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個面無表情的旅客大步往前,踩在船闆上咚咚的震動,之後居然又是一間間同樣的屋子。孫孝先說到做到,這幾個人真的是一路往前拆屋子,直接用身子穿爛牆壁。
每當我們走過,腐朽的聲音中,身後一間木質房屋倒塌。
轟轟的聲音,我們的前進速度變得非常的快,按照這個速度,這艘木船即使不塌,我們很快也能走出去。
鬼知道這船艙裏有多少屋子?間間房屋都一樣,就像是到處有很多東西在盯着我們。到有七個血騰騰的旅客開路,全都躲着沒出現。
直到最後一間木牆被拆爛,我傻住,猛地扭過頭問他,
:這,這裏是什麽地方?
身後,一間間房屋破口是由遠到近的一排大洞,而我們的前面,是一個斜着向下的巨大通道,漆黑中看不清楚這地方多大。
就那麽一條路,直直通向深處,
每隔三四米,左右兩旁便站着兩個青銅人。比我們要高半個頭,一路排在兩側。這些青銅守衛,給人的感覺非常不妙。
威武詭異的場面,根本就是禁止鬼魂和活人通行。
孫孝先拿出一把黃紙往天上一撒,當經過這些守衛旁邊,它們像是活了過來,但早就有兩個面無表情的旅客擋在了它們前面,同樣是面無表情,兩者四目相對。接着碰碰的裝在一起。
周圍的旅客和青銅人之間狠狠的撞擊,每一下都有骨頭爆裂的聲音。一路黃紙嘩嘩的飄,孫孝先帶着我大步往前,我們一步沒停,沿途一對對青銅守衛轟然倒下。
當我們走到這條通道的終點時,一個個旅客早已全身是血不成人形,就連腳最臭的那個,也已經手腳彎折,看着非常恐怖,隻有那張臉依然沒什麽神情。
但最恐怖的是孫孝先,雖然背着手,樣子卻已很不對勁,他兩眼泛血,冷冷的盯着終點的這道木門。
他已經瘋了?
但那冷冷的聲音顯示這個人還是清醒的。
:這裏是出口,等會出去之後,不要回頭。
拔下那根針,放回羅盤,又用羅盤貼在了這木門上。他閉着眼睛,像是在感受着什麽。
一群旅客緊緊守在我們旁邊,呆滞的目光不斷地看着周圍。
:明代的船,到現在已經三十二個大陰年,從死到生的路,卦位是。。。
:甲丁,丙庚,巳葵,庚子。
每大聲的念一句,羅盤的指針便轉動一下,船艙很遠處便随之傳來咔咔的木質結構聲。他右手不斷的掐算,念了最後一句,吱的一聲輕響。
這扇木門打開了。
我内心激動,光亮照進來,我們重新見到了天光。
快速的走了出去,這一次是真的,我們終于出了船艙。
天光照下,周圍還有河風,前面就是夾闆,應該是這艘木船的另外一側。
我覺得有些不對勁,旁邊幾個旅客就那麽站着,但他們身上多了點什麽。我不敢回頭,隻敢用眼睛去瞟。那是一隻慘白的手,正抓在我旁邊這人的肩膀後側。
一個全身泛白的人影,正站在他的身後。
刷刷的幾聲,幾乎一眨眼,便不見了幾個旅客,都什麽拖回了這黑漆漆的門内,我和孫孝先往前面猛撲。
我們不是自己出來的,我們每一個出來的人,身後都站着東西,那似乎是一個個泛白的影子,速度快的完全看不清楚。
:快彎腰。把腳跟踮起來。
撲倒了地上,我也迅速把腰彎了起來,用雙腳瞪着地,把腳跟踮起。之前就覺得後頸有些冷,有什麽東西正抓在我的後頸上。
:不要動。
直到我踮起腳,那隻手才松開了。我不敢去看,隻聽到周圍的廢墟甲闆傳來咚咚的腳步聲,直到這些腳步聲回到了船艙的木門,吱的一聲,那道我們出來的木門才徹底關上,周圍回到了安靜。
我問他,那是什麽東西?
