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車裏立刻響起了兩三聲子彈上膛聲。
之所以是兩三聲上膛聲,是因爲大家的動作稍稍有不一緻的地方,以至于一前一後有兩個人動作快了點、慢了點,落在集體動作之後,從而使車裏的子彈上膛聲多了兩響。
動作快的那位就不用說了,肯定是坐在副駕駛位子上的班長,他的動作就是信号,車後的其他士兵,以他的動作爲開關,緊跟着讓子彈上了膛,至于那位最後動作的人,當然是安鋒了。
安鋒坐在這輛車上,原本想做一個打醬油的路人甲,看到大家都拿出槍來、子彈上膛了,他想了想,也就随大流了,這一想,就讓他動作稍慢了一點,但總體也沒有慢多少。
公路上,迎面向車隊奔來的是安鋒在屋頂支槍的那家别墅的主人。說起來這位别墅主人也是挺怨的,不聲不響的,有人在自己房頂架起來狙擊槍,雖然狙擊槍所指的方向,似乎隻有牆壁沒有人,但那槍确實射擊過,而且開了不止一槍。
這算是什麽?是競争對手過來挑釁?還是對方打算引蛇出洞、調虎離山、打草驚蛇,亦或者聲東擊西?……
重型狙擊槍槍口所指的方向,确實不存在人,而且四周不見血迹,最遠端的存在也隻是另一家别墅而已。軍火販子還恍惚記得,槍口所指的那棟别墅,他家主人似乎特愛安靜,平常幾乎不出門,偶爾露面的幾個人,也都是保镖與孩子。
自家屋頂響起了槍聲,這是自己親耳聽到的,槍聲響了,确沒有看到馬路上倒斃的屍體,這算怎麽回事?
現在自己的保镖已經爬上了屋頂,從現場情況來看,似乎是有人在遙控射擊。重型狙擊槍旁邊留下了一台電腦,電腦已經自毀爆炸,硬盤上找不到重要東西,似乎這台電腦是初次啓用。
爲什麽是自家屋頂?爲毛有人要在自家屋頂開槍?
剛開始的惱羞成怒沉澱下去,有人悄悄摸上在自家屋頂的羞辱感逐漸淡化,軍火販子不禁腦補了很多很多,可不論怎麽設想,先去看一看槍口所指的方向,才是最重要的……當然,先轉移陣地更爲重要。
軍火販子在一群保镖的保護下,快速撤離了自己的家園,然後排出一群人手沿街搜索,他們路上與崔三的車隊撒肩而過,保镖當中有人想攔下這對車馬,但看來對方早已有所準備,而且擺明了是一副不好招惹的模樣,擡眼望過去,雪地上的車輪筆直而清晰,不曾見到車隊中途停車的痕迹,所以稍一猶豫,這隊保镖直接無視了路過的崔三車隊。
這是一座血腥的城市,這裏人均擁有大炮的數量,人均擁有坦克的數量是世界第一的,在這樣的城市,存在一些潛規則,比如要對街面上的槍聲視而不見,不能攔阻、騷擾前來交易的客商等等,對方明顯是一支傭兵隊伍,沒準是來這裏購買裝備的,這樣的大客戶,與之交易的都是些有勢力的人,絕對是不能招惹的。
雪仍在下,而且越來越大,天空中墜落的已經不是雪花了,而是一團團松軟的雪團,保镖隊伍們沒有注意這支車隊中途不停地穿越特拉阿迪達姆海爾區,他們沒有跟任何人交易,直接開車進入了ah-l公路。
當然,白沙瓦城的人也并不知道,當崔三車隊穿過特拉阿迪達姆海爾區時,車隊後面又增加了一輛俄制的裝甲步兵車。這輛裝甲步兵車是阿蓋爾開的,他加入車隊後,傭兵們對自己隊伍後面墜了一輛裝甲步兵車視若無睹,即使他們聽到身後突然傳來爆炸聲,也照樣若無其事的繼續開車前進,直到整支車隊開車出了白沙瓦。
