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隻有裝糊塗了,“紮喀貢”茫然的轉過身來,瞪着一裝無辜的眼睛,做出一副拼命回憶的神情,對面的人一見“紮喀貢”這副茫然神情,不滿的一聲抱怨:“紮喀貢,你就沒有把我說的話記在心裏,是吧?”
說話的人正是嫌疑目标——那位從遠方部落遠嫁而來的名叫麗莎的克什米爾婦女。
當然,說對方遠嫁而來,其實也不确切,這處居民點原本就是一個移民部落,沿湖邊定居的人基本上都是後搬來的。而真正的土著牧民沒有幾戶,能在這裏擁有一套房子的人,多數是附近兩個礦場的采掘工人。不過據安鋒,推測這些礦場的礦工也并不是工作穩定的,有些人賺了錢,就搬到海拔低的地方生活了,他們的房子則順手轉賣給後來的礦工——因爲安鋒剛才在紮喀貢的房間内搜索發現,紮喀貢并不是他房子的第一任主人。
紮喀貢這個人作爲頂替角色,不是出于偶然,在前後三天的監控中,安鋒發現紮喀貢有兩次出現在麗莎身邊,當然,出現在麗莎身邊的人很多,因爲麗莎的丈夫可謂是這個定居點最有權勢的三個人之一,但紮喀貢是唯一符合安鋒身高的人,安鋒此前并沒有料到,麗莎還與紮喀貢有什麽約定。
根據監視情況推測,最初人們發現了冰湖的存在,剛開始隻是幾個牧民在這裏定居,後來附近發現了礦藏,有幾個人帶着一群人過來開發這兩個礦,這幾人當中,就有麗莎的丈夫存在,所以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那群最初來采礦的人,就是這個定居點的創立者,有了他們的開發,這個定居點逐漸變得興旺起來。
當然,以上都是安鋒的猜測,這一片高寒山區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屬于被人類遺忘的角落,關于這片山區發生了什麽,正在發生什麽,幾乎沒有文字記錄,比如這片冰湖如何出現,定居點是如何新建起來,安鋒又找不到一點文字記載,而他的猜測則是通過數據分析推理出來的。
比如,這片山區的岩石,有使用過炸藥痕迹,碳同位素的測定,很多岩石氧化程度很低,說明他們暴露在空氣中的時間不久……
根據收集到的數據安鋒猜測當地人的見識并不多,定居點附近的兩個礦藏可能存在很久了,但當地牧民一直沒有注意到,直到冰湖出現,使得某個心眼多的人發現了冰湖的利用價值。由此誕生了這片定居點。
定居點的設立是爲了開采寶石礦,泥煤礦的采掘則是爲了維持定居點的存在,而定居點前面的緩坡草原或者說高山草甸,雖然生态環境脆弱,種不了稻米等糧食,但養活幾十個人不成問題。
于是,這個有心眼的人便帶着一撥人開進了定居點,而這個人帶來的人當中,既有附近收攏的牧民,也有采礦工程師,或者單純的,在附近部落裏雇傭到的采礦人,等到他将定居點建立起來後,這位礦主離開了定居點,或許是因爲礦主賺了錢,進而追求更享受的生活去了——安鋒在竊聽中聽人談論起這位沒露面的老闆。
此後這座定居點的運作便全靠框住最初帶來的那撥人,而麗莎的丈夫就是其中一位監工頭,他的任務是收集采掘出來的礦石,防止别人夾帶或者私藏。
根據安鋒收集到情況,他推測麗莎的丈夫剛來定居點的時候還是單身漢,後來他把自己的親戚引進了定居點——湖邊住房群中麗莎丈夫的親戚占了五棟房子,他們當中有人在定居點附近放牧,有人主管從山下往定居點運送糧食,有些人則成爲礦工。因爲其家族成員的存在,麗莎丈夫成了定居點内最有勢力的人之一。
定居點内,具備同樣狀況的家族還有兩個,這兩個家族也像麗莎丈夫一樣家族抱團聚居,整個定居點的事物,都由他們商議解決。
麗莎是這個男人後來娶的妻子,并且不是那個男人唯一的妻子——麗莎丈夫家中住了三個女人,年齡都相差無幾,而麗莎是唯一生育的婦女,她替她丈夫生下來一位兩歲大的男孩兒。
麗莎丈夫工作很勤奮、很自覺,從監視畫面上可以看到,她丈夫總是早出晚歸的,每天帶一波礦工早早的去礦場,晚上踏着月色進家門,估計這個點鍾,她丈夫該帶着礦工動身了。
