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安鋒與芮恩交流期間,駝隊最後一批騾子已經過了冷杉樹,進入小村範圍。
與此同時,有兩隊人馬湧出村中禮堂。他們跨過枯水的小河,走到河對面的緩坡,兩隊人馬圍成一個半圓,坐在草坪上,面對自己的教練,傾聽教練的訓丨導,以及示範動作。而後,兩兩隊員各自出列,站在圈子中心,在教練的指導下聯系擒拿格鬥。
他們的教練都是中年人,長着一副車臣人的臉,他們繞着場邊遊動着,不停地糾正着隊員的動作。
先出來的這兩隊人馬明顯是最先吃完午飯的。十餘分鍾後,更多的隊伍絡繹不絕的走出村中心禮堂,其中一個隊伍扛着靶子。這支小隊遠遠離開衆人的圈子,他們走到山坡盡處,将靶子豎立在山腳下,隊員們則開始進行……各種射擊動作。
他們居然在實彈射擊。
參加實彈射擊的小組成員表演了行進中射擊、蹲跑式射擊、翻滾式射擊……從他們的動作看,這些人學的射擊技巧全是城市巷道突擊戰手法,沒有陣地戰,沒有防守戰,全是在奔跑中、在各種條件的行進下快速射擊。
一時之間,整個山谷顯得槍聲隆隆,爆炸不斷……也就在槍聲中,那支駝隊開始出村,他們似乎對槍聲習以爲常,若無其事的牽着騾子走向山口,連一點好奇心都沒有,一路不回頭不張望的快速離開小村。
難怪要選在這樣荒僻的山區小村開設訓練營了,這種訓練方式動靜太大,如果周圍有人煙,恐怕早就有人向警察報案了。
在回蕩的槍聲裏,安鋒壓低嗓門,低聲沖耳機裏說:“原來駝隊跟他們是一夥的。”
胖女領會了安鋒的意思,她沖着自己的通話器重複:“原來那支駝隊跟訓練營的人是一夥的。”
芮恩等了五六秒,沒有聽到任何指令,他輕聲發問:“能留下那支駝隊嗎
安鋒輕輕地回答:“不可能,我們已經潛伏好了,無法離開現場,駝隊有八個人,附近的武裝力量無法阻止他們離開。”
“太遺憾了”,芮恩一聲感慨:“還有十四分鍾,衛星會飛離小村上空,這隊人就要從我們的監控畫面上消失了。”
安鋒張了張嘴,差點脫口說出:我有超視感覺,可以将他們鎖定至少一小時,一小時後,你可以⊥另一顆衛星接手。
但安鋒轉念一想,多一事還不如少一事,這事兒已經超出了他的……操心範圍,還是算了吧。
河谷那邊,實彈射擊的小組又換了一隊新人,剛才射擊完畢的小組撤下來,懷中抱着槍,同樣圍成圓圈坐着,圈中心換了一位五六十歲的老頭,這老頭同樣留着長長的大胡子,正一臉慈祥的向學生們講着什麽故事,或者殺人技巧
整個下午的訓練持續了兩個半小時,兩個半小時後,所有的人撤離了山坡,他們回到村中心禮堂後,仿佛從地面上消失了,隻有幾個農婦走過來,開始收拾打掃學生們丢下的子彈殼,整個山谷中隻有他們勞作的身影,除了這幾個農婦之外,村莊一片死氣沉沉,仿佛這村子已經被廢棄。
下午四點,安鋒帶來的無人偵察機已經在高空耗光了電力,爲了不驚動小村中的人,“左手”讓無人偵察機降落在數座山谷之外,而後,他在撤回來的野貓掩護下,去尋找降落的無人偵察機,同時選擇一個合适的空降地點,設置地面标志,引導支援小組順利空降。
暮色逐漸籠罩了山谷,圍繞小村的八座民居……噢,是八座夥房重新升起了炊煙,期間,提醒人們禱告的喇叭又響了一次,可這次沒有人出來,小村内的所有人似乎從地面消失了,唯有袅袅的炊煙顯示這個村落還有人氣。
