擔任護駕官的羽林衛指揮使皇甫康,趕忙過來請罪道:“陛下贖罪,區區刁民攔路,微臣這就把他們驅趕開來!”
“放屁!”初始帝卻爆了句粗口,冷冷看着皇甫康道:“這些都是寡人的子民,你不問情由就要驅趕,是要讓寡人當昏君嗎?!”
“是,微臣死罪!”皇甫康趕忙跪倒在塵埃裏。
“傳令下去,不許士兵傷害他們。”初始帝沉聲下令道:“再找幾個代表過來,寡人看看他們有什麽話要講!”
“遵命。”皇甫康趕緊領命而去,不一時,帶着衣衫褴褛的幾個老人去而複返。
“草民拜見陛下!”幾個老者置身于金甲從中,看着豪華禦辇上的大玄皇帝,全都五體投地,戰戰兢兢。
“幾位老人家,不要害怕。”初始帝和顔悅色的說一句,又吩咐左右道:“還不快把他們扶起來?”
幾個宦官趕忙過去,将幾名老者攙扶起來。
“說說吧,你們攔住寡人的車駕,到底是何原因?”初始帝微笑看着幾名老者,又讓人給他們取來了水和食物。
幾名老者被感動的熱淚盈眶,雙手捧着皇帝所賜的吃食,眼淚滾滾道:“陛下,我們不該驚擾聖駕,可是實在是咽不下這口氣啊!”
“不要慌,喝點水慢慢說。”初始帝和顔悅色道,渾不管幾萬人的隊伍就這樣在大太陽下暴曬。
幾名老者這才你一言我一語,說起他們的事情來。“俺們都是各地逃難進京的災民,小老兒是梁州的……”
“小老兒是濟州的……”
“我是齊州的……”
“朝廷沒有照顧好你們,讓你們遭罪了。”初始帝溫聲問道:“是不是赈濟沒有到位,讓你們餓肚子了?”
“那倒沒有……”老者們趕忙搖頭道:“朝廷和各閥的粥廠,一直盡心竭力的救助俺們,俺們不能要求更高了。”
“哎!”初始帝歎了口氣,對一旁的杜晦道:“多好的百姓啊!”
杜晦趕忙點了點頭,初始帝便又問災民道:“那你們又所爲何事?”
“俺們是要讨個公道!”老者們七嘴八舌道:“俺們要狀告負責修堤的朝廷官員,他們偷工減料、擅改圖紙,這才導緻黃河決堤,讓俺們家破人亡!”
“皇上啊!”一個老者失聲痛哭道:“決堤的時候是半夜,小老兒全家十四口,睡夢中就被洪水卷走了十二口,隻剩小老兒兩口子,坐在面缸裏漂了一天一夜,才被好心人救起來!”
“俺家裏也被淹死了六口人……”
“俺的小孫兒被洪水沖走了……”
幾個老者提起慘事,悲從中來,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陛下,你老要給我們做主啊!”他們一邊哭,一邊叩首連連道:“要不是那些天殺的狗官,把河堤修成那樣,我們怎麽會家破人亡,老無所依啊!”
初始帝神色凄然的聽他們哭訴,待幾個老者稍稍平複下來,才沉聲問道:“你們說是因爲朝廷的河堤偷工減料、擅改圖紙,才導緻黃河決堤的?”
“不隻是這樣!”一個老者大聲嚷嚷道:“他們爲了灌溉桑田,把河堤掘的千瘡百孔,大水一來,哪有不潰堤的道理?!”
“誰要灌溉桑田?”初始帝越發糊塗道:“黃河邊上怎麽會有桑田?”
“陛下有所不知,”幾個老者七嘴八舌道:“那是上頭想出來斂财的法子,他們修堤時,重新規劃了河道,将很多廢棄的舊河道變成官田,然後賣給了有錢人。”
“這……”初始帝遲疑一下道:“有什麽不妥?”