:什麽東西?
:我告訴過你,這船艙裏已經是陰間,我們走出這道門相當于還陽。死人要活過來,你覺得有那麽容易?有東西自然要把我們拖回去。
船上還有這種地方?一片廢墟,到處都長滿了腐爛的青苔,周圍還飄着那散不開的濃霧,我們小心翼翼的走過去,突然,一旁的孫孝先猛的捏住了我的胳膊。
自從出了那道門到這裏之後,我始終在提防。七個旅客被那不知道是什麽玩意的影子拖了回去,現在隻剩下我們兩個。
他手裏的一根針,居然已經插進我人中半截。
:小子,老實點,現在人屍全都沒了,你若是肯乖乖聽話,幫我個忙,我們都能活着出去。
帶血的眼睛,微眯着看着我,語氣無比的陰冷。全然不管他自己已經被潑濕的後背,那是我撒的一包糞水,早就藏在手裏的短刀也抵在了他身上。
這人果然狠毒,如果被這根針插進去,我絕對會變成和那幾個旅客一樣,這人的風水手段已經超出了我的想象。
要離開這條船,他想讓我來幫他擋災?到時候再出現什麽,就是我去送死。
内心已經是焦急萬分,就在這時候,我猛的說了句。
:洛陽的東城門修崴了的這你應該直到,從那拐出去三十米有個茶鋪,有人說他在那城樓下等你。
:你說什麽?
他的聲音明顯有些慌。似乎不确定我說的是真是假,我眼睛直直的瞪着他,便看到他眼睛裏的血絲一點點的褪去,最後他甩了甩頭。
我在内心狠狠的松了口氣,其實我哪裏知道什麽茶鋪,洛陽城牆我一輩子都沒去過,隻是以前上課的時候,那糟老頭子有事沒事兒就說什麽古洛陽的東城門修的如何如何,他自己去看一次就會罵一次。當年的老張頭不僅去過那地兒好幾次,每次按他自己的話都是去當面罵那個地方,說什麽修那城門的都是蠢豬。
果然,這孫孝先也知道古洛陽城。這個老張頭常挂在嘴邊罵古人的地方。
:小子,張善守不會還活着,你拿這話來唬我?
此時我若是露出任何表情,很可能都會被他看出破綻。我低着頭不回頭,隻是狠狠的把人中的那根針拔下來丢了。
在這最危急的時候,還是張善守這三個字救了我。
穿過廢墟,便到了船舷的邊緣。
日光下,唯一還存在的地方,是一間破房子。
根本不存在進不進的問題,木門和牆全爛了,隻剩下幾根柱子,是這片廢墟裏唯一還存在的東西。孤零零的立在這另一側,和整條船隔了來開。
一張床,幾張桌子櫃子,和廢墟混在一起。
我呆住了,一路跟着過來,我就是要找這樣東西。姨父的這件西裝居然在這個地方,被挂在了這地方僅剩的一面爛牆上。
易先開的西裝,爲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鬼船上的這間小破房,像是很久以前有人住過。
木桌子上有一個相框,一把梳子,還有一盒女人用的東西。但在我看來,這些東西都非常的簡單樸實。
我不敢相信,這艘鬼船上,以前住着過活人?不過看這些東西的樣子,很難确定已經過了好多年。
真的有人曾經在這裏生活過?
這間破房子的廢墟,遠遠的正對着那船艙的陰門。
我抖着手,擦掉了相框上厚厚的灰塵,一張泛黃的照片露了出來。看到這張照片裏的東西,我吓的頭皮發麻。
這,這是個什麽人?
