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裏卻是族人們心中的聖地,因爲這裏住着陸閥唯一的大宗師,副宗主陸仙。
陸仙是本閥百年一遇的武學奇才,三十三歲便晉級大宗師。一時風頭無兩,被視爲陸閥振興的希望!陸仙本人也意氣風發,不斷向天階大宗師發起挑戰,居然數戰未嘗一敗,在天階大宗師的榜單上,急速升到了第四位。一時天下無不傳頌‘浩然劍’陸仙的威名!
爲了奪取天下第一的稱号,陸仙在十二年前登上太室山,挑戰一代天師張玄一!兩人在歸隐峰上秘密切磋一場,雖然無人旁觀,當事者也對勝負緘口不言。但從太室山回來,陸仙便意氣全無,宣布不再理會族中俗務,整日隐居在這竹林之中。
十餘年間,也曾有天階大宗師向他發出挑戰,陸仙卻從不應戰,仿佛徹底斷絕了紅塵紛擾,專心清修、隻求天道一般。
在外人看來,陸仙無疑是敗給了張玄一,而且應該是徹徹底底的完敗。加之他十餘年來,都未曾踏出陸坊一步,當年那位名震天下的浩然劍,便漸漸淡出了人們的視野,在天階排名中也不斷被後輩超越,如今僅排在天階榜的第十名。
但這絲毫不影響,陸閥中人對他的崇敬,他昔日裏那些與絕頂高手巅峰對決的傳說,依然在族人口中傳誦不絕。毫不誇張的說,陸柏、陸松這一代人,便是聽着他的故事,成長起來的。
所以,陸雲也就不難理解,此刻三人那朝聖般的心情。從踏入竹林那一刻起,就連最沒正行的陸松,也是滿臉嚴肅,大氣都不敢喘一下。至于愛武成癡的陸林,更是激動地滿臉漲紅,鼻孔都比平時撐大了一倍。
四人來到竹籬外,便見那個梳着雙丫髻的小童,正倚着竹門在打瞌睡。聽到有腳步聲,小童才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嘟囔一聲道:“這麽早就來了。”
陸松拿出一包糖果,塞到小童的手裏:“不能讓副宗主等我們不是。”
小童見了糖果,比見了銀子還親,臉上馬上就有了笑容:“你們等着,我去通禀一聲。”
不一會兒,小童去而複返,打開竹門道:“進來吧。”
四人便整理儀表,肅容魚貫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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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院之中,靜谧無聲。
陸仙一身樸素的布袍,長發随意披散在腦後,正全神貫注的盯着眼前一叢翠竹,仿佛天地間别無他物,隻剩下他和眼前這些竹子。
陸雲四人進來,正要向陸仙行禮,卻見他一擡手,示意他們不要開口。
“過來。”陸仙招呼他們一聲,深情的望着眼前的竹叢道:“挑一根稱心的。”
四人心說,副宗主這是要以竹爲劍,教我們劍法吧?便趕忙依言上前,挑選起心儀的竹枝來。陸林最是心急,選到一根又粗又直的,就要伸手去折。
哪知卻被陸仙呵斥道:“住手!休要壞我的竹兄!”
陸林趕忙縮手,不知所措的看着陸仙。陸松三個也不敢伸手了,唯恐除了竹兄還有竹弟、竹大爺之類……
“我家老爺的意思,不是讓你們折竹子。”小童在一旁肅容道:“是讓你們挑一根竹子,跟他一起推究。”不知是不是錯覺,陸雲感到那小童說這話時,是在強忍着笑。
“那……”陸松不解問道:“應該如何推究?”
“用眼去看,用心去感悟。”陸仙沉聲道:“試着去推究竹子裏的道理。”
“啊?!”陸林難以置信道:“竹子裏能有什麽道理?”