同樣的,坐在車裏的安鋒也沒有在意身後傳來到爆炸聲,他的任務已經結束了,刺殺目标已經被他于掉,對方别墅裏的東西已被他繳獲……當然,他絕不承認這事是自己于的,而崔三這隊傭兵的出現,也能證明自己的無辜——他在路上上了崔三的車隊,身後發生爆炸時,他不在爆炸現場。
而那場大爆炸,已徹底的消滅了所有的作案痕迹。
理論上,安鋒現在還不應該抵達白沙瓦,因爲上一次通訊時,他還在吉爾吉特,太空衛星沒有發現飛行器的痕迹,坐汽車走的話,安鋒現在應該還在山裏跋涉……當然,也有一些隐約的證據證明安鋒在白沙瓦發出通訊信号,但那個通訊信号并不能證明是由安鋒本人親自播發的。
安鋒是在白沙瓦城外下的車,這座群山中的城市,隻要轉一個山溝,整個市區沒人能看到三輛吉普加一輛裝甲車的存在,而這座軍火黑市,類似這樣的軍火交易販子非常多,公路上出現什麽軍用車輛,也不足爲奇。
崔三的車隊繼續前行,安鋒回首眺望白沙瓦那座城市,大雪仍在下,越來越大的下雪,很快覆蓋了車轍的印子,再過半小時,公路上将白茫茫的一片,大雪覆蓋周遭之後,有時候在雪地上,甚至連公路都找不見,看不清那裏是溝,那裏是坎。
安鋒做了幾下擴胸動作,招呼阿蓋爾下車,在一眨眼的功夫下,安鋒左手一碰裝甲車,那輛裝甲車就原地消失了,重新出現的是一架輕型雙座飛機。
這架輕型飛機載油量并不多,似乎不适應長途飛行,但安鋒卻開車這架飛機在興都庫什山内左繞右繞,當天夜裏進入吉爾吉斯斯坦,而後在璀璨的星空下,他換乘了另一架“零重力”飛機,超低空越過多個國境,最終進入意大利科西嘉附近的一座小島。
天亮時分,海灘上出現了兩個人,這兩個人一身休閑運動服,腳下蹬着慢跑鞋,他們從沙灘方向跑向島内,奇怪的是沙灘上隻有他們從大海走來的腳印,而這一組孤單腳印很快在海水的沖擊下,消失的無影無蹤,整個沙灘又變得平平坦坦。
這是一座不大的海島,島上隻有百十戶居民,而整座海島形似一朵蘑菇,南端是平緩深入大海中的沙灘,越往北走地勢越高,島上的岩石層越厚,等到了海島的北部,則是豎立在海面百餘米高的懸崖峭壁。
小島上,碼頭修建在南端偏東的位置,碼頭區有一個漁民組成的小鎮,某些房屋已經有三四百年的曆史了,而到了懸崖峭壁的北端,那裏修建了一座中世紀城堡,這座城堡是當時西羅馬帝國爲了防止奧斯曼帝國入侵而修建的,足足有大約八百年曆史。
這是一座不對外開放的小島,這裏是私人領地。
安鋒與阿蓋爾從沙灘上一路慢跑着跑向島南的漁夫小鎮,這時候天剛蒙蒙亮,這段晨曦微露的時光,恰好是阿拉伯人晨禱時間,但這座小島上似乎沒有阿拉伯人,沒有催促晨禱的号角或者喇叭聲,以至于安鋒跑到漁民小鎮上,整條街道隻能聽到自己的喘息聲腳步聲。
漁夫小鎮的盡頭是一座拜占庭式的民居,兩層,方頂,一樓大廳有四根四米高的廊柱,整根廊柱被雕成羅馬神話中的三美神像行賄圖,廊柱中唯一的男性、男神帕裏斯手裏拿着一個金蘋果,似乎在捉摸着吃還是不吃蘋果的問題,或者琢磨蘋果送給誰的問題。
這棟小型民居占地面積并不大,整體長度不過約一百二十米,寬度約六十米。門廳的四根廊柱每根間隔約七八米,廊柱旁邊側廳建築,長度也就在二十餘米左右,二層樓房的整體高度不足二十米。以至于遠看這棟房子像一個精巧而精緻的玩具,唯有走到門廳下,擡頭仰望那四米高的神像廊柱,令人微微有一點宏偉宏大的感覺。
