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正裝的孫孝先居然直着身子,連腰都沒彎,點了三根香。
一個老僧人沖進來,急匆匆的便要趕我們走。說如果上香,還請外面大殿。孫孝先臉上沒什麽神情:别蒙我,你這地方管用的菩薩就隻有這一座。
孫孝先笑了笑,說你放心,我隻是來問點事兒,問了就走。這尊東西常年在這荒山附近,它肯定能看到周圍的事情。
自顧自的在地上放了整整兩疊鈔票。
香殿内有一個香鼎,孫孝先把裏面的香灰倒了出來,最後裝了一大缸的水。他讓我站過去看着這缸裏的倒影,倒影中,正好能看到那尊兇神惡煞的雕像。
我站在裝着水的香缸前,那三根香也不知道是什麽東西做成的,味道特别的怪。我腦袋一陣迷糊。大門關了,周圍一片安靜,老舊的殿堂中似乎湧起一種詭異的氛圍。
這天下午,我們在這缸水面前站了近半個小時,某一刻,我感覺後頸被什麽一按,暈暈乎乎中,我聽到有什麽聲音從水缸裏傳來。
:沽咕,沽咕。
那聲音真的是從水缸裏傳來?
這,這裏面明明是空的啊?我再次伸頭去看,那水缸裏像是有很模糊的景象,像是在山上,又像是很遠的地方,一群人的身影已經很黑乎乎的正往什麽地方走。
三根香的煙霧持續在我們周圍飄,某一刻,我感到全身發冷,倒影中,那個兇惡的雕像像是活了過來。那雙鼓眼睛正死死的盯着我。
啊的一聲,我吓的一屁股坐在地上。
:不要怕。
孫孝先一隻手按着我肩膀,另一隻手居然早就拉着兩根細線,勒在了那雕像的脖子上,筆直的站在我身旁,一步不讓的拉緊手裏的線。
他眯着眼睛,靜靜的盯着上方的雕像,那感覺就像是一有不對勁就要立刻把那頭勒斷。
屋内的氣氛似乎凝固了,一直等到那三根香燃完,再一看,這雕像還在那兒,沒有任何變化。而我那種冰冷的感覺也徹底消失了。
之前的老僧人氣的渾身發抖。
:你,你這是亵渎菩薩?
孫孝先瞟了一眼這老僧人。老僧人看着他袖口上的三顆扣子,狠狠的歎了口氣。
離開寺院,我回頭不是回頭去看那一尊東西。那老僧在一旁唉聲歎氣,絮絮叨叨的罵。
:閣下業力深重,讓你進這門口都已經玷污佛堂,今後不要再來。
等我們走遠了,都還在罵,
:混賬,混賬。
離開寺院,孫孝先這才問我,你剛才聽到了什麽?我麻着膽子說了一遍。
:沽咕,沽咕。
那聲音都還在我耳邊,像是有什麽東西在叫,寺廟中居然出現這種聲音,這聲音肯定預示着什麽?我隻發現,他的臉色非常的難看,接着又冷了下來,有一種玩味的意味。
:這就對了,這種供在寺廟裏的神像,眼睛和耳朵是最靈的。什麽東西,都騙不過他的眼睛。看來我們今晚就得走。
我傻住了,走?去哪兒?
當天晚上,我帶齊了東西,包裏大多數塞的是黑狗血,糞水一類平時自己準備的,說出來我自己都怕,不是爲了别的,而是爲了能在這孫孝先突然反水的時候,我最好能先下手。
我沒想到,我們要去的地方,居然是在東邊。
兩張火車票,一直朝東通向了外省。
上車已經是晚上,我以爲我們要出省,坐在座位上一直想着這幾天的事情。對面的孫孝先就像是個普通的退休老人,一杯茶放在桌上,幾個小時沒有說一句話。
本來座位是挨着,但即便是坐,我都下意識的距離這個半老頭遠一些。
火車轟隆隆的開,他讓我陪他出去走一圈。
走廊裏,外面的景色是在深山,我跟在他的後面,聽他有一句每一句的說着話。他問我,你對風水知道多少?
