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眼前這少年就算自幼學棋,也不過下了七八年,怎麽就能跟自己旗鼓相當呢?
初始帝也收起輕視之心,拿出全副本事來和陸雲較量起來。
雙方落子越來越慎重,開始陷入了反複的長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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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初始帝和陸雲忘情對弈時,夏侯霸到寝殿去給夏侯皇後請安。
“老臣拜見皇後,娘娘萬福金安。”夏侯霸給夏侯皇後行禮,後者趕忙扶住他道:“父親折煞女兒了,這裏又沒有外人……”
“禮不可廢,少惹口舌。”夏侯霸正色說道,待他在客位上坐下,父女倆寒暄了幾句,老太師突然低聲問道:“娘娘,問一句唐突的話,你和陛下感情如何?”
“很好啊?”夏侯皇後愣了一下,微微臉紅道:“父親問這個幹嘛?”
“那陛下對幾個皇子素來如何?”以前幾個皇子還小,夏侯霸從未關注過這個問題。
“都不錯。”夏侯皇後知道,自己父親絕不會無的放矢,便有一說一道:“陛下對大皇子似乎嚴厲了些。就在今天,還把他身邊的伴讀侍講,一股腦都趕出了宮去。”說着皇後歎了口氣道:“哎,那孩子也是太要強,我這個當後娘的想勸也勸不來。”
“嗯。”夏侯霸點了點頭,沉吟片刻,便把話題岔開,不再過問幾個皇子的事情,倒把夏侯皇後弄得稀裏糊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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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玄秉承魏晉之風,凡事好分品級。對圍棋棋手也有九品之分。這九品由高而下,分爲一品入神;二品坐照;三品具體;四品通幽;五品用智;六品小巧;七品鬥力;八品若愚;九品守拙。
八品九品完全不用評價,隻能算是會下棋而已。七品鬥力是指對局時動則必戰,不用智而專鬥力;六品小巧是指臨局時不務遠圖,隻會用些小技巧、小聰明;五品用智是指已經會運用策略,但還不能通曉棋局的變化。到了四品通幽,則是将棋局變化了然于胸,可以随時調整自己的策略。
至于三品具體,是指對局之時,可以料敵先機,提前判斷到局面的變化。二品坐照則是棋術變化莫測,凡人所不能比。唯有精義入神,不戰屈人的一品,才能戰而勝之。
通常,棋藝能達一品者世所罕見,出來一個,都是天下公認的棋聖。是以就連方國珍那樣的棋王,沒有達到一品入神之前,也隻敢稱國手,不敢自稱棋聖。
但初始帝的棋藝,顯然已經到了超凡入聖的境界,陸雲打起全部精神,與他戰至盤末,棋盤上依然黑白交錯,變化複雜到旁觀的杜晦看一眼就頭暈眼花的地步,依然沒有分出勝負!
眼看着天色漸黑,四位皇子按例來内宮請安,杜晦卻根本不敢打斷皇帝,讓人在水榭掌起燈來,他便蹑手蹑腳出去,請四位殿下轉回。
“怎麽,父皇又下棋了?”對初始帝愛棋成癡的毛病,幾個皇子自然心知肚明。在京裏時,皇帝尚且還會節制,如今出宮避暑,下起棋來不吃飯,也是常有的事。
杜晦點了點頭。
“不知今日,是哪位棋待诏陪父皇對弈?”皇甫轸微笑問道。所謂棋待诏,就是專門陪皇帝下棋的圍棋高手。
“不是棋待诏,是個叫陸雲的少年。”這又不是什麽機密,杜晦自然無需隐瞞。
“陸雲是誰?”皇甫轸三人一愣,皇甫軒卻心裏咯噔一聲,有些忐忑不安起來。
“是陸閥的一個子弟,陛下命其伴駕。”杜晦輕聲道。
“有點印象。”皇甫轸點點頭,奇怪道:“父皇怎麽跟個少年下到這會兒?”