“一草一木都有它的道理,你不推究,怎麽知道竹子沒有道理?”陸仙緩緩答道。
四人雖不明白陸仙這話,到底是什麽意思,可感覺十分符合絕世高人的風範。趕忙重重點頭,便一人找一棵竹子,學着陸仙的樣子,盯着那竹子癡癡看起來。
那小童見狀暗暗搖頭,悄悄退了出去。
于是院子裏,一老四少五條身影,一動不動站在那裏,目不轉瞬的推究起竹子的道理來。
這一看就是一個時辰,直到天地間伸手不見五指,陸仙依然沒有喊停的意思。四人隻能繼續看下去,陸雲三個已經到玄階的還好,可以将真氣彙于睛明穴,黑夜亦能視物。陸松還隻是黃階,沒法随心所欲調動真氣,兩眼一抹黑,什麽也看不到,隻好站在那裏幹瞪眼。
“胎息。”陸仙雖然眼裏隻有他的竹兄,卻對四人的情形洞若觀火。
陸松趕忙模仿嬰兒在母腹中的呼吸,自服内氣,呼吸皆用鼻而不用口。這是内功修煉最基本的動作。吸氣時長引而咽,并閉氣不使外逸,至極深處才微微吐氣。不論呼吸都不能發出任何微細之聲。
“握固。”陸仙又低聲說出兩個字。
陸松趕忙兩手拇指内蜷,其餘四指從外握之。
“守一。”陸仙再次下令。
陸松趕忙意念守神抱一,使自己不受任何外界幹擾。
“繼續看吧。”陸仙說完,便繼續沉浸在精神世界中。
陸松按照陸仙的要求,胎息、握固、守一,同時使勁瞪大了眼睛,果然眼前漸漸浮現出一株竹子的形狀來!
陸松不禁狂喜,自己竟然如此輕易,就将真氣彙聚到了睛明穴,這是晉級玄階的标志啊!
他這一高興,登時無法心如止水、握固守一,眼前再次一片漆黑。
“今天就到這兒吧。”這時,陸仙終于收回了目光,轉身便進了竹屋。
黑暗中,四人聽他在竹屋中,清嘯一聲道:“善養吾浩然正氣,常守我獨立之神。”
陸雲聞聲,登時心有所感,一絲明悟倏然而生,卻沒有抓住就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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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抹黑出了竹林,外頭有仆人打着燈籠等候。
一直到走遠了,陸松才輕聲道:“副宗主果然名不虛傳,我已經摸到了玄階的門檻。”說着問陸雲三個道:“你們有什麽收獲?”
三人面面相觑,一起搖頭。陸雲苦笑道:“我到現在,眼前還有根竹子,在飄啊飄……”
“我也是,看得我頭暈腦脹,到現在眼珠子突突直跳。”陸松甕聲甕氣,走道兒都有些不利索。
陸柏輕歎一聲道:“還以爲四弟天資聰穎,能多看出點什麽呢。”
“要堅持!”陸松給三個兄弟打起道:“一旦頓悟,說不定你們就晉升宗師了呢!”
“呵呵……”三人卻都沒什麽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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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陸坊吃過晚飯,陸雲回到從善坊的家中。
便見陸瑛正坐在燈下,一邊繡花一邊在等自己回來。
看到陸雲進來,陸瑛擱下手頭的活計,歡喜的迎上前來。這些日子,陸雲每日早出晚歸,姐弟倆說話的時間都很少,陸瑛是又心疼,又有些悶悶不樂。
“後天可以休息一天,我陪阿姐去逛街如何?”陸雲趕忙許諾道。
陸瑛這才高興起來,便隻剩下心疼道:“你這樣來回奔波,實在太辛苦了。”
“等父親升了執事,咱們就可以搬到洛北去了。”陸雲輕聲安慰道。
“怕是夠嗆了……”陸瑛看看外頭,壓低聲音道:“下午時,聽爺爺在屋裏大罵,好像度支執事還是陸儉來當……”
“是嗎?”陸雲微微擰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