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之後,我快速的離開了這棟大樓,桌上的東西都不敢動,隻按照短信上的吩咐,把紙錢做的本子帶到街口的垃圾桶邊燒了。再去看了看,兩根鎖鏈已經鎖上了大門。
之後我打聽過這棟大樓的消息,包括這所謂的瑙懷運輸公司,都和裏面空蕩蕩的大廳一樣。什麽都查不到。
但當天上午,我的卡裏面就自動的多了一筆錢。數目不多,正好是一個月的工資。
這個叫蘇順請的人果然是當地的一個大人物,著名的房地産開發商,蘇家是本地的大戶,幾十年前就開始做生意,如今家大業大。
又到了農曆十五号,大門口的招牌果然又亮了,晚上十一點過,再次來到這棟樓前,這一次沒有任何短信通知我。
但,我卻不敢不來。
我正要進門的時候聽到有人叫了聲等等,果然是蘇程,從一旁的街邊走了出來。這段時間,我總會看到一輛商務車在這附近徘徊。
這一天很冷,但不知爲何,這女人卻特地又穿回了那條職業短裙,兩條修長的大腿,眼睛卻微微有些腫。
:我,我爺爺,他回不來了是麽?
我沒回答,繼續推門進去,我自己都怕的要死,進去過的活人從來沒出來過,唯一一個崔四兒還是跳樓下來成了瘋子。
我自顧不暇,誰來救我?
:等等。
她的聲音很冷,但她居然對着大門口那塊亮着的招牌跪了下來,嘴唇慘白。
:從小就隻有我爺爺疼我,于術,每一個風水人都自私自利,或許今晚我也會死,但我希望最後能找到他。
說到這裏,我震住了,因爲她看了看我。
:也求求你,至少摸摸你自己的良心。你的老師,他就沒教過你麽?
就在她說完這句話之後,門口招牌的燈,突然莫名其妙的閃了一下。
走到二樓的角落,又坐在這張桌子旁邊。良心?我滿腦子都在想着,事實是從我畢業開始逃命以來。我有過良心麽?我早就不配提良心了,一件件事情從我腦海閃過,最終全都是易先開那張猥瑣的笑臉。還有那句話。
:于術,人不爲己,天誅地滅。
晚上兩點過,這個女人,提着挎包,居然穿着一身旗袍一般的壽衣,凄慘的模樣顯出一種别樣的美。當着我的面,上了二樓,走進了那個走廊。
這女人全程沒有看我一眼。
我低頭假裝沒看到,不斷告訴自己,不關我的事兒,不關我的事兒。
走廊中,再次傳出那嘻嘻哈哈的鬼叫聲。她的身子抖的越來越厲害,但卻根本不可能走到這詭異走廊的盡頭。
現實中什麽都沒有,隻看到她拼命往前,突然兩隻手不由自主的舉起來,朝着自己的脖子,像是要自殺。
倒影中,兩個人舉起了她的手,正往她自己的脖子上抹去。
突然,碰的一聲大響在大廳中發出。
接着大廳内所有的鬼叫聲全都消失了,走廊中的鬼影像是害怕了一般,瞬間嘻哈着躲了起來。
女人摔在了地上,慘白的臉露出不可思議。因爲就在剛才,我再也忍不住,拿着一把米往桌上狠狠的一拍。
連我自己都不敢相信,似乎這樓中的鬼影全都害怕坐在這張不起眼桌子上的我。在她不敢相信的目光中,我一手拿着手機看着裏面的情況,走到她面前,用右手伸到她脖子上對着空氣一掰,一句話根本就不是對她說的,
:給我松開。
倒影中那兩個影子真的松了手。
:你走吧,我,我隻幫你這一次。
都說男的是一種下半身動物,接下來的一幕很好的證明了這一點。我完全來不及躲,蘇程已經撲到了我懷裏,兩張嘴貼在一起的時候,我全身呆滞。
十秒鍾之後,我大腦一片空白。
:二十年前,這棟大樓原本有很多單位,這是彭都第一批修起來的高樓,那後面,是當初錦都最繁華的商場。但一夜之前,在這裏面工作的人全都死了。那場火災燒死了所有的人,沒人知道是什麽原因起的火,從自從那時候開始,這棟樓裏的冤魂便開始揮之不去,直到之後有人在這棟樓裏創立了這家運輸公司,這棟樓裏的鬼魂才安分了下來。
:但這棟樓裏曾經發生過的事情,依然是彭都市最大的秘密。周圍十多個寺廟聯合起來把這裏封了。
她一隻手已經抓在了我的手上,她手心居然藏着一把米。
怪事發生了,我腦袋暈乎,一幅幅畫面從我眼前閃過,就像是我自己經曆過一般,那是大火中一個個慘叫的人,那凄慘的畫面,怪叫聲就從各處傳來。
猛的抽回手,我大口大口的喘着氣,通靈世家?這是什麽手段?