潛伏一天之後,安鋒與阿蓋爾開始趁着夜色撤離——他們趴在地上一動不動一整天,現在要趁着夜色,到一個能活動手腳的地方,活動一下僵化的身軀
與此同時,蜥蜴也撤回了,他與留下的右手在山頂彙合,而這時候,小村也把自己的潛伏哨放出來了——在野貓的紅外線望遠鏡裏,小村中心大禮堂一共走出四個人,一個人上了樹上的吊床,一個人走到山腳,蹲進草叢裏。另外兩個人則跨過了于枯的河床,穿過那片菜地,走到菜地邊緣——那裏有座存放槍靶的茅草屋。
兩個潛伏哨鑽進茅草屋裏,便不再露面了。
這倒是個新情況,安鋒立刻詢問遠處的胖女:“翻查一下早晨的錄像,看看今早有沒有潛伏哨從茅草屋撤回。”
早晨的錄像分三個角度拍攝,位于山梁上的“右手”也許自己都不知道他拍攝了什麽,所以需要通過技術處理之後,才能找出潛伏哨活動的蛛絲馬迹——今天早晨,大家明明隻看見兩個潛伏哨。因此茅屋那邊的潛伏哨是被大家遺漏了,還是大家疏忽沒注意?
必須找出失誤的原因來。
胖女在那裏緩緩地翻查早晨的錄像,但兩三分鍾後,胖女通知安鋒:“也許,你們的支援到了——我這裏收到了一個反饋信号,距離你們的位置很近,需要我回應嗎?”
胖女細聲細氣的聲音,最适合這種潛伏狀況下的對答——大家在通話中都是壓低了嗓門,把語速放得很慢,盡量讓自己每一個詞的發音都很清晰。
安鋒用同樣細聲細氣——也就是類似餘則成的說話腔調,輕聲說:“不需要回應,所有小組成員打開随身攜帶的敵我識别器。”
經過芮恩的神秘插入,大家已經隐約知道……安鋒上頭有人。
這就是說大家都不是單于的,他們在一個團隊之中,除了安鋒這個小團隊,他們還擁有更大的團隊支援。
雖然大家沒有詢問安鋒那位神秘的插話者是誰,但這時,大家聽到命令設麽麽也沒問,默契的打開了身上的敵我識别器。
敵我識别器是一個紐扣大小的無線電發射儀,它隻能對外發送一個三十二位的字符串。這個字符串被通話器解讀後,通過特定的密碼轉換,耳機裏能聽到類似啄木鳥敲擊木頭的連續嗒嗒聲。
哒哒聲一共五響,當耳機裏傳來這個聲音的時候,意味着自己人已經抵達
“點火”安鋒在通話器裏簡短的說了兩個詞,遠處山谷内,負責對空降地點進行地面标識的左手,立刻點亮了綠色的熒光指示燈。
這組熒光指示燈是由四十多盞特制的黑光燈組成,所有的燈排列成兩行,在地面組成一個箭頭标志,每盞黑光燈上還附帶一個磁信号感應器,左手接到命令後打開無線電頻閃燈。這頻閃燈隻是頻閃毫無意義的無線電信号,不發亮光。
同樣的,地面上的黑光燈也不發出肉眼可變的光亮,但在特制的戰術眼鏡中,那些黑光燈閃現着綠瑩瑩的光芒,這光亮一閃一閃的,人肉眼看不清綠色光源,但高空中的飛機、以及佩戴特制戰術眼鏡的空降隊員,卻能在術前米外察覺這地面指示标志。
這個時候,運載空降兵的運輸機飛行高度是一萬米高空。機艙門打開後,空降隊員戴上特制的呼吸面罩,魚貫跳出飛機艙口。
他們跳下飛機時,并不打開降落傘,等他們降落到離地一千二百米時,先是兩副小型的救生傘緊急張開,稍稍減緩了空降兵的下降速度。而空降兵們利用這時機脫下呼吸面罩。将肩背的氧氣摘下,任其自由落體墜落地面,而後啓動……身上背的個人飛行器,利用個人飛行器噴射的氣流調整方向,尋找地面指示标識,而後,降落在地面指示标識附近。
