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維耶眼中飽含熱淚,點頭答應下來。但她欲言又止。
一位阿拉伯丈夫揍完妻子後,自然要顯示他養家糊口的能力。于是安鋒如同阿拉伯丈夫一樣,順手從口袋裏摸出錢包,掏出厚厚一疊埃及鎊,塞給拉維耶
拉維耶很了解阿拉伯世界,但她忘了,世界第三腐敗國埃及,無論背地裏如何混亂如何無秩序,表面上依然要維持一個“正直世界”的表面文章。在這裏,空置很久的房屋必定會被人撬門溜鎖,但隻要房屋主人時不時的出現一下,無論警察、保安還是鄰居,都會竭力維持面子上的尊重。
拉維耶受命在開羅購置兩間房子,當做備用的緊急避難屋,她以爲自己學習忙,顧不來照顧這兩棟房子,但她卻不知道,其實受命照顧這兩棟房子的人已經确定了,隻要這兩棟房子布置妥當,會有人時不時的裝作屋主,或者屋主的朋友,在房屋周圍頻繁露面,以震懾心懷不軌的人。
拉維耶哭哭啼啼的離開了這棟公寓,趕去布置新城區的公寓……實際上,安鋒需要一段獨自一人的時間。
眼下他們待的這所公寓,位于一處典型的埃及庭院内。牆壁是厚重石塊砌成的,上下兩層樓房充滿拜占庭風格。這座庭院住了五六戶人家,有點類似老北京的大雜院。
拉維耶與安鋒剛才弄出的動靜,倒是一下子拉近了與鄰居的距離,大雜院内的鄰居覺得,新搬來的這對小夫妻跟他們一樣,都是菜米油鹽醬醋茶的平民百姓。于是,拉維耶擦着熱淚走出去的時候,院内居民友好的跟拉維耶招手打招呼,并友善地提醒拉維耶:把手上拿的錢趕緊藏起來,街上小偷很多。
對這些大媽大嫂們來說,被丈夫胖揍一頓并不是多丢人的事情,這樣反而顯得他們夫妻關系很正常。更何況拉維耶走的時候,手裏掐着大把零鈔,明顯讓大媽大嬸們感到滿意——這個丈夫雖然粗暴了一點,但還能養家糊口,這符合阿拉伯擇婿标準。
于是,十餘分鍾後安鋒的重新出現,并沒有收到譴責的目光,大院内的鄰居友好的揮手向安鋒打招呼,安鋒也一臉和善的與鄰居們交流着,不一會兒,鄰居們已經搞清楚了:新來的小夫婦是一對大學生,妻子是剛從伊拉克來的,丈夫則是貝魯特富商之子,已經就讀大學三年級。
跟院裏鄰居随便聊了幾句,安鋒借機走出了這座大院,他像一個普通阿拉伯男子一樣,懶洋洋的在正午的陽光下貼着牆角走路,他走入了附近一家桑拿浴室,花了一個小時時間在桑拿浴室裏泡了個澡,出來的時候他打開了存衣櫃——當然,這隻存衣櫃絕對不是他進浴室的時候,存放東西的衣服櫃,這衣櫃是别人早準備好的,裏面存放着他的新身份證、學生證,以及武器和零錢。
換上新衣服後,安鋒回家的時候提着一隻黑色的薩克斯箱,他友好的跟鄰居打招呼,而後回到房間,關好門,不一會兒的工夫,房間裏響起薩克斯的低沉聲音,吹的是一首老爵士樂,音樂飄蕩在小院内,在低沉的音樂中,拉維耶回家了,這時的拉維耶滿臉汗水,頭發幾乎黏在一起,滿是灰塵,但她的情緒好了很多,不再一臉的哀戚。
