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可能。
我拼命的搖着頭,爲什麽我的樣子會變?但那水裏倒影出來的這張臉确實已經不是我了,那是一個面色蠟黃,甚至有些尖酸模樣的人。
我的臉上還在冒着詭異的熱氣,與此同時,腦袋一陣暈厥,我腦中多了很多莫名其妙的畫面,那是一個窮苦的書生,寒窗十年,屢遭碰壁,卻時來運轉一夕高中,最後官場錯敗,一卷白布挂黃粱的吊死場景。
腦海中這個畫面的人,不就是我那張倒影中的臉麽?我全身發冷,陡然看向了身後的走廊,那一個我用來貼過臉的燈籠?
我管不得那麽多,第一時間跑到窗戶邊屋往裏喊,整整一排屋子,就隻有這個屋子開了一扇窗。
她怎麽在這兒?
隔着窗戶喊了好幾聲,她就像是聽不到我說話一般,始終看着一個鏡子,靜靜的梳着頭。過了很久,她才站了起來,看了一眼窗外,接着就那樣出了門。
這女人雙目呆滞,幾乎是就那樣經過走廊,朝着這座府邸的裏側走去。
我一咬牙,就那麽跟了上去。
整座建築,都籠罩在一層淡淡的霧氣,或者說是一層詭異的月光之中,給人一種寂靜幽深的感覺。跟着蘇程,我進了空蕩蕩的大屋内側,穿過一個緊跟着的院子和通道,往裏側走去。
這地兒往深處到底是什麽?
果然是古時标準的府邸建築,外面的隻是前院,環形的屋檐門廊就像是一條路,往裏兩邊是各式各樣的空地和房屋。
我震驚了,以前雖然聽過,也去參觀過一切明清時期的古建築,但從沒有像是這樣身臨其境,可以将每個細節都看的清清楚楚。
各處的房屋有很多人在進進出出,這些人全都面無表情,衣服各式各樣,相互之間也不說話,唯一不變的隻是頭頂的這一串燈籠,沿着門廊一直往裏,真的就像是一條路,一直通向這府邸的深處。
接着有什麽聲音傳來,正是從前方,那聲音很奇怪,但這一次我絕對沒聽錯。像是有一群說話不清楚的人在咿咿呀呀,
:蠢深無路布飛他,寒事動墳欲留下。
跟着蘇程,在這來來往往的人群中,最終我到達了這處府邸燈籠路的盡頭,我早就做了準備,以爲是什麽極其恐怖的地方,但我看到了完全不可思議的一幕。
那是一座燈火輝煌的大廳,外觀雄偉氣派,讓人望而生畏,遠遠望過去,那一輪冷月正好就在這府邸正殿房頂上方。
一排排的空座位正放在大廳中,但這一陣陣讀書聲卻是從這一排排的空座位上發出來的。我原本以爲會有很多人,但這空蕩蕩的大廳中隻有一個人,不是别人,正是那個穿着長衫的老闆。
蘇程和幾個面無表情的女人走了進去,就像是侍女一般放下了盤子裏的茶,空蕩蕩的大廳中,長衫的老闆手裏拿着一本書,他停了下來,喝了一口,接着朗朗的喊了一聲,
:剛才你們讀的不對,再跟着我念一遍。
:春城無處不飛花,寒食東風禦柳斜。
接着我便看到,那一排排空蕩蕩的座位上,果然再次發出了陣陣奇怪的聲音,咿呀呀的依舊讀不清楚,似乎是我的錯覺,那些空座位上,像是有詭異的影子在晃。
這個店老闆,他真的是在教什麽東西讀書?
這是一間王府模樣的府邸,我更願意将這裏叫做鬼府,我是進了山中的鬼市深處,一頭蒙着眼睛的牛把我引到這裏來的。
這時,我即便再傻,也看出了不對勁。這一整個地方雖然華貴,但也掩蓋不住到處的那森森陰氣,最重要的就是,一路進來,我遇到的這地方的所有人,包括此時的蘇程在内,全都眼神空洞面無表情,就像隻是一個空殼。
唯一看似正常的,就隻有這個穿着長衫的店老闆。
那冷冷的聲音再次響起,
:幾句話一個月都教不會,你們還會什麽?
他拿出一把戒尺,啪的打在了桌子上,周圍全都安靜了下來,一瞬間我看到了什麽,居然是這貫穿王府殿樓的長長走廊,那一盞盞燈籠,在一明一暗不斷的抖動。
我藏在大殿的窗戶下面,原本這外面來來回回的人都在走動,也正好有一排各種衣服,像是侍從模樣的人面無表情的經過我旁邊,但随着這一聲發怒的聲音,所有人全都停下不動了。
怎麽可能?