手心的米掉在地上,居然已經變成了漆黑的顔色。
突然,這走廊頭頂的燈開始猛烈的閃,我預感到了什麽,站起來立刻想要回去,但此時已經晚了。站在走廊中,我全身發抖的看着身後的方向。
大廳已經沒了,來的路居然已經變成了一堵牆。
怎麽可能?
我傻住了,再一看,這女人穿着壽衣旗袍,已經走到了走廊的盡頭。
已經回不去了?我在心裏狂罵,猶豫了半天,一狠心,好,老子也來看看,這棟樓裏到底有什麽秘密。
走廊之後是一個長長的往下的樓梯,一切看起來并不出奇,這女人很小心,每走幾步就往地上撒一把米。這一幕很奇怪,因爲之前那蘇順請進來的時候,也拿了一袋米。
她告訴我,這是在祭奠這棟樓裏的亡魂。
樓梯之後,終于到了這棟大樓的另外一側,那地方很多,真的是個廢棄的商場,還沒走進去,黑漆漆的商場裏影子晃晃的,似乎有很多看不到的冤魂正飄蕩在這周圍。
我是跟在她後面走進去的,就在我走進大門的一刻,我啪的一聲按開開關,之前她按不亮的燈全都亮了,整整齊齊的兩排,碩大的廢棄商場裏,直到我走進去,再也沒了那種奇怪的感覺。
這就是一個普通的商場啊?
:那是因爲你進來了。
:其他人,如果不穿壽衣,根本不敢進來。不然早就以各種死法被冤魂抓去做了替身。
我?
:自從你拿到那張名片開始,你已經是這家公司的人的。從來這裏都隻有一個員工,我帶你去看看你的歸宿。
歸宿?
繞到商場的另外一邊,我傻了眼,原本應該是攤位的地方,擺着整整一排的骨灰壇子,就像是在賣。她告訴我,這些骨灰壇子,都是這十幾年在這裏工作過的員工。走到最後那個骨灰壇子面前。精緻的骨灰壇,她打開了蓋子,讓我把手伸進去。
:你就不想看看,裏面放的什麽?
我吞了吞口水,伸進去摸到了什麽,拿出來一看,是一張工作證。上面寫的是我的名字,但照片的地方卻是一片空白。
:這是最後給你裝骨灰用的。現在還來得及,一旦你的照片出現在上面,就是你的骨灰裝進去的時候。
我吓的倒退了兩步。
:我借你這張工作證用一下。
她要做什麽?
她一隻手拿着米,一隻手拿着工作證,走到其中一個空攤位前面。她閉起了眼睛,張嘴開始說話。那攤位是個賣衣服的地方,廢棄後全是灰塵和火燒的痕迹。
:請問,最近在這裏路過的人,他是往哪個方向走的。
那一片頭頂的燈莫名的閃了兩下,這女人說了聲謝謝,接着睜開眼睛便往一個方向走。
經過的時候,我感覺到一陣陰冷,一句話從旁邊響起。
:小夥子,買衣服麽?