拉維耶推開門的時候,小院内多事的鄰居透過門縫,确實看到安鋒抱着薩克斯在那吹奏,低沉的音樂聲随着拉維耶的進入戛然而止,而後安鋒拆下了薩克斯的吹嘴,一邊甩着簧片上的水汽,一邊問:“事情辦好了嗎。”
拉維耶掩上了門,把一切是非關在了門外,她的脊背緊貼着房門,膽怯的點點頭,回答:“照你的吩咐,我重新購置了家具……”
拉維耶事先得到的通知是,這兩套房間是招待皮埃爾朋友,自己無權住進去,等購買之後,自己甚至要忘卻兩套房屋的存在,把兩套房屋的鑰匙存入一個指定的體育館更衣櫃,從此這房子跟自己徹底沒關系。
指令還要求拉維耶盡量購置别人用過的家具,要有一定檔次,至少要八成新,而後将房間收拾的仿佛主人非常愛整潔,天天收拾打掃一般……不過拉維耶覺得這命令有點矛盾,既然要把房間布置得夠檔次,爲什麽又要買二手的家具,新家具才能布置出高端味道……
也正是因爲這點小心思,拉維耶才大膽做手腳的,她以爲自己知道畢業有可能見不到名義上的丈夫,到時候自己畢業了,有了工作簽證,婚姻已經束縛不住自己了,那時候自己做什麽都可以得到容許。但她萬萬沒想到安鋒來的如此之快。
對于一個小女孩安鋒并不太苛責,畢竟對方是業餘人員,畢竟對方來自戰亂的伊拉克,有點小心思可以理解,他剛開始胖揍拉維耶一頓是爲了給對方一個下馬威,同時在小院内營造一個纨绔公子的形象,事情過去了,立威已經結束了,他并沒有太在意拉維耶的恐懼。
“我倆将在這個小院住一個月,你繼續上你的學,但在此期間,你要像一個合格的妻子一樣,把所有行蹤向我彙報,并取得我的許可。”
拉維耶膽怯的點點頭,這時安鋒甩好了薩克斯的吹嘴,重新把吹嘴安裝上去,他指了指床單方向,而後閉着眼睛重新吹奏起來,拉維耶縮着兩個肩膀,膽怯的走到床鋪位置,她拉開了上面的床單,發現床單下鋪着厚厚一層鈔票,每層鈔票大約十萬埃及鎊,這一堆鈔票估計有數百萬埃及鎊了。
拉維耶驚呼一聲,她抓起一疊鈔票檢查了一下,确實是真鈔,她将這疊鈔票捂在胸口,等安鋒吹奏間隙,她急忙插嘴:“給我了?”
安鋒點點頭:“總計五百萬鎊……收起你的哭喪臉,在此期間裝出一副歡天喜地的模樣,我們隻在這裏住一個月,一個月後我離開,你回學校,這筆錢是我這一個月的經費,無論你怎麽花都行。”
拉維耶開心的笑了,她馬上說:“這裏的巷子很窄,我打算買一輛阿爾法·羅密歐兩座汽車,以後上學方便點……可以嗎?”
安鋒抱起薩克斯之前,低聲嘟囔了一句:“花多少錢無所謂,但這段時間你要做一個百依百順的小妻子。”
拉維耶歡喜的重重點頭,稍等一會兒,她急不可耐的跳了起來,叫嚷道:“不行,這麽多錢放在這家裏,我感覺心慌慌……嗯,我先去沖個澡,薩馬哈我的丈夫,我換一身新衣服,咱們出去把這筆錢存銀行,身邊隻留零花錢好嗎
拉維耶買的這處住宅,一層樓下住了四戶人家,二層樓上四面住人,每個方向有兩到三戶人家,但唯獨拉維耶所買下的這個方向,整條走廊隻有一個門戶,如今住了拉維耶一家,小夫妻兩口人。
