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園子裏的氣氛緊張到了極點,那些公子小姐也都不敢做聲了。他們長這麽大,還真沒見過這種情形……要知道,整個大玄朝等級十分森嚴,就像庶族絕對不敢冒犯士族一般,在士族内部,旁系子弟也絕對不敢對嫡系子弟不敬。
因此嫡系子弟肆意淩辱旁系子弟的事情屢見不鮮,旁系子弟向來隻有忍辱承受的份,哪裏敢奮起反抗。所以就算是決鬥,可誰也沒見過旁系子弟戰勝過嫡系,更别說把對方打得滿地找牙了!
雖然陸雲和謝添分屬兩閥,但依然要遵守這種規矩。現在謝夫人的叫嚣聲,一下子提醒了衆人,陸雲和謝添的身份判若雲泥,人家真要蠻不講理起來,陸雲還真出不了這個門!
“哈哈!”崔夫人身上流着裴閥的血,見狀不驚反笑道:“看來你們還要以多欺少,老張,放焰火!”
老張就是崔夫人的護衛頭領,聞言不禁擔憂道:“夫人,閥中規矩,隻有族中子弟受到生命威脅,才能放焰火向附近的部曲求援!”
“讓你放就放,廢話什麽!”崔夫人柳眉一豎,霸氣四射道。
“是!”老張隻好從懷中摸出一枚煙花,就要點燃放到天上去。
衆人見狀一片嘩然,看來這崔夫人是豁出去,也要護住陸雲了。謝夫人見狀,也氣焰爲之一窒,但看到自己兒子的慘狀,她又如何能咽下這口惡氣?便仍死挺着道:“我們也放焰火搬兵!”
謝敏不禁一陣陣頭大,這樣是讓她倆把煙花放出去,可就要升級成門閥之間的沖突了,到時候誰也兜不住!
就在這時,被崔夫人母女護在身後的陸雲,開口說話了。“姨母不必興師動衆,諒她們也不敢動我。”
在崔夫人母女錯愕的目光中,陸雲施施然走到了謝敏姑嫂面前,雲淡風輕道:“明日陛下要去行宮避暑,點名讓在下伴駕,二位想要把我留下也可以,勞煩你們去宮中說一聲,免得陛下空等。”
“啊!”圍觀衆人聞言面面相觑,互相打聽是否果有此事?“好像真有這麽回事兒……”
謝夫人登時僵在那裏,初始帝再不濟,也是淩駕于門閥之上的至尊皇帝,他點名要見的人,豈是她一個婦道人家敢留下的?
謝敏面色數變,心下卻輕松起來。冷哼一聲道:“怪不得你敢有恃無恐,原來是有護身符啊!”她冷笑連連道:“可惜護的了你一時,護不了你一世,等你回來咱們再算總賬!”說着不待謝夫人開口,便煩躁的揮揮手道:“還愣着幹什麽,趕緊把公子擡進去啊!”
一衆護衛忙七手八腳将謝添擡出場去。其實謝添受的傷并不重,被護衛擡着,還能滿臉怨毒的盯着陸雲,隻是沒有撂什麽狠話。倒不是他怕了陸雲,而是滿嘴漏風,根本沒法開口說話了……
不過還有他娘。
見謝敏無意再争執下去,謝夫人恨恨的看一眼陸雲,惡狠狠丢下一句:“咱們走着瞧!”然後才趕緊跟着兒子離去。
謝敏也面色鐵青,一言不發的追着嫂子去了,留下一群賓客在那裏面面相觑,不知道鬧成這樣,到底是該走還是該留。陸雲一家就沒這份煩惱了,事情鬧到這一步,他們肯定不能再待下去了。非但如此,恐怕日後連謝閥的大門都不能進了。
在衆人的矚目下,陸夫人帶着姐弟兩人出了翠荷園,準備上車回家。
搞砸了陸夫人和謝閥的關系,陸雲心下有些不安,上車前輕聲道:“是孩兒沖動了……”
陸夫人看一眼陸雲,沒有說話。
“七妹妹留步。”這時,崔夫人的聲音響起,陸夫人回頭看到,她帶着崔甯兒,也從翠荷園出來了。
“姐姐。”陸夫人招呼了一聲。
“剛才的事情我問清楚了,都怪這死丫頭,”崔夫人瞪一眼崔甯兒,沉聲道:“還不快向姨媽道歉!”