“紮喀貢,你已經忘了?真想不起來了?你忘了,你答應我的今天将奶酪送往車站,山下的人約好的。”麗莎惱怒的大喊
旁邊的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哎呀,這麽快又到周一了。”
好吧,對方話裏透出來的信息量很大,安鋒馬上推斷出:麗莎家裏養了好幾頭奶羊或者奶牛什麽的東西,對方之所以養這些東西,最初可能是爲了撫育自己的孩子,後來産奶量多了,孩子吃不完,于是麗莎将多餘的牛奶制成奶酪,每周一讓人将奶酪帶去班車站,有班車站的人運往山下出售,而今天是星期一,眼見得班車即将抵達,平常每周一自動去麗莎家報道的紮喀貢卻沒有出現,所以麗莎跳出來抓人,好在小村并不大,于是麗莎一抓一個準。
“紮喀貢”臉上露出憨憨的笑,他不好意思的搔了搔腦袋,然後脫下自己的帽子,把帽子按在胸前行了個禮:“麗莎夫人,原來今天是周一了啊,請放心,我馬上去。”
安鋒這個動作是紮喀貢經常做的,所以麗莎并沒覺得異樣,但她掃過安鋒一眼後,滿臉不悅的盯着安鋒的學徒,這一眼掃過,雖然那位學徒馬上舉手抱歉的說:“麗莎夫人,我也忘了今天是周一……”
麗莎看了看天色,擡起手腕,露出手腕上黑色表盤的瓦斯針夜光表,懊惱的跺跺腳:“你看看,時間還來得及嗎?”
安鋒又是鞠躬又是道歉,因爲時間緊迫,麗莎不在糾纏細節,她趕緊轉身,匆匆忙忙的領着安鋒往自家走……她拿出了兩個摩托車輪大小的奶酪疙瘩,沉甸甸的大約有50公斤模樣,而後連聲催促:“時間來不及了,你騎着摩托車去吧。”
稍停,麗莎趕緊補充了一句:“你可要仔細一點,這是我們家老爺最喜歡的摩托車,千萬不要摔壞了。”
好吧,現在山地牧民最主要的交通工具已經不是馬了,而是摩托車,他們騎得還不是重型摩托車,大多屬于輕型摩托,在陡峭的、幾乎達到uu度坡度的山崗上,安鋒把摩托車騎得飛快——這也就是普通牧民的本領而已。
一路撒奔汽車站,班車早已經到了,車上已經坐滿了人了,“紮喀貢”的到來并沒有引起一點漣漪——無人迎接。
好吧,監視隻有三天時間,安鋒不知道要把奶酪交給誰,他一眼掃過那群旅客,目光最終落在司機身上,但司機一個微笑,對方的身體語言馬上告訴安鋒,他不是目标,安鋒乖巧的沖對方點頭微笑,嚅嗫的說:“麻煩你久等了,我今天有點事耽擱了。”
常來常往的司機,即使不是委托人,但他必定知道委托對象是誰,隻見司機微笑着眼角瞥向車門口坐的一位旅客,而後司機點點頭,回答:“是呀,就等你了。”
安鋒的目光落在車門口那位旅客身上……什麽人啊,你是面癱啊人都來了你一點表情都沒有,裝什麽
見到安鋒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那個人懶洋洋的撩起眼皮,望了一下車頂,而後開口:“車頂行李架還有位置嗎?我記得大家已經把行李捆好了。”
這點小折磨根本不算什麽,安鋒露出惱怒的神态,仿佛在責備對方的冷落,他二話不說扛着50公斤重的、硬得像石頭一樣的奶酪爬上車頂,解開捆綁行李架的繩網,放置好奶酪後,翻身跳下汽車,而後怒氣沖沖的瞪着那位委托人
對方翻了個白眼,問:“放好了?那東西比較重,要放到行李架最底下。
安鋒咬着下嘴唇重重點點頭,而後他用更嚴厲的目光瞪着對方……這種交托應該打個收條什麽的吧,不可能什麽憑據都沒有。當然,也可能高山部族之間的交易全憑個人信用,是沒有憑證的,此刻的安鋒既然不知道後面的對話怎麽進行下去,他隻能假裝憤怒,保持一種莊嚴的沉默,而後用眼神逼迫對方自動實施下一步内容。
班車司機也在對那位旅客施加沉默的壓力,他的胳膊手撐在方向旁上,一副看好戲的神态,等了片刻,那位委托人終于忍受不了壓力,摸了摸口袋,掏出一個小本子,在小本子上随意寫了幾個字,将紙條遞給安鋒。
兩坨奶酪而已,能值多少錢,非得這麽作一番,安鋒怒氣沖沖的接過紙條,回身騎上摩托向定居點開去,在他身後,司機與那位旅客不約而同的開口:“紮喀貢今天怎麽了,那麽大的脾氣?”
