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子湖上空空蕩蕩,幾乎看不見幾艘遊船畫舫,更聽不到柳大家那天籁般的琴音了。
欽差大人上月就已經返京,可恨的是,他走就走吧,居然還把柳大家也一并帶走了!真讓人提起來,就恨得牙根癢癢!
但這并非讓人們閉門不出的主因。真正的原因是,從上月起,餘杭城内幾乎每天都有人失蹤,失蹤者有黑幫混混,有餘杭城有數的富商大佬。不少人就此杳無蹤影,就算幸運返回的,也對自己的遭遇緘口不言……
這一連串神秘的失蹤案,給餘杭城蒙上了厚厚的一層陰霾。官府的态度更讓人捉摸不透,隻宣稱是近期有黑幫火并,勸百姓留在家裏不要外出,便沒有了下文,更沒有采取任何應對措施。
這讓餘杭城的百姓,更加懷念起那位鐵面無情的陸郡尉,若他還在餘杭,怎會容忍歹人如此肆無忌憚的興風作浪?
可惜,連陸郡尉也去京城了……
這種情況下,陸家姐弟也隻好整日窩在家裏,害的陸瑛好生無聊。陸雲對此完全無所謂,反正他讀書、習字、練武有的是事情可做。而且他很清楚,這樣平靜的日子,怕是要一去不複返了。他恨不得再多些時間,爲自己龐大的計劃多做準備。
多一份準備,就多一分勝算,這是他從小就明白的道理。
這天,姐弟倆正在書房對頭讀書,有衙門的差役前來送信。
信是陸信從京城寫來的,陸雲拆開一看,對陸瑛笑道:“父親升官了。”
“我看看,我看看!”陸瑛趕忙把信搶過來,陸信熟悉的筆迹便映入眼簾。隻見信上說,他被提升爲大理寺右寺丞,已經在京裏和新任的吳郡郡尉辦完了交接,自然無需再回餘杭。陸信命陸雲和陸瑛做好準備之後,便和母親一同回京。
“大理寺右寺丞,多大的官?”陸瑛雖是官家小姐,對這些官場的事情卻遲鈍的很。
“正五品。”陸雲輕聲答道:“父親連升三級,可喜可賀。”
“哦……”陸瑛臉上卻沒有喜色,反而憂慮的看着陸雲,遲疑一下道:“我們回京的話,不會有事吧?”
“不會有事的。”陸雲有些歉意的笑笑,向陸瑛保證道:“我會很小心,很小心的。”
“總之,還是不回去的好……”陸瑛幽幽說一句,卻也知道木已成舟、說什麽都是白搭。她拿着信起身,對陸雲道:“我去跟母親說。”
陸雲點點頭,看着陸瑛的背影,眉頭凝出絲絲猶豫。但他很快便把不該有的情緒壓下,繼續專心讀他的書。
。
夜裏,陸雲運功完畢,保叔便來了。
慣例的一番交手後,陸雲告訴他,進京的日子到了。
“是麽……”保叔神情複雜的摸了摸額頭,雖然日思夜盼着回京手刃仇敵,可他也最清楚,陸雲将面對的敵人有多強大。滿心擔憂的看看陸雲,他歎口氣道:“回去也好,白猿社、夏侯閥、太平道全都在找你,這餘杭城也不安全了。”
“嗯。”陸雲點點頭,對于餘杭這些日子的亂局,他心裏十分明白,皆是因爲自己行刺夏侯雷所起。又因爲自己搶走了玉玺而愈加刺激到那些勢力,讓他們愈發變本加厲。
雖然誰也沒證據,能把夏侯雷遇刺和玉玺被搶聯系起來,但兩件事畢竟前後腳發生。在别處毫無線索的情況下,那些人自然不會放過任何疑點……
“聽說白猿社主人親自入京向夏侯閥解釋,最後夏侯霸才勉強同意,讓他們限期找出真兇來。”保叔嘶聲笑笑道:“若非夏侯閥因爲玉玺之事風聲鶴唳,恐怕不會這麽好說話。”
“不過到現在還什麽都沒發生……”陸雲卻歎了口氣道:“顯然我還是想得太簡單了。”按他最樂觀的估計,皇帝此刻應該跟夏侯閥掐起來了,這樣自己進京後才好火中取栗。
“沒那麽容易的,皇家和七大家族盤根錯節,相互制約,很多事情都遠比想象的複雜。”保叔一聲感慨道:“公子到京裏就知道了。”
“說起回京……”陸雲摸着自己的臉,看看保叔道:“我這副面孔真不會被認出來?”這幾日,他在很認真的考慮,要不要也學保叔一樣,來個自毀容貌……
“屬下說多少回了。”保叔苦笑道:“公子的相貌與六歲時判若兩人,與先帝先後也沒有太多共同之處。”說着他又仔細端詳了陸雲一番,道:“更重要的是,先帝如太阿出鞘,鋒芒畢露、氣勢迫人!公子卻神光内蘊、靜若處子。就算屬下,若非是看着公子長大的,也決計不會把你和先帝聯系在一起的。”
“哦是麽?”陸雲将頭轉向牆角的銅鏡,頗爲介意道:“我的樣子很女氣嗎?”