我搖了搖頭,
:呵呵,張善守的學生,居然不懂風水?
:那他一輩子的東西,被狗吃了?
他眯着眼睛看我,接着順手把一樣東西放在了走廊的窗戶邊,接着往前走。不管他問我什麽,我滿嘴胡扯,到了最後,我發現這人根本不是聊天。
我終于忍不住。
:你,你在做什麽?
這一路上,他不斷的拿出一百塊的鈔票,放在我們經過的各個位置。
:小夥子,閑談的時候你心不在焉,這可不行。我做什麽事情,那是我的事,但我大部分精力都在和你說話,你卻隻關心我放的這些錢?
這句話讓我憋的難受,我居然找不到任何反駁的語言。
火車還在山間轟隆隆的開,這人将最後一張鈔票放在了手邊走廊的角落。
:好吧,你先回去睡覺,下車的時候我叫你。
躺在車上,我腦子很亂,這個人手段太過吓人,我甚至有種需不需要半途下車的感覺。我以爲我們會一直出省,誰知道這天半夜,卧鋪便傳來了孫孝先敲門的聲音。
買的是出省的車票,卻在這地方下車?
這裏是四川東邊的一個縣城,站在車站都能看到遠處的崇山峻嶺。手機地圖顯示,這縣城又偏又還不到錦都五大城區任何一個的一半。但看到這裏的名字時,我傻住了。
居然是這個地方。
洪城。
這地方已經快出川,在地裏上靠近中部山脈,有過很多趕屍的傳說。極具旅遊噱頭的一個地方,是修在山溝中間的一座小縣城。半夜三點,城市裏霓虹燈成片,從走出車站的一刻,孫孝先便一直看着手裏的羅盤。隻用了半個小時,我們便到了洪城郊區的一個路口。
站在馬路中間,這時間點,來往的都是大卡車,我幾次想把這人拉開,但他卻根本不怕,始終盯着放在路面上的一個羅盤。
要是有路人看到,都覺得這個瘋子是在自殺,來來往往的車輛中,也不知道他在這羅盤上看到了什麽,最終撿起走到了路邊,告訴我。
:是這兒,今天中午的時候路過的這裏。
縣城就這麽大,之後我們打了好幾次車,這人不斷的叫司機改變方向,一直盯着羅盤那淩厲的眼神讓我感到害怕,我不知道他到底在找什麽。
最終,我們到了一家金碧輝煌的大樓門口。
看到他走進去我都不敢相信,問他,你确定沒找錯地方?
:就是這兒,你别看現在是什麽五星級酒店,你知道以前這裏是什麽地方?
我搖了搖頭,孫孝先看着裏面,眼睛似乎發亮:如果我沒猜錯,這裏以前是這附近最大的一塊墓地。
:那,那我們要做什麽?
他帶着我附近到處找,剛問完我便傻住了,他透過玻璃看向了側方的門外。那是在酒店側面的一條小路邊,我吓了一大跳。
我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
鄭姨,這個老太婆真的在這兒?
不怪我吓了一大跳,要不是眼睛尖我根本看不到她,她正坐在門口旁一個黑漆漆的角落裏,看起來像是個可憐兮兮乞丐,這老太婆一雙眼睛麻木的盯着過路的人。
我根本不敢過去,但更奇怪的事情發生了。孫孝先眯着眼睛看了角落裏的鄭姨很久,接着居然擡腳走了過去。
他要做什麽?
跟着孫孝先過來,我心頭跳到了嗓子眼。我們兩人站在了鄭姨的面前。
鄭姨睜着眼睛,像是根本沒看到我們一般,他用手在這老太婆眼鏡面前揮了揮,鄭姨沒有一點反應。這時的鄭姨顯得無比的奇怪。分明有呼吸,卻一動不動,看起來就像是一個空殼。
:她怎麽了?
此時正是淩晨四點,孫孝先看了看手表,接着拿了一包針線出來。
:她睡過去了,快。
一個睡字,咬的特别的重。這老太婆睡覺怎麽會這麽奇怪?我問你要做什麽?
:你過去,把她的嘴巴給縫上。
:在她醒過來之前,一定要把她的嘴巴給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