就像是所有人全都死了一般,一直到那長衫老闆歎了口氣,
:罷了。
接着這些人再次恢複走動,整個大殿周圍一切東西才像是活了過來。
密密麻麻的腳步聲突然響起,我還沒來得及反應,那聲音很快,我幾乎沒反應過來,便發現身後多了一排人,我根本來不及躲,便直接被撞向了門口。
一瞬間,我反應飛快,站進了這兩排人當中,裝作面無表情,跟着走進了門口。
整整兩排人,像是木偶一般魚貫而入。
腸子都悔青了,我已經很注意的藏了,幾乎貼着牆,爲什麽還會被這些路過的人撞到,但此時我已經沒有心思去想這個,隻能眼神空洞,跟着走進了大殿内側。
裏面是個古色古香的屋子,兩排人走進來,靜靜的分立在兩旁,古樸的裝飾,而這個長衫老闆,一個人正坐在這兒寫字。
看着他那張臉,像是侍衛一般站在兩側的我動也不敢動。
突然,他低頭寫着字,那動作一筆一劃,在這鬼殿的房間中,給人一種别樣的感覺,某一刻,他突然開口說話了,
:小兄弟,沒想到你還能找到這裏來。
說完扭過頭,一雙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
怎麽可能,我動也沒動,這裏的人裝束各種各樣,我在心裏騙自己,他說的絕對不是我。他笑了,說你看看周圍,
我僵硬的扭了扭頭,便看到,身邊這一排站着的人,不知道何時,頭頂的位置,都升起了悠悠的火苗,就像是在他們頭頂點起的蠟燭來照亮。
這些人麻木的站在兩邊,就像是頭頂冒火人形蠟燭,唯獨我一個人頭上沒有燃,在當中太明顯不過了。
接着我便親眼看到,這個老闆的那雙眼睛便的細長,與此同時,我腦殼越來越痛,全身冒起了熱氣。與此同時,我發現了什麽,屋内這些人頭頂的燭火猛烈的晃動,那是地上的影子。
一隻長長的爪子一般的手,原本在影子裏,但卻從這個老闆座的位置的地面上伸了出來,長長的伸了過來,要從我頭頂伸進去。
毛骨悚然中,眼睛一晃,我擡頭正好看到頭上的這一隻黑色的爪子的影子,但它卻突然停住了,那是兩根很細的線,攔在了這爪子的面前。
一瞬間,時間就像是停住了一般,我吞了吞口水,便聽到這老闆咦了一聲。
:還有一個?
就在和我隔了兩個人的位置上,一個人影突然沖了出去,與此同時,燭火晃動的屋内,火光大亮。
刷刷的聲音中,四樣東西都被丢在了那張桌子周圍,居然是四塊羅盤,正好将這老闆圍住。
這一瞬間電光火石,四塊羅盤上竄出了猛烈的火焰,沖出去的那人影手裏居然拿着一把木劍,撲出去的最後一步,在地上猛的一蹬,整把木劍燃起了火,一把插在了這老闆的身上。
這個人影完全是個陌生長相的侍從,一臉呆滞,頭頂還冒着燭火,但嘴裏發出的聲音卻無比熟悉,
:我們混進來?呵呵,可不就是來幹掉你的?
姨父?
木劍插進這老闆的身體,那老闆臉上還帶着不可思議的神情,周圍四塊羅盤瘋狂的抖動,姨父拿着木劍,連着這老闆的身子狠狠往地面一插。
四塊羅盤同時碎裂,這老闆整個人都被穿在了地上,巨大的黑氣冒出來,他整個人開始快速的萎縮。
磁磁的聲音中,這老闆整個人完全縮了下去,姨父死死的盯着這張桌子面前,一直到一切沒了動靜,再一看,那一處的地面上,隻剩下一件長衫,哪裏還有什麽老闆?
死一般的安靜中。
屋内的燭火全都熄滅了,昏暗的光線下,姨父拔起來木劍,刨了刨地上那堆空空的長褂子。接着居然撿起來聞了聞。
:這麽臭,裝成什麽人樣?這衣服,鬼知道是從什麽爛墳地裏撿來的。
說完看了看周圍,
:還有這個地方,不倫不類,要笑死我。
我跟着也朝着周圍看去,哪裏還是之前那華麗的屋子?
:于術,你自己看看,這是什麽地方?