“姨媽,都是我不好。”崔甯兒紅着眼圈,趕忙乖巧的向陸夫人賠不是。
“那謝添的名聲,我早就有所耳聞。”陸夫人搖搖頭,輕撫一下崔甯兒的頭發,柔和道:“仗着長輩的溺愛,整日裏欺男霸女,他吓着你了吧?”
崔甯兒忙使勁點頭,陸夫人便微笑道:“那陸雲幹的就對,他要是不管,我肯定打斷他的腿。”
“就知道姨媽最疼我了。”崔甯兒如釋重負,挽着陸夫人的胳膊,破涕爲笑了。
“你這孩子!”崔夫人無可奈何的搖搖頭。“好了,别在人家門口杵着了,咱們趕緊回吧。”
于是,陸夫人和崔夫人同乘,三個小輩兒坐一輛車,在兩家護衛的簇擁下,緩緩離開了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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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上,崔夫人有些擔憂道:“妹妹,我回頭請公公跟謝太保說說他孫子的事,别讓老人家聽了讒言,遷怒你娘家父兄。”
“姐姐不用費心,”陸夫人搖搖頭,婉言謝絕道:“這點事情,陸信還能處理的來。”
“那好吧,要是有什麽事,你随時說,”崔夫人點點頭,略感奇怪道:“回京路上看陸雲這孩子老成的很,怎麽今天……這麽沖動。”
陸夫人沒有談論陸雲的興趣,搖搖頭道:“不知道。”
“哎……”崔夫人歎了口氣,隻好不再談論這個話題。
後一輛馬車上,崔甯兒挨着陸瑛,坐在陸雲對面。崔甯兒知道,如果自己不開口,他能一直沉默到底,便用腳尖踢一下陸雲的小腿,朝他扮個鬼臉道:“謝了。”
陸雲将雙腿稍稍移開,淡淡道:“不用謝。”
“哎,本來隻是想讓你幫我應付他一下,”崔甯兒見陸雲一副嫌棄的樣子,翻了翻白眼道:“你那麽多心眼兒,肯定有的是辦法,沒想到你直接跟他動起了拳頭,還下手那麽重。”
“我不是爲了你。”陸雲卻搖頭道:“是因爲他辱罵我在先,又敢對我阿姐出言不恭。”
“……”崔甯兒登時洩了氣,陸瑛趕忙捶了陸雲一下。
車廂裏安靜一會兒,崔甯兒又問陸雲道:“你經常打架嗎?”
“這還是頭一次。”陸雲實話實說道。他說的确實是實話,之前他都是殺人來着……
“我看不像,”崔甯兒打量着陸雲,狐疑道:“你分明就是經常打架……”
陸雲聳聳肩膀,一副你不信我也沒辦法的樣子。
“那謝添可不是個好東西,”崔甯兒提醒陸雲道:“這次吃了大虧,回頭他一定不會善罷甘休的。”
“嗯。”陸雲點點頭,便繼續看手中的書卷,顯然并沒放在心上。
“你這人!”崔甯兒氣的直翻白眼,轉頭對陸瑛道:“姐姐,你得讓他改改這暴脾氣,不然以後要吃大虧的。”
“能讓我弟弟吃虧的人,怕是還沒生出來。”陸瑛卻渾不在意的笑道:“倒是妹妹,你怎麽惹上那謝添的?”
“别提了。”崔甯兒郁悶的輕歎一聲:“上個月,我堂兄開了一場詩會,那姓謝的也來了,然後就盯上我了,隻要我在哪,他就一準兒出現。跟塊牛皮糖似的,甩也甩不掉……”
“原來他是看上妹妹了。”陸瑛恍然笑道:“倒是我弟弟多管閑事了。”
“哪有!”崔甯兒漲紅了臉,趕忙分辯道:“我都快被他惡心死了,這才想拿小雲兒當塊擋箭牌,”說着瞥一眼陸雲道:“沒想到,這小子看着蔫蔫的,卻是個……一點就着的大爆仗!”
“你終于把他看透了!”陸瑛被逗得咯咯笑起來,二女笑做了一團。
而被形容成人形爆仗的陸雲,尴尬的把視線移到車窗外,隻見外頭一切如常,似乎白猿社沒有再出手的打算了。
想來也正常,白猿社敢動自己這樣的門閥旁系,卻絕不會輕易去動崔氏母女這樣的嫡系……何況,兩名盯梢的殺手無故失蹤,足夠讓他們警覺起來,暫時不敢輕舉妄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