位于老城區的這種阿拉伯大雜院沒有上水,居民用水全靠自己用水車去拉,或者向拉水車的人購買。拉維耶買下的這套房子面積很大,大約有三百多平米的樣子,有兩個獨立的大居室,浴室也有兩座,還有一座可以召開家庭聚會的大廳,但就是沒有自來水,洗浴什麽的,全靠用毛巾蘸水擦。
這樣的阿拉伯大雜院,爲了保持白日内的陰森……沒辦法,埃及日照強烈,故此所有庭院都崇尚遮光蔽日,故此走廊甬道都是巨大石塊堆砌,陽光很難直射到屋内。房間臨走廊的一面牆上,隻開了幾個小窗戶。
大雜院人員往來比較雜,這樣的庭院往往很不安全,也沒有隐私,重要東西放在房間裏并不安全……安鋒指定租下這套房子的目的,是讓當地居民證實他的本地學生身份。
匆匆的擦了個澡,拉維耶換上一身新衣服,用花布床單裹起那捆鈔票,像個阿拉伯小媳婦一樣蒙上了面紗,背扛着包裹乖巧的跟在丈夫身後,兩人默默無語的走出了阿拉伯庭院,他們似乎是去找地方洗澡,或者去找地方吃晚飯。這也同正常的阿拉伯新婚夫婦一樣。
阿爾法·羅密歐兩座汽車外形很醜陋,這種汽車與其說是小轎車,不如說是四輪摩托。它的動力很小,排氣量很低,前方隻能坐一個司機,後方隻能坐一個身材嬌小的同伴。
這種車是爲了适應歐洲古老巷道、以及阿拉伯狹窄街道而特别設計的,因爲車身重量輕,與它充沛的馬力相比,它的爬坡能力總體很不錯,某些歐洲城市的古老台階式街道,它也能如履平地的行駛穿梭。對于身在開羅的拉維耶來說,購買這種醜陋的,但是鑽巷走街能力非常強悍的微型小車,實在是一種很不錯的選擇。
阿爾法·羅密歐汽車價錢并不便宜,這種車的品牌甚至比奔馳車更古老更名貴。
拉維耶在開羅已經待了一個學期,她比安鋒熟悉這裏的街道,輕車熟路的領着安鋒來到老城區一家汽車店,尋找自己中意的微型車,而安鋒像一個新婚未久、格外寵溺妻子的有錢丈夫一樣,愛憐的看着拉維耶快活地挑選好了昂貴的阿爾法·羅密歐,面不給色的掏錢結帳,還更過分的慫恿着拉維耶開着車在小巷裏試試車況。
年輕的少女拉維耶不疑有他,她開心的,一路尖叫一路歡笑的開着小阿爾法·羅密歐,在陌生的街巷裏來回竄動着……她迷路了。
不過,拉維耶迷路了,安鋒沒有迷路,他拿着自己的手機,假裝利用gp信号尋找出路,一頁一頁的翻動着周圍的地圖,而拉維耶則在他身邊跳着,焦急的催促着:“你快點,你快點……呀,周圍的街道都沒有标注,這裏沒有門牌号碼。
我可以分清南北,但怎麽走出去我不在行,我們該怎麽走?……呀,地圖上的東西怎麽跟實景不一樣,你瞧,這地圖上明明有路的,但我們前面卻是個死巷子。”
門口這對小夫妻的鬧騰吵醒了鄰街院落内的居民,院内一名三十多歲,黑頭發黑眼睛,留着絡腮胡頭上戴阿拉伯頭巾的男子陰沉的眺望着牆外,他眺望的方向,拉維耶清脆的聲音繼續嚷個不停。
“左邊怎麽樣?左邊那條路是不是可以、繞到老城區主于路,不如我們繞一繞……呀,這兩個街道的交叉角度太不對了,我可以把車開進來,卻不能倒出去……現在怎麽辦,咱們怎麽把車倒出去?”