這是一支昂貴的部隊。
這是一支武裝到牙齒的部隊。
一具個人飛行器的價格超過了一架攻擊直升飛機,而且個人飛行器每出動一次,用過的單兵飛行器很難被回收,常常要丢棄在降落地點,并進行銷毀。
不過,這次他們暫時不銷毀個人飛行器——降落區域距離目标村子相隔五六個山谷,他們還要利用個人飛行器,無聲無息的直線飛行到安鋒潛伏的位置,與安鋒會合後了解情況,然後再進行突擊……
半個小時後,空降行動結束了,三十二名空降兵有一人不幸摔傷,保持完好戰鬥力的隻有三十一名士兵,傷兵留在原地看守降落點,其餘人則……在空中排成三行,呈雁行隊列,在黑夜中向小村飛行而去。而左手與野貓跟不上空降兵的飛行速度,他們留在原地照顧傷兵。
也就在這個時候,通訊聯絡器的各個端口——芮恩那裏、胖女那裏,都在根據白天的衛星圖像研判小村周圍的地勢。這個工作很麻煩,他們要将衛星拍攝的紅外線圖像,一點一點的剝落于擾的像素,直到一條明顯與周圍有色差的通道顯示出來。
這是個極度微小的色差。
經過技術處理的衛星圖像上,村中心禮堂地下已經挖空,有一段螺旋式扶梯向下十餘米的樣子,而在地下同樣有一座大型禮堂,深入地下的岩壁上,像蜂巢一樣鑿了很多洞,其中一條洞穴直接通向蜥蜴與野貓潛伏的半山梁,這半山梁同樣被鑿空了,形成了一個高度十餘米的巨大洞穴……
這時候,丹妮爾經過一天跋涉已經抵達潛伏位置——她選擇的這處村落中,有一戶從目标小村遷出的居民,丹妮爾随行人員中,一位阿拉伯裔婦女已經跟這戶人家搭讪上,她勾起了那戶村民的憤怒,對方唠唠叨叨開始講述自己村落的故事。
據說,該村對面山梁上原本有個洞穴,那洞穴不大,但是用來藏糧食足夠了。最早,小村居民把那個洞穴當儲藏室,以及用來發酵奶酪、存放陳年葡萄酒的洞穴。但因爲小村不通公路,來往的交通都需要用驢子實現,而一頭驢子或騾子,每次最多能馱百餘公斤貨物,這導緻小村有東西也運不出去,外界有東西也運不進來。
因此,該洞穴所産生的效益不高,村民對此顯得可有可無。于是,當有人願意出資遷移小村居民的時候,小村内原有的二十戶居民迅速贊成了——即使原來不贊同的居民,最終也被對方許下的高額酬勞所打動。
大約五年前,村落的原住民們他們快樂的離開了山區小村,他們活着拿錢去了大城市,或者在附近村落投親靠友……真實狀況是:遷入大城市的村民下落大家不知道,但遷往附近村落投親靠友的原住民們,逐漸死于各種意外,最終剩下的人寥寥無幾。
據說,這幾年裏,也曾有外人向這村的居民打聽有沒有新遷來的人家,這讓遷出來的這戶人隐約感覺到了點什麽,于是這戶人家匆忙把幾個女兒都嫁出去,兒子則帶上大筆錢财逃亡阿什哈巴德,從此隐名埋姓。
如今,這戶人家裏隻剩下兩個老人,即老人的女兒,老人的女兒招贅了當地村落的男人,使得這戶人家在該村紮下根來……當然,他們的存在并沒有隐瞞誰,至今他們還幸存,也許是對方精力還顧不過來,暫時沒有把他們滅口而已。
這戶人家是個聰明人,他們警覺性很高,也正因爲如此,丹妮爾他們抵達後,對方立刻主動靠攏丹妮爾,并把真情全說了出去,以圖得到這群人的保護