照片已經有些模糊,裏面似乎是個奇怪的女的,年紀不大,背上長着一個鼓鼓的大包,彎着腰讓人覺得非常恐怖,或者說,除了那模糊的頭能看到,根本就不像是一個人。
照片太過模糊,看不清楚這人的臉,孫孝先眯着眼睛看了很久。接着說道。
:有意思,果然是一山還有一山高,這怪人能住在這艘鬼船上,這些看起來都是以前的東西,照片裏這個怪人,應該已經死了。
照片中這人,那身形根本就是一個畸形啊。
這間爛房子是在船尾最邊緣的位置。
:既然這地方以前能有人住,就說明這裏是安全的。我們就等在這裏,等時辰到。别離開周圍的幾根柱子就成。
到底什麽人,能夠住在這種地方?
躲在爛桌子下面,我摸了摸這些家具内側,過了這麽多年,被擋住的地方顯得非常幹淨。也就是說,曾經住在這裏,照片裏那個模糊的怪人非常的愛幹淨,成爲廢墟前,可能将這裏收拾的一塵不染。
越發的好奇,我們是蹲在這裏面的,我頭頂上面正好是這桌子的抽屜底面,桌子表面已經爛了,抽屜上部是空地,但地下的縫隙中,有個什麽東西露了出來,那是一個發黃的信封。我抽出來隻是看了一眼這信封表面的字,接着驚呆了。
一直在閉眼休息的風水先生突然睜眼扭過了頭,問我怎麽了?
我卻早已把這在抽屜縫隙裏發現的信封藏在了身上。搖了搖頭。
:沒什麽,我剛才看到那邊船艙木門好像又要開了。
聽了我的話,孫孝先神情微微變了變:小心點,那隻蛤蟆不會善罷甘休,這種東西最記仇,若不是那裏面陰氣太重,還有很多其他陰物,老夫定要活剮了它。
說出這句話,卻已經像是強弩之末。
但我卻更加驚歎,對面這艘船穩穩的立着碩大的船艙,光是甲闆上面的部分就像是一座小樓,我們隻是穿過第一層這麽過來。
也就是說,這艘船再往下走,裏面還藏着更加恐怖的東西。
天色漸暗,遠處的船艙中,又開始傳出奇怪的聲音。似乎有很多未知的東西在裏面煎熬嘶吼。那些聲音就像是從很深的地方傳上來,飄蕩在周圍。
我聳着肩膀,天色已經到了傍晚,周圍濃濃的霧氣開始湧上了船。
:我們該走了。
孫孝先突然站了起來,拿着羅盤,上面的指針開始飛快的轉動。他緊張的盯着這指針,似乎在辨明方向。
雖然屋子隻剩下幾根柱子和一道爛牆,我們從屋子原本的大門位置一路向前,穿過屋子的廢墟,到了另外一船舷。
:我不會看錯,這個方向,是這條船上唯一的生路。
前面霧茫茫一片,下面也不知道有多深,他卻讓我跳。算位置,這地方原本是這座房子的一堵牆,正好修在船的邊緣。
站在高高的邊緣,
:小子,你敢不敢跳?