一扭頭,隻見一個大媽正坐在這攤位前,陰森森的看着我。最後我們到了這個商場的一個應急通道面前。
兩扇灰塵木門緊閉着,這個商場有四五個應急通道,她卻偏偏到了這一個。這個應急通道處在角落,看着很普通。但我們一站在這裏,奇怪的事情便發生了。整個商場的燈開始瘋狂的閃動,接着全都熄滅了,一陣陣鬼哭狼嚎的聲音響起。
就在她要推門進去的時候,突然咔的一聲,她的一隻胳膊詭異的折斷了,像是有看不到的東西在把她的手反擰了回來,那樣子很恐怖。她臉色慘白,看到手裏的工作證被高高甩起,最終莫名其妙的挂在了我的脖子上。
一直到這個商場位置,如果繼續走,便會到大樓盡頭的牆壁,如果這棟鬼樓藏着什麽秘密,肯定就在這幾個應急通道中。
看到周圍的鬼影晃晃還有那瘋狂閃動的燈光,已經證明了一點。角落的這個應急通道内,就是這棟鬼樓最終的秘密。
她的手被擰斷之後,兩扇門居然自動打開了。
昏暗的燈光下,裏面是一個幹幹淨淨的房間,一張桌子,幾把椅子,櫃子,還有一張床。我們走了進去,老舊的家具,這間屋子非常的幹淨。而桌前正坐着一個人,正是昨晚我遇到過的那個死人。
:小子,你來了?
他在這裏?
冷冰冰的話語,根本就沒看我旁邊的蘇程。這個死人穿着一身中山裝,身子健壯,臉卻顯得非常蒼老。這個死人看了我身上一眼,卻突然站了起來,那動作像是一下就把位子給讓開。
自從進了屋,一旁的蘇程早就吓的瑟瑟發抖。一點也不敢靠近這個死人。
在這間平常的屋子裏,這個死人的動作很怪,我看的清楚,在這個桌上,也放着一個骨灰壇子。他正在一遍一遍的擦這個骨灰壇。
:小夥子,聽說你很缺錢?
我傻住了,這個死人那臉色很别扭。
:我來彭都二十年了,他以前說過,隻要他再回來,我們就可以離開了。當初他請我們的時候,約定了二十年。他果然守約。
這個死人,到底是個什麽東西,他的話又是什麽意思?某一刻,我看的清楚,他的脖子上居然拴着一根很細的鏈子,而那鏈子的另外一頭,正綁在這個骨灰壇的瓶口處。這個死人居然一直在看着我身上。
:你就是他的後輩。
我聽到有什麽聲音響起。
:碰。碰。碰。
但卻不知道是什麽在響。
房間外面,那商場的燈閃的更加瘋狂了。整個廢棄商場裏的東西似乎都開始抖。啪啪的響聲,大樓的鬼魂都開始躁動。這個死人突然抓起了我的手,放在了這個寫字台上,簡單的一個動作,外面的聲音又小了下來。
:它們當然會生氣。沒想到沒等到他,等來的卻是他的後輩。
我猛的反應過來了什麽,我張着嘴,之前的一幕幕在我眼前閃過,從門口這個女人說的那句你的老師開始,那燈閃了兩下,之後便都和昨晚不一樣了。走進走廊,身後的通道莫名其妙的變成了牆壁,之後的一切,包括她的手被折斷,工牌詭異又落在我的脖子上。
一切都是這個死人幹的?這一次和上個月不同,這次沿途都是他引我進來的?
