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入林的瞬間,她用力拽一下雙翼兩端,那對飛翼便倏地收回了匣中。同時雙腳接連點在樹木的枝杈上,借着反彈之力,輕巧的化解了下降的沖力,最後雙腳平穩的落在林中空地上。
如陸雲一般,蒙面女子不敢稍作停留,立即在茂密的山林飛奔起來,一直向北跑出二十餘裏。山林漸稀,她才放緩了腳步,拿出一個樣式古怪的銅哨,用力吹了幾下,但似乎并未吹出任何聲響。
詭異的是,她就這樣收起了哨子,選了一處隐蔽的地方,靜靜等待起來。過了沒多會兒,一輛馬車便從前方緩緩駛來,白發車夫微眯雙眼,狀若打盹兒。一個丫鬟模樣的少女,頭探出車來,像是在找尋什麽人。
“我在這裏。”蒙面女子從隐蔽處出來,車夫和丫鬟同時望過來,後者驚喜的跳下車,趕緊迎了上去。
片刻之後,馬車緩緩行駛在北上的官道上,車裏卻沒有什麽蒙面女子,隻有個秀麗病弱的官小姐。但丫鬟還是那個丫鬟,她湊在女子耳畔,小心翼翼問道:“小姐,得手了嗎?”
“那當然。”那官小姐自然就是蒙面女子。雖然扮作嬌弱,但聽到丫鬟的問話,她清秀的面龐還是忍不住神采飛揚,拍了拍手邊的金盒道:“本小姐出馬,自然手到擒來!”
“小姐就是厲害!”丫鬟崇拜的兩眼放光,忍不住小聲央求道:“能讓婢子瞧一眼嗎?”
“就瞧一眼。”女子自己也好奇的緊,得手之後光顧着逃跑,還沒瞧一眼那玉玺長什麽樣呢。
小丫鬟點頭如搗蒜,便見自家小姐将那雕龍盤鳳的金匣緩緩托起。
“哇,好美的盒子呀!”小丫鬟激動的雙手捧心。
“瞧裏面!”女子獻寶似的按一下蓋子上的機括,笑吟吟看着丫鬟,等着看她誇張十倍的表情。
丫鬟目不轉睛盯着匣子,蓋子一打開,她登時兩眼圓瞪,眼珠子都差點掉下來。
‘果然夠誇張,不過怎麽跟見了鬼似的?’女子有些掃興。
“小,小姐……”丫鬟伸手指着盒子裏,結結巴巴道:“你跟婢子開玩笑的吧?”
女子一愣,趕忙低頭一看,登時全身血液凝固了一般,手中金盒落在地上,一塊拳頭大小的石頭,從裏頭骨碌碌滾出來,識趣的鑽到了座位底下……
見自家小姐石化了一般,丫鬟吞了吞口水,畏懼的抱住了頭,仿佛有什麽恐怖的事情将要發生。
車廂内,片刻死寂之後,漸漸響起喘氣聲,那聲音越來越大,簡直就是……喘粗氣。
聽到那聲音,正在打盹兒的車夫也趕緊捂住耳朵。
“你給我出來!”下一刻,一聲尖銳高亢的怒吼,險些把車頂棚給掀飛,緊接着一陣砰砰作響,還伴着一個女子的怒罵聲:“乖乖出來受死吧!”
車廂裏,丫鬟想要拉住暴怒失去理智的自家小姐,阻止她将車座拆掉。可哪裏能阻攔的住,隻見她一把掀翻了固定在車底的矮座,惡狠狠的盯着……那塊石頭,獰笑道:“你以爲能躲得過去嗎?!”
“去死吧!”說完,她一把撿起那石頭,掄圓了胳膊,用全身力氣丢出車窗!
看一眼流星般消失在遠方的石頭,車夫無奈搖頭。要是讓那些教徒知道,他們高貴從容、慈愛優雅的聖女大人,居然深藏着這樣幼稚粗魯的内心,不知會不會悲傷成河……
發作一通,那女子終于冷靜下來,坐在丫鬟的位子上,開始複盤起之前種種。轉眼她就明白了,咬碎銀牙道:“肯定是讓那小子掉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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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東西就在我手裏。”陸雲說着,從懷中掏出一樣事物,托在手中給保叔看。
保叔眼珠子都要瞪下來了,趕忙使勁揉了揉雙目,見不是自己看花了眼。這才顫抖着伸手,指着那東西,張嘴結舌道:“這,這,這……這是什麽?!”