霧氣湧上船上,在這船似乎在動,薄霧中我們同時向下跳去。
急速下落,接着我感覺自己摔到了什麽地方。
七暈八素中我聽到孫孝先在一旁大笑。
:時辰,位置,我果然都沒有算錯,果然是這樣。
咔咔的身影從一旁傳來,不遠處的水裏,似有一個龐大大物慢慢的朝着遠處拭去。
這裏居然是一處河灣,四處布滿了石頭。不一會兒,漸漸的能看到周圍了。居然是這些濃霧開始往江面褪去。
詭異的大霧濃罩在江面,越來越遠。在那大霧中,隐約能看到一個巨大的木船影子,朝着遠處駛去。
一片江霧中,我癡呆的看着江面,内心除了恐懼還是恐懼,我可能一輩子也不會再見到這艘船。
周圍的淺灘怪石嶙峋,從那麽高的船邊往下跳,就連孫孝先都被摔破了頭。而我的樣子更慘。
“水裏有詭異,莫上死人船。”
因爲沒有聽這兩句話的告誡,我差點把命丢在了這艘船上。
時間已經是入夜,詭異的大霧離開岸邊,消失在遠處的江面後。周圍的一切就是一個深山裏的普通水灣。
離開岸邊的兩人全身狼狽,這時孫孝先才又拿出了那個茶碗,美滋滋的吧了兩口。
半個小時後,我們找到了附近的一個村子。
農家的人告訴我們,這地方已經是在四川東南,聽到這個村的名字時,讓人十分别扭,居然叫霧彎村。
收了錢的村民倒也好客,問我們是從哪兒來的。聽到孫孝先随口回的一句“兩裏外的那河灣”時,這戶人家全變了臉色。
村民告訴我們,說這一帶有個傳說,據說是古代時打了仗,把屍體全扔在了那一帶。那個河灣很怪,每隔一段時間都會起霧,據說有人曾經在那大霧中看到過一條大船停在那裏。
以前有人走進去過,後來再也沒有回來。也是在起霧的時候,傳說他們找到了那條船,這還是這村民父親一輩發生的事情。
:你們不知道,我們村兒流傳下來的,說那船上很邪門,裏面有很多金銀财寶。
另一個村民打了岔,
:你知道什麽?什麽打仗啊,據說古代那河邊是一座城,後來山坡塌陷,那座城沉進了水裏,人全都不見了。某一天,那裏起了大霧,水裏出現了漩渦,有人看到一條船從水裏升了起來。
:那座城裏的人都搬去了陰間,那艘船就是從陰間開出來的。
這些人簡直越說越稀奇。
之前議論紛紛,孫孝先都沒說話,直到這個年輕的村民開口,他才微微問了一句,這年輕的村民不敢相信的接過他給的兩百塊錢。
:我是聽我爺爺說的,他都死了好久了。
他說他以前住在村子靠河邊的那個方向,前年才入贅到這戶人家的。
來到屋外,隻剩下我們三個人,這年輕的村民小聲的告訴我們,
:你們信不信,以前有人說,看到過一個青銅人從那船上走下來,我一開始不相信。後來我發現這是真的。
這人可能也心虛,畢竟這隻是傳說。
:你們是不是倒騰古董的?
我們不置可否,這人似乎怕我們不信,一咬牙,接着說道:你們别告訴我老丈人和老丈母娘他們,我。。。我見過那青銅人,就在我們村裏。
這一晚,跟着他,我們到了村子的一座廢棄的房子。
我想轉身就走,好不容易下來,爲什麽孫孝先一定要過來?
這是一間早就廢棄的茅草屋,這個村子窮,已經沒留下多少人。
:這玩意是個古董,但有些邪乎。
常年沒人住的茅草屋已經接近倒塌,這人在屋内到處找,說什麽上次都還在這兒啊。整個地方長滿了野草,不一會兒,他拿着鋤頭,對着一個堆着爛柴地方開始挖。
爛柴和土混在一起,挖開之後,我們果然看到了一個青銅人。
:看吧,我沒騙你們吧。
:你們小心些。
我背心冰涼,這東西看起來和我們在船上看到的有些相似。隻是兩個眼珠子的部分被生生挖掉了。隻留下兩個坑洞。
爲什麽會出現在這兒?
:你們能出多少錢?一口價,賣給你們。
說話時,他有些不敢靠近,死死的捏着手裏的鋤頭,像是在防範着什麽。孫孝先走了過去,到處摸着這東西身上的銅鏽,這就是一件古董,半躺在裏面。
:就是一件死物,走吧。
說完孫孝先轉身便走。年輕村民還嚷嚷着要賣錢,我也随着準備離開這兒。
但下一刻,身子猛地一停,回頭一看,柴堆裏的青銅人還一動不動的躺着裏面,隻是那隻手卻已經抓住了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