安鋒與阿蓋爾進入漁夫小鎮後,就可以看到這房子的屋頂有個小黑點,拼命向這裏招手,阿蓋爾曾稍稍停止了腳步,伸手按了按腰間的手槍,但看到前方的安鋒一副習以爲常的模樣,他也假裝對這幅現象習以爲常。
兩人習以爲常的走到小鎮盡頭的那棟精緻小宮殿前,眼角都不往四周瞥一下,熟門熟路的進入大廳裏,熟門熟路的沿着門側的大理石樓梯走向二樓,而後走向樓頂平台。
這座漁夫小鎮非常甯靜,似乎治安狀況也很好,安鋒進門的時候,廊柱下的青銅大門大開着,門廳裏面沒有人守衛,等他走到樓頂平台,才發現了人影
樓頂平台的陽傘下,克林頓男爵小姐坐在餐桌邊翻報紙,剛才在樓頂平台上揮手的小人也是她,餐桌邊還有克林頓家族雇傭的管家克羅特與兩位女仆。
據說這位二十多歲的克羅特,已經是服務于克林頓家族的第三代克羅特了,從英國管家學校畢業的克羅特見到安鋒出現,一點驚訝的神色都沒有,平靜的拉開椅子,旁邊的女仆熟練地擺上餐巾——克林頓男爵小姐對面早已經擺上了一副餐具,以及一份熱氣騰騰的早餐。
一切都那麽正常,安鋒像是天天如此般的平靜的走向餐桌,阿蓋爾也向天天如此般在曬台門口停下腳步,一個左轉彎,走向角落裏的另一張餐桌,那裏同樣擺上了一份早餐,隻是旁邊沒有女仆伺候。
安鋒才一落座,旁邊的女仆快速在安鋒膝蓋上鋪好餐巾,克羅特管家微一鞠躬,兩個女仆快速退下,而管家也走向屋子的角落,抄起手來,一臉的漠然,一臉的職業化的彬彬有禮。
男爵小姐笑顔如花,她舉起橙黃色的果汁杯,輕輕跟安鋒舉杯碰了一下,低聲說:“祝幸福。”
放下果汁杯後,兩人開始針對自己的那份早餐,餐盤撤下之後,管家端來熱咖啡,而後鞠躬告退…在此期間,安鋒與男爵小姐的表情波瀾不驚,仿佛今天的共進早餐在隻是平常,仿佛這樣平常的日子他們在一起過來很多天。
等男爵小姐支走了自己的管家後,安鋒才打破了冰冷的禮貌,他伸出手去,悄悄捏了一下男爵小姐的手,低聲誠摯的說:“謝謝。”
男爵小姐點點頭,一副理所當然的态度回答:“這種事隻能我來幫你,你當然要依靠我了,你也隻能依靠我了。”
男爵小姐十日前已經抵達了這座小島,事後她将聲稱安鋒在八九日前已經跟她共處在一起,兩人一起度過了甜蜜的一周,而今天隻不過是昨天的延續而已。
當然,有男爵小姐的證明,整座小島的居民也将證明,安鋒早在今天前就出現在島上……所以,白沙瓦發生的大爆炸與安鋒無關,安鋒有充足的不在現場證據。
确認安全後,男爵小姐開始向安鋒喋喋不休的介紹他們的水下礦業公司進展情況,目前礦業公司已經找到了兩處貴金屬礦,三處放射性礦藏,各項開采籌備工作進展順利。
“可是市場上一旦出現大量的貴金屬,會不會沖擊市場價格……最近關于我們水下礦業公司的傳聞有很多,貴金屬期貨市場上,連續出現異動,據說大量遊資集中在貴金屬期貨交易市場,準備在期貨交易上掀風作浪……好吧,用華爾街的說法是,他們準備迎接貴金屬交易山的地震……”
男爵小姐提起她的生意,絕對是興緻勃勃的,她連續說了一個多小時,直到自己覺得口渴了,這才停頓下來,而後她眺望了一下遠處的大海,随口問:“忘了問了,你是怎麽來到?……當然,如果這個問題你不方便說的話,你無需回答我。”
