緩緩問道:“此物出自何處,有何名堂?”
“東市白家雜貨鋪所購,花費黃金十兩。”張管家也面無表情的說道。
“不值這個錢。”朝奉搖搖頭,說出的話和餘杭的四海當鋪一模一樣。
“值不值,還不是全憑你們一張嘴?”張管家冷聲道。
“……”朝奉沉吟片刻,問道:“活當還是死當?”
“死當。”張管家沉聲道。
“死當隻給一文。”朝奉冷冰冰道。
“成交。”張管家一口答應。
“客人請入内立字據。”朝奉将瓷白猿收起,然後打開櫃台的栅門,将張管家迎入了後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