“是啊,這瘾也太大了。”皇甫轼悶聲道。
“那陸雲的棋力,十分之高。”杜晦輕聲道。
“有多高?”兄弟幾個驚奇問道。
“以老奴愚見,怕是跟陛下……旗鼓相當。”杜晦說道。
“啊?!”幾個皇子驚叫起來,就連皇甫軒也難掩震驚。他們可是知道,自己父皇的棋力,當世罕有敵手!
‘這個陸雲,必須要好生結交一番!’皇甫轸馬上有了判斷,陸雲日後肯定少不了被皇帝叫去下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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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皇帝打發走了幾位皇子,杜晦又端着點心回到水榭,想讓皇帝充一充饑。然而初始帝卻理都不理,手撚着棋子,眉頭緊皺的陷入了長考。
陸雲臉色有些難看,似乎精力已經透支。
初始帝這一步棋,足足長考了半個時辰。按說,這年代就算長考,也不能用這麽長時間,但誰讓他是皇帝,陸雲也隻能由着他。
當初始帝終于落下這深思熟慮的一子,陸雲便苦笑道:“小臣輸了。”
“不錯!”初始帝如釋重負,聲音嘶啞道:“寡人赢了你一子。”說完他放聲大笑起來,高聲道:“痛快!痛快!從來都沒有這麽痛快過!”
“……”陸雲卻皺着眉頭,死死盯着棋盤複盤開了。雖然一開始就沒打算赢初始帝,可他這次根本沒有留手啊!對于自己全力以赴,依然落敗的結果,他實在無法接受。
初始帝卻心情大好,站起身來伸個懶腰道:“寡人要餓死了,你自己慢慢看吧!”說着大步離開了水榭。
走出老遠,初始帝的聲音飄了過來:“不用不服氣,明日再戰一場,寡人定殺的你片甲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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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初始帝說讓陸雲慢慢看,可皇帝都走了,他哪能還待在水榭之中,便有宦官将他送出了内宮。
那宦官還是之前去傳陸雲的那位,此刻的态度卻與之前天差地别。
看着滿天的繁星,陸雲也是一陣饑腸辘辘,正要回自己的住處覓食,送他出來的宦官卻笑道:“公子不必回原來的地方,杜公公已經給你安排了新的住處。”
“陳公公,我還得回去拿自己的東西。”陸雲說道。出來的時候,那宦官已經自我介紹過了。
“用不着。”陳太監道:“公子的行李,都已經送過去了。”
陸雲隻好跟着陳太監,到了緊鄰瑤光殿的一處院落中。隻見此處寬敞雅緻,景色優美,而且整個院子隻有他一人居住。
陸雲進屋時,隻見桌上已經擺滿了熱騰騰的飯菜,那陳太監笑道:“公子先用飯,待會兒會有人送熱水伺候公子洗浴,若還有什麽事情,隻管吩咐他們就是。”
“有勞陳公公了。”陸雲客氣道。
“哪裏哪裏,”陳太監連忙擺手道:“公子得了陛下的青睐,來日必定平步青雲,應該的,應該的。”
待那陳太監出去,陸雲便對着滿桌的飯菜狼吞虎咽起來,這一盤棋下下來,消耗的體力比的上和人大戰一場了。
待吃完了飯,果然有宮人準備好了熱水,陸雲洗沐完畢,在柔軟的床榻上一躺,看着屋頂的藻井定定出神,暗道:‘想不到竟用一盤棋,入了皇甫彧的法眼……’
似乎,自己這次伴駕的兩個目的,就這樣都達到了。他尤其對自己能壓住滿腹殺機,平靜的面對皇甫彧,感到十分滿意。
不過,怎麽能就這麽輸了呢?!雖然原計劃也是放水輸給皇甫彧,可故意輸和真輸是兩碼事兒啊!
陸雲的好勝之心熊熊燃燒,他從榻上坐起,吩咐外頭的宮人,給自己找一副圍棋來。
伺候他的宮人,早就得了上頭的命令,要盡量滿足他的要求,很快便将一副棋盤和兩盒棋子送了進來。
陸雲便拿起棋子,在棋枰上複盤開了。如果初始帝在場,肯定又要大吃一驚,因爲陸雲可以記住所有的落子位置和順序,将今日之棋局重現的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