其實他們說的真情也沒有什麽——根據村民的介紹,可以想象出小村原來的情景:離村最近的山梁上有個熔岩洞,這個熔岩洞很深,可以當地下靶場,因此被某些人看中。這些人進入小村後,用水泥封死了洞口,隻留下一條地下通道出入山洞,而封死洞口的水泥,外表則僞裝成岩石……經過數年的改造,這些水泥塊确實像岩石了,上面已經長滿了草,長滿了灌木。
村落内,訓練營成員大部分時間都不走出地面,因爲他們在地下也有各種訓練設施。而之所以偶爾邁出地面,是因爲地下訓沒有光線與風速的影響,與實戰沒有可比性,所以隊員們需要不時爬上地面,感覺一下真實的射擊環境
地面訓練時間很短暫,前後隻有兩小時時間而已,而地下訓…¨安鋒如今很懊惱,自己居然沒有攜帶震動感應器,被封在厚厚岩壁裏的槍聲與爆炸聲雖然洩露不出,但地面,其實可以感覺到震動的。
等空降小組抵達後,根據衛星探測圖像,幾個出入口已經标識出來,突擊行動完全交給了空降兵們執行,安鋒則招呼自己的小組隊員撤離現場,他帶着人撤到了相鄰一條山,進行短暫的休整。
雖然是休整,可安鋒依然布置了防禦陣地,他布置的防禦方向依然是面朝北,而北邊的山梁比較陡峭,山坡上岩石處處,松林長得并不茂密。
清晨的時候,戰鬥打響了,重型狙擊槍雖然加了消音器,但在清晨的薄霧中,沉悶的槍聲依舊傳了很遠,連安鋒這裏都能聽到。
左手擡頭望了一眼小村的方向,因爲行動完全由空降兵接管,安鋒這裏看不到小村的畫面,他們對戰況一無所知,隻能進行某些猜測。而左手的猜測是:“村口大樹上掉下來兩個人,是他們的潛伏哨。”
緊接着,地面顫了顫,稍後兩三秒,空中才傳來一聲沉悶的爆炸響,小村所在的位置騰起了一股濃煙柱,衆人把目光都望向了煙柱,安鋒卻把目光轉向了天空,他看到天空火光一閃,一枚導彈脫離了無人機,帶着濃濃的尾焰撲向了山村。
剛才那聲爆炸也是由導彈引起的,估計攻擊行動的開始是被村中心禮堂大開大門引發的——禮堂大門一打開,導彈有了進出口,精确制導導彈順着大門鑽入了地下,引爆的氣浪掀開屋頂後,稍後,第二枚導彈撲上去,增加了爆炸效果。
第三聲爆炸是由空降兵帶來的炸藥引發的,這群空降兵們用炸藥爆破了水泥層,露出洞穴口的岩石壁,他們馬上順着岩石壁,向訓練營内層突擊……随着這第三聲爆炸,所有的槍聲不加掩飾的響了起來。
也就在這時,安鋒捅了捅“左手”,示意他将激光測距儀對準防禦陣地正前方一叢灌木,他輕聲輕氣的說:“剛才那個方向,草叢動了一下,你檢查一下那裏。”
其實草坪裏沒有動靜,但等“左手”懶洋洋舉起激光測距儀後,他立刻驚恐的張大嘴,伸手開始打手語:“警戒,紅外線顯示:地底有大型動物接近,兩三個,不,七八個,正在向這裏移動。”
這時候,大家的長槍雖然留在身邊,但因爲遠離戰場,都有點神情懈怠,有的人子彈還沒有上膛,有的人槍管上塞的防塵罩都沒有摘下來……聽到警報的聲音,衆人急忙卧倒在地,而後快速的整理槍支,進入了戰鬥狀态。
與此同時,槍聲爆炸聲突然清晰起來,仿佛一個大喇叭正在沖這裏播放——别人不知道但安鋒知道,通向這裏的地道口打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