到處灰塵遍布,而我們旁邊,卻真的站着一群人,裝束各式各樣,隻不過表情空洞,全都一動不動。
:這些鬼魂的魂氣兒已經被點的差不多的,大多數隻剩下一個空殼,你陽氣太重,信不信,這些人你一碰他們就會散。
剛才的一番刺殺太過驚駭,這個長衫的做派,看起來很像是個鬼王爺。此時我也反應了過來,爲什麽我會被撞出來,當時我正趴在那裏偷看,易先開混在這群侍從裏,一腳把我踢到那大門口,進來之後的我吸引了這個店老闆所有的注意了,他才有了機會動手。
而外面的大聽,夜色下終于露出了原本的樣子。哪裏還有之前恢弘的模樣,滿是灰塵的地上,破破爛爛的擺着一張張歪歪斜斜椅子和凳子,破爛的都讓人不忍心看。
:這些,全是這玩意從各處弄來的,要不是就是廢堆,要不就是墳地,搞些名堂造出幻境,鬼知道它從哪兒學來的。
:邪魔外道,不把這層遮羞布給它扯下來,還得繼續在這裏裝模作樣。
姨父罵的非常的狠,
:全都是拼湊起來的,等我們出去了,你就知道這地方是怎麽來的了。
整個鬼王宮,真的就隻剩下我們兩個人,走出大殿。
周圍漆黑一片,安靜的殿外,罵罵咧咧的姨父突然停住了,接着仰頭看向了天上。這一刻,我們兩個人都呆住了。
漆黑的天空,原本什麽都沒有,但慢慢的,卻有夜光傳來,那是一輪又大又白的月亮,再一次,從煙霧一般的雲層裏冒了出來。
月亮再次出現,慘白的光照在我們兩人的臉上,姨父的聲音很小。
:不,不可能。還,還沒死?
他剛才那一手四塊羅盤封住地方,一木劍下去,一無論冤魂邪鬼,當中的地方絕對魂飛魄散。羅盤一碎,連着那一塊地面的陰氣全部蕩盡。
但有一個最大的問題,這是在鬼宮裏,羅盤接不了地氣?
我在自言自語,姨父說了句你小子果然聰明。
:隻是破了他的人形?
接着拉着我,拿着木劍當先走了出去,
:跟着我來。我知道它在哪兒。
姨父帶着我,像是真的知道那東西在什麽地方,府邸周圍到處都一片空蕩,出了那些再也不會動的侍從,哪裏還有其他的人?
最終,我們到了那長長的走廊附近,整個地方,就隻有這些燈籠還亮着。
但此刻,是個人或許都會頭皮發麻,一條長長的燈籠長廊,就那麽通向我們來時的方向,空蕩蕩的路,沒有一個人。
姨父停下了步子,一時間不敢再往前走。
:等等。
一種詭異的氣息升起,接着,我看到了讓人頭皮發麻的一幕。
這些搖晃的燈籠中,裏面有什麽東西,慢慢的從裏面爬了出來,那居然是一個個的大頭嬰兒,就從這些燈籠的口子處冒了出來,大大的頭像是從裏面鑽出來的一般。
這些嬰兒挂在燈籠上,像是根本不管我們,臉上露出詭異的笑容,一個個居然開始張嘴說話。這些嬰兒,說的話聲音奇怪,如果不仔細根本聽不出來。
之前念詩的就是它們?
那奇怪的聲音,嘴裏居然在念着一個個的年月日的時間,居然是人的出生八字。
接着,我看到了無比震驚的一幕。
周圍傳來了轟隆隆的聲音,整個地面地面都在搖晃。居然是這座府邸遠處的房屋開始陸續的倒塌,整個周圍彌漫在一層黑霧之中。
轟隆隆的聲音越來越大,震驚的場面,真的是整個地方都在崩塌。一個個人影從各個方向走來,這些沒有意識的鬼魂,眼神空洞,穿着各式各樣,都在沿着這條走廊往前走。
這一座府邸,倒塌的隻剩下這條長長的燈籠路。
随着那些報着八字的燈籠嬰兒的聲音,這些人影陸續走到路的盡頭,全越遠越淡,就那麽消失了。
眼看着這一條走廊也在瘋狂搖晃,姨父居然去抓住了其中一個從燈籠裏伸出頭來的大頭嬰兒,在這玩意耳邊說了一番,狠狠的罵了句。
:快念。
這嬰兒開始大哭,姨父用手狠狠一捏這玩意的脖子,那詭異的嘴終于發出了聲音,這一次,念的是姨父的八字。
:于術,這玩意想跑,我現在去追,那墳地東南方向有棵樹,你去樹的周圍三丈方向挖。。。
他快速的說了一通,我最後看到的是,他大踏步追上去的身影。姨父剛跑到這條燈籠走廊的遠處,身影便越來越淡,接着整條走廊便開始崩塌。
那聲音似乎還在耳邊,
:易先開?
:外侄子,我這趟是去誅邪,你道行不夠,你快跑,往那月亮消失的相反方向跑,天亮了就能出去。
:如果三天之後我回不來,你就燒了那個筆記本,離開這兒,再也不想着來找我。
站在原地,我全身發抖,随着這府邸中最後一條燈籠長廊的倒塌,周圍越來越黑,到最後成了一片漆黑,我擡頭看去,天上那一輪月亮開始慢慢移動,最後移進了詭異的雲層,像是離開了這個地方,徹底的消失了。
我也不管周圍什麽都看不清楚,扭頭往一個方向就開始猛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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