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着陸閥衆人,也随着四位皇子的口徑,把陸雲誇了個天上有地上沒,本來信心十足的陸栖,感到了強烈的危機。
“快去禀報我祖父,”陸栖忙沉聲吩咐那小個子道:“再讓他們折騰下去,就不好收場了!”
小個子了然,點點頭便一溜煙兒跑開了。
長老院也在陸坊之中,距離禮教院不過兩三百丈,擡腿就到。
長老院中,幾名相好的長老,正在大長老陸問的房中,和他一邊飲茶,一邊閑聊。長老院沒有具體的差事,喝茶清談就是他們的日常。
聊了一會兒下一步該如何對付陸尚,衆人的話題便轉到今日禮教院的比試上。在座的都是大長老的心腹,自然早知道他已經拿下了陸儀,唯一的名額早就是陸栖的囊中之物。于是你一言我一語恭喜起陸問來。
陸問也十分挂念孫兒那邊的情況,他已經一大把年紀,自然絕無當上族長的希望。之所以和陸尚鬥得你死我活,不就是爲了兒孫計?
爲了避嫌,他并沒有出現在禮教院中,隻是派了兩名心腹過去監考。看看外頭的光景,陸問心說差不多也該出結果了吧。
這時院中響起細碎的腳步聲,幾位長老笑道:“報喜的來了!”
陸問攏着胡須,矜持的笑道:“不要亂講。”說着兩眼卻已經移向了門口。
便見陸栖跟班中的一個,滿頭大汗跑了進來。一看他臉上的表情,陸問就知道沒好事,黑下臉道:“怎麽了?”
那小個子看看旁邊幾位長老,陸問輕哼一聲道:“但說無妨。”
“回大長老,禮教院外出了點亂子。”小個子趕忙将陸信提議,将所有子弟的文章貼在牆上,讓所有人一起品評。結果陸柏幾個一口咬定陸雲的文章是第一,還拼命貶低陸栖,讓很多族人都信以爲真之事,颠倒黑白的講給大長老知道。
“蠢貨!”大長老一聽就明白,登時氣惱道:“這分明是陸信的伎倆,想要給他兒子造勢!陸栖跟着瞎摻和什麽?!”
“公子本以爲,自己的文章一出,肯定鶴立雞群的。”小個子怯生生道:“他也是想震一震陸柏幾個,讓奪魁無可争議。”
“自以爲是!”大長老黑着臉罵一句。
見大長老發火,一位長老趕忙安慰道:“大長老不必動怒,陸信此舉幼稚的很,選誰不選誰是禮教院的事,陸柏那幾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子,說好有什麽用?”
“問題是……”小個子弱弱的說道:“不光是陸柏他們說,就連四位皇子殿下也這麽看。”
“什麽?!”大長老吃驚的瞪着小個子,難以置信道:“怎麽又扯出四位殿下來了?!”
“誰說不是呢……”小個子苦着臉道:“據大殿下所說是路過。二殿下說,是跟着大殿下過來看熱鬧。”
“騙鬼!”大長老雖然久不上朝,對皇帝家事依然了若指掌。在他的認知中,大殿下皇甫軒生性敏感懦弱,向來憂讒畏譏,見到熱鬧應該避之不及才對,怎麽會主動往上湊?
更何況,其他幾位殿下和他向來不對付,又怎會聯袂而至?
已經習慣于陰謀算計的大長老,立即生出一種,有人要和自己鬥法的警覺來!
“真是奇了怪了,陸信就算成了宗師,可京裏的宗師有上百位!他哪來這麽大面子,能把四位殿下請來給他兒子造勢!”幾個長老大惑不解道。事情但凡牽扯到皇家,就會變得微妙複雜,他們不得不弄個清楚才好應對。
再往深層一想,他們如此打壓陸信,會不會惹得皇帝龍顔大怒?想到這,幾位長老不禁一陣陣心虛。
“不行,老夫要過去看看!”大長老卻顧不上細想,他太清楚陸儀牆頭草的性格,這時必須要趕緊過去施壓,否則難免又會随風倒。
說完,大長老起身出去,下人趕忙給他穿好鞋,跟着他風風火火出了長老院。
陸問剛到門口,便見派去監考的一名長老急匆匆趕回來。一看到陸問,那名長老趕忙湊到他耳邊,輕聲禀報道:“禮教院出了亂子,那幫老學究堅持把公子的文章定在第二位……”
“他們也來搗亂!”陸問的心情愈加惡劣,沉聲問道:“陸儀呢?”
“四執事攆走了旁人,把自個關在屋裏好一會兒了,”那名長老趕忙答道:“我擔心他改變主意,所以趕緊來禀報大長老。”
“做得好!”陸問點點頭,快步出了長老院,便見禮教院外人聲鼎沸,他隻好恨聲道:“繞過去!”
于是幾人簇擁着大長老,兜了個大圈子,避過人群的視線,繞到禮教院後門進去。那名報信的長老把陸向徑直引到陸儀所在的大堂外。
此刻正堂仍大門緊閉,另一名長老和幾名管事,正百無聊賴的守在外頭。一看大長老駕到,禮教院衆人哪敢阻攔,趕緊讓開了去路。
陸問推開房門走了進去。
大堂内,陸儀正背着雙手,來回焦躁的踱步,聽到有人進來,不由怒道:“不是說了都出去嗎?”待看清來的是大長老,他才拱了拱手,心煩氣躁道:“這下麻煩大了。”
“有什麽麻煩?”大長老端坐下來,一臉鎮定道。
“大長老何必明知故問?”陸儀沒好氣的跪坐下來,悶聲道:“來的路上沒看見嗎?”
“你是說外頭那些聲音?”大長老淡淡問道。
“不光是外頭,禮教院的一衆教習,也都認定了陸信兒子的文章,就是比陸栖的強!”陸儀是真慌了,鬧到這一步,他感到自己半輩子積攢的名聲,都岌岌可危了!
“陸栖的文章可是你作的!”大長老卻冷笑道:“莫非四執事也認爲,自己比不過一個毛孩子?”
“那……當然不是!”陸儀老臉一紅道:“但我當時怕被人看出來,所以沒有拿出全部水平!”
“賢侄執念了。有道是文無第一,你可是禮教執事,選誰不選誰,還不是你一句話的事兒?”大長老卻不以爲意的笑道。
“我是可以選陸栖,可别人不瞎不聾不啞,事後我的名聲怎麽辦?還怎麽有臉教導族中子弟?在這禮教院中立足?!”陸儀悶聲說道。
“這不是什麽大事吧?”大長老笑着安慰他道:“那陸雲才多大年紀?我不信他的文章就挑不出一點毛病。你給他挑出來,不就可以名正言順把他打下去了嗎?”
“我已經看了不下十遍,實在挑不出毛病!”陸儀賭氣的把陸雲的文章,往大長老面前一遞,面無表情道:“不如大長老幫我挑挑?!”
“怎麽可能挑不出毛病呢?”大長老也是骈文大家,自然知道要想在短時間内,寫出一篇格式、對仗、韻律都不出一點錯的文章,簡直難于上青天。他不信邪的接過陸雲的文章,仔仔細細念起來:“物順合于律呂,音協同于宮商。朱弦微而慷慨兮,哀氣切而懷傷……”
盞茶功夫後,陸問頹然垂手道:“還真是上天了……”
“大長老!”見陸問終于服氣,陸儀忙趁機勸說道:“陸雲才氣沖天,陸閥無人能及。這次就算讓令孫頂了他,也隻會平添許多閑言碎語,反而對令孫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