安鋒笑了下,拍了拍男爵小姐的小手,坦白的回答:“确實不方便說。”
男爵小姐并沒有在這個問題上追究,她站起身來,眺望了一下海邊,走過去溫柔的攙起安鋒的胳膊:“散步時間到了,我們去城堡散步吧,噢這裏很安全,不用帶你的保镖了。”
當然,克林頓小姐其實知道安鋒本人就是位最好的保镖。有了安鋒陪伴,再加上這座小島多年以來就屬于家族領地,所以在島上幾乎不用擔心危險,兩人沒有帶武器,沒有穿防彈衣,不用打着防彈雨傘,隻穿着一身平常的衣服,走出自家别墅後,一路沿着石徑小道向北方,懸崖邊的古城堡走去。
“你的電話向我求助的時候,我就想到了這座小島,這座小島一千年前是十字軍領地,九百年前到了佛羅倫薩公國手裏,你知道嗎?那時候意大利分裂成很多公國,當時最爲強盛的是佛羅倫薩、米蘭、比薩……”,克林頓小姐低聲向安鋒介紹着。
“……這座小島當時雖然在佛羅倫薩公國手裏,但因爲那時非常混亂,這座小島曾經成位軍火走私、私酒走私的中轉站,有時甚至也走私人口,比如轉運私人軍隊啦,轉運戰敗的貴族了。到了現在,它有一陣子曾成爲‘貝迪鮑利,社團秘密分部……”
其實克林頓小姐不用介紹,安鋒早已經知道這座科西嘉附近的小島是“貝迪鮑利”社團的發源地之一,在這座小島上,想當年組建“貝迪鮑利”的那幾位“智者”,在漁夫小鎮确立了“黑手黨”的綱領文件,因此這座小島也是“貝迪鮑利”控制最嚴密的地區之一。沒有人能不經容許登上小島,更别說在島上照相攝影了。
安鋒是在新動态之前跟男爵小姐商量好,由男爵小姐事後給安鋒打掩護做背書——在這個世界上,唯有男爵小姐有勢力有能力,能幫助安鋒做不在現場證明,而且她的證詞絕對結實有力無可辯駁。
兩人當初約定會面,就是這座小島。名義上,這座小島屬于特瑞尼·佛羅倫薩家族,該家族在13年搬遷到佛羅倫薩,創立了“特瑞尼·佛羅倫薩”這個商标,并發展至今。最初該家族爲佛羅倫薩武士鑄造盔甲,佛羅倫薩的“特瑞尼·佛羅倫薩”铠甲曾經是當時的奢侈品,後來該家族轉行從事金飾品加工行業,主要生産珠寶和其他貴重物品。至今“特瑞尼·佛羅倫薩”商标仍是著名奢侈品之一,而眼前這座小島,據說是該家族于六百年前夠買的。
“我們剛才住的那座别墅名爲‘愛神宮,,是路易十三時代的佛羅倫薩家族某人,給自己情婦修建的,他和他的情婦最後于愛神宮殉情……當然,有人說這是個‘意大利式離婚,,哈哈。”克林頓小姐笑着繼續說。
意大利式離婚是一句西方歇後語。因爲意大利是天主教國家,早期的正統天主教拒絕承認離婚,認爲夫妻結婚時,在神面前發誓相守一輩子,離婚就是對誓言的背棄,而這個誓言是在上帝面前發誓的,背棄神誓就是對神的不敬,是叛教行爲。
可是,據說感情這東西,是神也無可奈何的。既然宗教禁止離婚,意大利人想跟原配拜拜,隻能采用……謀殺手段,于是“意大利式離婚”就成了謀殺的代名詞。克林頓小姐剛才想說的就是:愛神宮的修建者與情婦,兩人當中不知誰想分手,無奈采取了謀殺手段,不幸的是,兩人同歸于盡了。
這時候,安鋒與男爵小姐已站在古城堡門口,男爵小姐邊按動門鈴邊說:“我帶你見個……你意想不到的人。猜猜看,裏面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