“呃,屬下不是這個意思……”保叔趕忙解釋,雖然他有時候也暗暗腹诽,自家殿下若是穿上紅妝,怕是真沒幾個女孩子能好看過他!但此事這話真沒有這層意思。可又怕越描越黑,隻能瞠目結舌卡在那裏。
“好吧,這不是重點。”陸雲收回目光,咳嗽兩聲,結束這個讓自己尴尬的話題。
“比起公子的相貌,”保叔苦笑道:“屬下更擔心你的武功。雖然按說沒人能認出皇極洞玄功,但這門功法迥異于天下武功,更沒人能在公子這樣的年紀達到地階。公子太卓爾不群的話,難免會被人注意到,一旦他們發現你功法的奇異之處,恐怕麻煩就大了。”
“嗯。”對保叔的擔憂,陸雲十分認可,想一想道:“陸家的天地正法我也練過,隻是這門功法要養浩然正氣,講的是中正平和、水滴石穿。我嫌見效太慢,就擱下了。”
“那倒是,陸家的水磨工夫磨啊磨,五十歲都成不了大宗師……”保叔深以爲然道:“就算天縱奇才如公子,也沒法速成。”說完,他又問道:“不知公子如今用陸家的功法,能有個什麽水平?”
“嗯……”陸雲将之前見過的各種層級對手,默默比對了一番,輕聲說道:“勉強地階吧。”
“呃……”登時,保叔一肚子的安慰之言,全都被堵了回去。好一會兒,保叔才氣哼哼道:“足夠用了!”
别人苦練二十載,能進入地階就要燒高香了。自家公子隻斷斷續續練了練,就能跻身地階!簡直是人比人氣死人!
這個别人,自然也包括保叔……不過他懷疑什麽,也不會懷疑自家公子的判斷。在保叔看來,比起武功,頭腦才是自家公子真正的殺手锏!
“叔,我跟你說過,皇極洞玄功的妙處所在……”陸雲趕忙安慰保叔道:“所謂一法通萬法通,就是這個道理。”
“公子,這是好事……”保叔啞然失笑道:“這樣咱們進京的把握又大了些。”
“我短時間内,最多隻能展現到玄階,不然會被夏侯閥聯想到什麽……”陸雲卻搖搖頭。正如寶叔所說,地階可是十分稀罕的。就算陸雲不顯露皇極洞玄功,夏侯閥也很容易就能懷疑到,彼時正好在杭州的陸雲,便是行刺夏侯雷那人!
頓一頓,陸雲又輕聲道:“而且,你先不要進京,我們還是分頭行動。”說着他拿出那本黑冊子,遞給保叔道:“上頭有幾個人,我标出了疑點,勞煩你去查一下。”
“是。”隻要陸雲決定的事,保叔向來沒二話。除了那份赤膽忠心之外,還是他有意識在培養自家小主人的決斷能力。“還有那些死士,公子也要考慮如何安置了。”這陣子餘杭風聲吃緊,保叔命自己訓練的死士轉移到了别處,下一步到哪裏落腳,就成了大問題。
“我考慮過了。”陸雲顯然早有定計,并不遲疑道:“京城不比地方,很難掩人耳目。我最多帶十來個人進京,而且武功不能太高。其餘的,先讓他們分散到北方各州去……我看邸報說,黃河淹了七八個州,肯定有很多流民進京逃難。”
“好主意。”保叔眼前一亮,撫掌道:“藏身于流民中,既不引人注意,也容易洗白身份!”
“也是不得已而爲之。”陸雲輕歎一聲,眼下自己實在太弱小,弱小到根本沒法擁有自己的力量。他不禁暗暗發狠道:‘要盡快變強,各方面都變強!’
等回過神,陸雲見保叔一副欲言又止的架勢,不由奇怪問道:“什麽話直說就是。”
“是,公子。”保叔看一眼正房的位置,壓低聲音道:“爲了永絕後患,那位不能留了……”他指的自然是陸夫人。當年跟着陸信一起上任的家仆,都被他借着江南爆發瘟疫料理妥當,但陸信一直不許他對陸夫人動手。
“不行。”這個問題,陸雲已經考慮很久,此刻也給出了自己的态度:“她是知道利害的。”頓一頓,陸雲的聲音變得低沉道:“何況,她對我也有養育之恩,更是父親的妻子,姐姐的母親……”
“哎,好吧……”見陸雲不容置疑,保叔歎口氣道:“公子一定要小心她,千萬不要壞事!”
“我知道了。”陸雲點點頭,結束了談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