這個時候,其實麗莎也慢慢地回味過來,她感覺紮喀貢身上有什麽不對勁了,雖然“紮喀貢”給自己的影響與往日沒什麽區别,可她就是感覺不對味,感覺有哪裏不正常。
所以,當“紮喀貢”把今日的紙條照例遞給麗莎的時候,麗莎接過紙條奇怪的看着紮喀貢:“紮喀貢你今天怎麽了,過去你從來不完事……哦,我不是說你忘事,偶然記錯周一這沒什麽,但……總之,我感覺你今天不對勁?你不舒服了嗎,要不要讓醫生檢查一下,你知道的,在這種鬼地方,一點點小感冒對能讓人死。”
“紮喀貢”搖搖頭,他淡然的一笑,從油膩膩的羊皮大衣裏摸出五六個羊拐,随手遞給麗莎,憨憨的說:“給孩子拿去玩吧。”
“nti”麗莎脫口喊出了這句話,馬上抓起其中一枚被剔的于于淨淨的白色羊拐,驚歎道:“你這是生nti,你竟然能搞到‘生nt,呀,謝謝啊。”
所謂“生nti”就是沒有經過加熱煮熟的羊拐,這種羊拐,骨頭裏的油脂依然存在,所以顯得比較沉重。
這種羊拐隻有特别疼愛孩子的父母才會給孩子制作,因爲它需要在屠宰羊的時候,提前剔下羊拐來交給孩子,而大多數父母嫌麻煩,他們會直接将羊腿炖進鍋裏,這樣,孩子隻能在啃羊腿的時候尋找到自己的羊拐——這樣煮熟的羊拐稱之爲“熟nti”,比重較輕,而且容易磨損與碎裂。
麗莎剛才幾個詞都是用她們的部落語言說出來的,驚喜之下的她隻能用自己最熟悉的語言表達自己的快樂……果然之前收集的情報,是确實而有效的。
當初那位精神領袖錄制講話錄音的時候,他屋外有幾個小朋友在争執,争執的内容雖然斷斷續續,可是從這個幾個詞裏來推斷,幾個孩子大約是認爲他們當中某人用“生nii”作弊,赢了其他的孩子也是不公平的,所以他們堅決要求重新玩過。
安鋒馬上跟上一句:“你還記得你的家鄉嗎?”
麗莎愣了一下,馬上帶着回憶的神情,悠然的說:“哦……家鄉?我記得……我門前有條河……”
家門前有條河的地方多了……安鋒翻了個白眼。
“我家所在的山谷……要比這裏大。我家有個姑姑嫁在另一條河邊,我們去她家玩,需要帶上于糧,騎着馬走三天,而我姑姑家門前就是山……”
這不能說明什麽,這幾句話裏,信息量是零。
“山谷大啊……”安鋒一臉神往的誘導:“我記得附近最大的山谷是……,你家不會在那裏吧?我家有個親戚嫁到哪裏了,她叫”
“不,不是那座山谷。那座山谷我去過,我們老爺帶我去的。當初我嫁過來的時候,我家老爺帶着我坐車走了整整五天,然後我們換上毛驢……”
安鋒打斷對方的回憶:“麗莎夫人,你會看手表,知道現在的時間,還會制作奶酪,難道你不知道家鄉的名字?”
麗莎羞慚的笑了一下:“紮喀貢,會看手表不是太難的事情,你難道不知道,我們女人……唉,我不識字,會看手表還是嫁人以後的事情,至于制作奶酪,難道還有女人不會這樣的事。”
也就在這時,安鋒身後響起了麗莎丈夫的聲音:“紮喀貢,你還想知道什麽?我來告訴你吧。”
安鋒一回身,發現麗莎丈夫領着一隊即将上工去礦場的礦工,站在大門口處。礦工當中有兩個人舉着步槍對住安鋒,麗莎丈夫則擺弄着一支手槍,斜眼看着安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