“要隻是廢棄河道,俺們也不說什麽。”幾個老者憤憤道:“可是他們看到舊河灘、河道淤出的新田肥沃無比,又緊鄰着黃河,便于灌溉,想買田的不計其數!爲了造出更多的地來,便把原先的河道大肆廢棄,在别處另修河堤!至于把河道束窄、取直,那些小動作就更不用說了!”
“陛下啊,黃河的河道都是天造地設的,他們胡改亂改一氣,河神能不生氣嗎?肯定要降下洪災的!”老者憤怒道:“可是遭殃的都是我們這些草民!”
“你們是說,他們将原先的河灘、河道變成了桑田,是這個意思吧?”初始帝盡力從老者們纏雜不清的叙述中,理出個頭緒來。
“是啊,陛下!”衆老者趕忙點頭道:“桑田需要很多水來灌溉,他們就直接在河堤上掘開口子,引水澆灌。而且不是一家兩家,幾乎所有人都這麽幹……陛下,他們都不是住在黃河邊上的,不知道黃河的恐怖啊!”
“你們要說的,寡人基本明白了。”初始帝擡一擡手,沉聲問道:“但這些事情,你們是如何得知,可有證據?”
“我們都是黃河邊上來的,有的是人證!”老者們重重點頭,指着後頭黑壓壓的人群道:“他們不少人,都親身參與過修堤、造田、種桑,可以作證!”
“這些情況,你們有沒有反映給尚書省?”初始帝沉聲問道。
“我們昨天就去尚書省告狀了,可他們官官相護,說我們是誣告,根本不予受理!”
“什麽?!”初始帝沉下臉道:“尚書省不予受理?”
“是啊!”老者們氣惱道:“非但如此,他們讓官差把我們攆了出來,今天又有人把我們驅逐出京。萬幸老天保佑,居然遇到了陛下的車駕!”
“一群混賬東西!”初始帝勃然作色,把幾個老者吓得全都跪在地上。
初始帝歎了口氣道:“寡人不是說你們,快起來吧。”說着他沉聲吩咐杜晦道:“立即派人,去把尚書省的人找來!”頓一頓道:“還有高廣甯和都水監的人!”
“遵旨!”杜晦趕忙命人飛馬進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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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書省就在皇城之外,緊挨着宣輝門。
盞茶功夫,正在值房中處理公務的尚書令崔晏和左仆射謝洵,便接到了初始帝的旨意。
兩位公爵略略沉吟,便讓人去禀報太師一聲,然後找來工部尚書高廣甯,都水監正黃蘊。
都水監是工部下轄的部門,工部則歸尚書省管。黃蘊半路上碰見高廣甯,趕忙行禮問道:“部堂,不知二位公爺叫咱們所爲何事?”
“八成是昨天的事情。”高廣甯神情陰沉道:“都是你們幹的好事!”
“都水監不過是個出苦力的地方,大主意可都是部堂來拿啊!”黃蘊忙叫起了撞天屈。
“我讓你賣田不假,可讓你改過河道嗎?!”高廣甯吃了黃蘊的心都有了。
“部堂,你也是出身寒族,能不知道咱們這些庶族當官的難處嗎?”黃蘊苦着臉道:“各家的公子這個要一千頃,那個要兩千頃,我又不會變戲法,不改河道怎麽打發他們?”
“你倒是讓他們給你撐腰啊!”高廣甯看到兩位公爵立在馬車旁,負氣丢下一句,趕緊走過去,深深施禮道:“不知二位公爺喚屬下來有何吩咐?”
“哼!”謝洵冷冷瞥他一眼,惱怒道:“都是你們幹的好事!”
剛才黃蘊還能不軟不硬的反駁兩句,輪到高廣甯了,卻隻能滿臉惶恐的杵在那裏。
“哎,先上車吧,不要讓陛下久等。”崔晏歎了口氣,示意衆人不要廢話。“等見了陛下再說。”
“是。”衆人應一聲,各自上了馬車,往宣輝門趕去。盡管剛剛挨了謝洵的排揎,高廣甯還是死皮賴臉上了他的馬車。
崔晏看在眼裏,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