隻見陸雲掌中那物方圓四寸,色綠如藍,溫潤而澤。其上紐交五龍,仿成龍、鳥、魚、蛇形狀,其下則四四方方,顯然是一塊大印。
“這不會是……乾朝的玉玺吧?!”保叔當年可是大内侍衛統領,自然是識貨之人,他感覺自己的心髒都快要跳出來了,顫聲說道:“那可是……”餘下四個字,他竟不敢開口,仿佛怕遭來天譴一般。
陸雲的眼中,也閃着激動的神采,重重點頭道:“就是傳國玉玺!”說着他緩緩将玉玺提起,露出玺面上陰刻的八個篆字——
‘受命于天、既壽永昌’!
且那玺印左上殘缺一角,以黃金補之。正符合乾朝太祖篡魏時,傳國玉玺被魏太後砸壞的傳說。
“真的,真的是傳國玉玺!”保叔激動的快要背過氣去,這下什麽都明白了!怪不得夏侯閥會如此興師動衆攻打柏柳莊,還費盡心機避開皇帝的耳目!原來是爲了傳國玉玺啊!
傳國玉玺,最初乃始皇大帝所有,爲‘皇權天授,正統合法’的信物!始皇之後,曆代帝王皆以得此玺爲符應,得之則象征其‘受命于天’,失之則被視爲‘氣數已盡’!
自從北方胡人作亂,乾朝衣冠南渡,傳國玉玺自然也歸于南方。至此數百年間,南朝憑此玉玺,一直被世人視爲正統。而北方英雄兵起,稱帝者不知幾凡,統一北方、兵臨天下者亦不乏其人。卻都被譏爲‘白版皇帝’,顯得底氣不足,而爲世人所輕蔑。
本朝高祖皇帝攻占乾朝國都之後,全軍上下頭等大事,便是尋找傳國玉玺!然而遍尋金陵,拷遍南朝公卿,卻一無所獲。無奈,高祖皇帝隻能自制玉玺登基。哪怕他挾重造神州之功登臨天下,卻仍然免不了被人說三道四,認爲大玄并沒有得到上天的認可……
沒有傳國玉玺,成了這位雄才偉略、大功大德的開國帝王平生最大的憾事!随後數年裏,他依然不斷派人找尋,卻始終沒有找到這該死的傳國玉玺!幾年後居然郁郁而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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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動了好一陣,保叔才抑制住怦怦的心跳,趕緊示意陸雲将玉玺收回去,然後後退三步,俯身大禮跪拜,顫聲垂淚道:“微臣恭喜殿下、賀喜殿下,玉玺在手,天命所歸啊!”
陸雲卻有些哭笑不得,看着四周一片荒林,除了他和保叔,連個活物都沒有,不由苦笑道:“叔,别瞎說。這東西對咱們一點用都沒有,反而是個大麻煩!”他十分清楚,夏侯閥、皇家乃至天下所有人,都會瘋狂找尋這玉玺的下落。自己做得雖隐秘,卻難免會留下一點蛛絲馬迹,萬一要是被人順着找到自己,那樂子可就大了!
“隻是暫時沒用,将來殿下要重奪皇位,這東西用處可就大了!”保叔卻依然興奮無比,絮絮叨叨的好一陣,才想起一事,不解問道:“公子是如何拿到這東西的?”
“就在被人打飛的時候……”陸雲微微笑道:“之前,我故意用力,将包袱扯開個口子,一是看看裏頭有何物,二是……這樣偷梁換柱比較方便。”
保叔恍然大悟:“難怪公子輕易就被他們打飛,我還奇怪公子怎麽大失水準呢。”
“借着俯身在地,我裝作捂着腹部,打開盒子拿出了裏頭的玉玺,又随手撿了塊石頭放進去。”陸雲笑道:“這時,她叫我把包袱丢過去,我便照做了……”
他難得露出如此歡快的笑容,不知是因爲得到玉玺、坑了夏侯閥?還是因爲扳回了一局,終于出了井底被踩的那口惡氣?
似乎……後者的成分要遠遠大于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