這時,安鋒的超視感覺穿透了院牆,鎖定了院牆内的胡子男,他快速地搜查着旁邊的房間,搜查着附近的巷道……那位胡子男并不是行動的目标,但他卻是行動的線索,唯有他可以與刺殺目标單獨見面。
周圍一片房屋都是阿拉伯式小庭院,這種庭院的修建,當初是爲了防禦十字軍入侵,所以臨街的牆面沒有窗戶,每棟庭院的院牆都很高,牆壁都很厚實,而庭院的屋頂,必然是一個開羅式曬台,曬台邊一定有守衛者。
附近街道很狹窄,這處街道是個死巷子,阿爾法·羅密歐微型車拐進來容易,退出去的話,拉維耶的技術做不到……不過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這片房屋沒有制高點,或者說制高點必然有人,不是有守衛存在,就是有在屋頂玩耍的兒童。
阿拉伯的房屋,兩兩房屋之間都挨得很近,從一家屋頂上可以直接跳到另一家屋頂。因此一旦目标被驚動,對方要撤離很容易,而安鋒要追上去,便如同《黑鷹墜落》那部電影裏所呈現的場景一樣,陷入人民戰争的汪洋大海中。路邊随便一個兒童有可能從懷裏掏出沖鋒槍,在狹窄的巷道内,沖劈面相逢的安鋒開槍,而這樣狹窄的巷道,讓安鋒連躲藏跳躍的機會都沒有。
即使是神,在這樣的環境内也難免中槍。
難怪這個任務讓芮恩很頭疼,并列爲高難行動。
拉維耶清脆的聲音叫嚷了足足有一刻鍾,安鋒終于跟她商量好行走路線,兩人交換了位置,安鋒做到了司機座上,拉維耶乖乖的去了後座,而這時,旁邊的院牆内,一個哨兵正趴在天窗上,對屋内剛才問話的男子彙報:“是一對小夫妻,似乎剛剛買了一輛阿爾法·羅密歐車……”
剛才問話的男子一揮手,打斷趴天窗上人的說話:“老城區總共有十一個鋪子出售阿爾法·羅密歐微型車,離這裏最近的鋪子是卡邁勒的鋪子,他們買汽車一定會登記車主信息,你打電話給卡邁勒,問問是否有人在他那裏買了汽車。”
這時候安鋒已經開始啓動汽車,他略有點笨拙的,幾乎龜速的在向後倒車,而拉維耶在後座則手持着gp不停地尋找着周圍的出路。
阿爾法·羅密歐車倒到拐角處了,安鋒側了一下角度,第一次倒車沒能道過去,他似乎想推開車門跳下去看看車身間距,但車門被兩邊牆壁卡主,沒辦法,安鋒隻能再度啓動汽車,把車擺正了,跳下汽車來看着街角發愁……
也就在這時候,趴天窗頂上的哨兵打通了卡邁勒的電話,他一邊詢問着卡邁勒的狀況,一邊向屋内的大胡子男彙報:“卡邁勒說,确實有一對小夫妻剛剛買了一輛阿爾法·羅密歐車,是那對小夫妻中的妻子想買的,這位妻子是開羅大學春季生,從伊拉克費盧傑過來的,丈夫是黎巴嫩人……哦,有可能是位黎巴嫩的基督徒,或者信仰不堅定的家夥。
據說,他與女方家庭有點遠親關系,目前在亞曆山大大學讀三年級,現在是假期,他過來陪妻子,并安排入學後的生活問題——他幫妻子付了車錢”
對方這麽一說,屋内的大胡子男明白了,這就是說女方有點姿色,在伊拉克之外的國家找到了一位八竿子打不着的親戚,而後靠嫁女獲得一條生路——這種情況如今常常發生。
這時候安鋒再度倒到了拐角,他小心翼翼的挪動着汽車,額頭上一層層的冒着汗珠,終于,在一點點小小的剮蹭之下,他把車倒出了這條死巷子……拉維耶立刻跳下汽車,心疼的望着車門處與車尾部位的小剮蹭,嘴裏直感慨:“新車呀,我這是新車呀,我才買了幾小時就成了事故車,皮埃爾,你怎麽開車的?”
皮埃爾·薩馬哈用一個标準阿拉伯丈夫的不耐煩回答:“沒辦法,這車碰了就碰了,不過是個交通工具嘛……你忘了,這車還是我掏的錢。”
拉維耶咽下半句話,滿臉不情願的走到駕駛座前敲門,安鋒一臉不高興的跳下了汽車,馬上又補充一句:“噢,我還忘了說:這車還是你開進死巷子的
這下子拉維耶徹底無話了,她心情沉重的站在駕駛座旁邊,想了想,低着腦袋摸回了後座,悶悶的說:“還是你開車吧,我心情不好,怕我自己走神。
一對小夫妻就這樣拌着嘴,開着車遠去,這一刻,小巷内幾個人沒有把這對小夫妻當回事,在他們看來這就是一對迷路的小夫妻,兩人當中丈夫有點錢,妻子有點小孩子脾氣,兩人吵吵鬧鬧的過日子而已——沒有人知道,屋裏的人已經被安鋒的超視感覺鎖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