:小夥子,你想不想知道,爲什麽明明是一棟邪樓,卻有那麽多風水人甯願死都要進來?無非是私心作祟。
聽到這話,站在一旁的蘇程頓時臉色煞白。
他指了指這間房間裏的一個衣櫃。這個衣櫃很奇怪,是這間房子裏唯一做工精美的東西。老舊的檀木櫃子,頂部的花紋上刻着四個字。
:敢赦風水。
碰,碰,碰。那聲音又響了起來。
這一次,我聽的清楚,居然是這個櫃子裏,像是有什麽東西在裏面撞着櫃門。
蘇程看着這四個字,眼睛中露出不可思議。這一幕讓我敢肯定,這個女人難道就是沖着這個櫃子來的?
:于術,彭。彭都流傳着一個傳說,這棟鬼樓深處,有一個鬼差在看守着一個櫃子,這個櫃子是當年的張善守聯合高僧制作的,放在冤魂聚集之地,常年聚陰,可以洗盡風水人身上的罪孽。所以這二十年來,很多人都想進這棟樓,隻不過全都再也沒有出去過。
蘇程的聲音無比的抖,但一旁的死人歎了口氣,話卻隻對我說,
:這麽多年來,我親眼看到二十三個人走了進去。他們再也沒出來。一個赦字,騙了多少人?一旁的這個姑娘,我告訴你,這是個同音字。
這句話中,像是隐藏着天大的秘密。
蘇程這女人整個身子開始發抖。她走了過去,用米撒在這個櫃子門口,木門剛一打開,她像是看到了是什麽,臉色直直的變。
裏面是一件件帶血的衣服,就那麽挂在這個衣櫃裏,而衣櫃的後面是空的,看到那後面的場景,我吓的頭皮發麻。
一隻慘白的手從那帶血的衣服後面伸了出來,慢慢掐住了這個女人的脖子,但她像是根本就沒發覺一般。
就在這一刻,一旁的死人拿出一根鞭子抽了上去,那隻手一下松開,縮回了衣櫃深處。一把将女人拉開,碰的把門關上。
:二十三個已經夠了,不能再多。
裏面有整整二十三件衣服。
他讓我坐在椅子上,打開這張桌子的抽屜,裏面什麽都沒有,隻有一張紙。看到這張紙上的内容,我已經徹底的驚呆了。我幾乎是抖着手,拿起筆在這張紙的角落簽了一個字。這個死人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我的這個動作。
我剛剛簽好字,轟的一聲,整個衣櫃全都燒了起來,一條條火線沿着這個衣櫃出現,那竟是朱砂燃燒的味道,形成了二十多個奇怪的風水符号。
下一刻,我看到了無比奇怪的一幕,櫃子燃燒起來之後,外面的超市裏,出現了一個個詭異的人,這些人全都湧進了這個房間,當着我們的面,一個個走進了這個燒起來的櫃子。走進火焰中,這些人影全都化成了濃烈的黑氣。等到那櫃子被燒焦垮掉,這些鬼魂燃燒的黑氣,和裏面那二十三件風水人的帶血衣服一起,堵在了這個櫃子原本所在的地方,我看到了這最後的場景,但已經形容不出來。
這,這是?
:小夥子,事情成了,你也該醒了,醒了之後,随便找個地方,把桌子上的東西拿去丢了。記得把上面的鏈子剪斷。
嚎叫聲中,我感覺周圍全是火焰和化成黑氣的鬼影。這個死人沿着進來的門離開,越走越遠。
我猛的醒了過來,發現自己正坐在二樓大廳的座位上。外面的天已經亮了。我全身冰冷,難道昨晚都是我做的一場夢?
扭頭一看,一旁的地上正躺着一個人,穿着壽衣,正是那個女人,旁邊散落了一地的米。不遠處有一口棺材,我走過去一看,裏面也躺着一個人,穿着一身壽衣,這是最開始進來的蘇順請?這個老頭沒死?
棺材裏的老頭突然睜開了眼,他醒了過來?
這老頭坐起來,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旁邊空蕩蕩的大廳。
他的第一句話便是:小夥子,這棟鬼樓,終于成了曆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