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鋒掃了對方一眼,忽然間覺得有點可笑。
我非要做選擇嗎?
我何必選擇呢?
隻是一份工作而已,爲了這份工作,需要把自己舍出去?
不海倫隻是……在出任務時遇上的一位“同事”而已,他沒必要非與這位同事發生點超友誼關系。安鋒不缺錢不缺女人,對方又不是天仙,值得自己飛蛾撲火,所以……
“每個人心中都有一條塞納河,它把我們的一顆心分作兩邊,左岸柔軟,右岸冷硬;左岸是夢境,右岸是生活;左岸住着我們的欲望、祈盼、掙紮和所有的愛恨嗔怒,右岸住着這個世界的規則在我們心裏打下的烙印”,安鋒舉起酒杯,平靜的說出這句名言。
稍停,安鋒又指了指這家酒吧所在位置,輕聲補充:“我如今仿佛在右岸
海倫擡頭看了看周圍,看了看明亮的街道,看了看鮮花與彩帶營造的喜氣,她笑了:“你認爲自己在右岸,左和右誰能說得清楚——如果你換個方向坐呢,你還認爲自己在右岸?”
安鋒已經開始起身,他随手在桌子上丢下幾張鈔票,繼續補充:“生活啊,沒有人能一路單純到底,但總要記住,總要提醒自己别忘了最初的自我……走吧,讓我送你回家。”
海倫笑着搖頭:“不,你走吧,我還想待一會兒。我在等一個人,一個可以把我今夜的寂寞故事畫上休止符的人,一個可以陪我聽遍所有悲傷情歌,卻不會讓我想哭的人。”
安鋒沒有遲疑,他點頭做告别,随即緊了緊身上的衣服,順着燈火通明“巴黎右岸”,溜溜達達的走向自己的斯瑪特車……哦,他現在在左岸還是右岸,誰能說得清,身子轉個方向,左右都變了。
海倫希望自己今夜在夢裏,希望盡情舒展自己的欲望與掙紮,但安鋒需要守住底線。
坐進自家微型車裏,安鋒突然想起,貌似自家古堡不曾沒有接到點亮燈火的命令…當然,從司法角度上考慮,自家城堡位于巴黎郊區,而且是一個欠了巨額債務、瀕臨破産的古城堡。這樣的城堡即使有命令需要點亮燈火……電燈泡誰來安裝?城堡欠債的,安裝電燈泡的施工費也掏不起,若瑟有足夠的理由拒絕。
更況且古城堡最近又發生了産權轉移,在這種種情況下,估計市政單位自己也覺得頭痛,于脆省下了那封通知書——畢竟古城堡是個人财産,個人财産神聖不可侵犯。城堡主人如果不願掙這份電費,市政府無權脅迫對方。
再往深一想,安鋒不禁有點懊惱,意外啊意外,這任務的意外狀況太多了。本來他準備在這一周末動手,但現在整個巴黎燈火通明,市民被這股印度喜氣感染的夜不能寐。今後五天裏,市内所有建築體都被燈光照亮,在這種情況下,誰敢在一片燈火通明中爬樓越牆作奸犯科……還有比這更愚蠢的事嗎?
心中懊惱着,安鋒并沒有發出終止信号。奧德尼那裏繼續推進着計劃,各項準備工作逐步就緒,吳兮悅也發出通知:“我們跟他們約定周末會談……”
安鋒愣了一下,吳兮悅以爲安鋒沒聽懂,趕緊進一步解釋:“你說的那家公司,我們經過衡量後,認爲它的資産最優良,我們準備啓動收購談判,他們的企業律師——克裏斯安将于今晚與我們接觸。
安鋒呀,不管你之前有什麽意圖,這個我不問我也不想知道。但生意是生意,目前我們的工作已進行到了最後階段,如果抛除成見,你推薦的這家企業非常具備收購價值——比我們手頭原先計劃的幾家都要好,資産組合非常優勢,預計收購後效益會不錯。
你知道的,歐洲市場經過了千餘年的充分市場化競争,幾乎所有的行業都趨于飽和,大多數企業幾十年都找不到增長點,隻追求一個平穩維持,保持生存狀态而已。所以高盛等公司不願在歐洲下手,他們認爲除非新技術産生,歐洲企業才會有新增長點。唯有新技術才能讓舊工廠降低成本,從而增加他們的效益。
而大多數量子基金、對沖基金出手收購歐洲企業,也常常選擇這個時機。他們會将買到手的企業進行一番設備改造,而後尋找新的買主,将企業再度出
吳兮悅所說的“對方資産優良”并不是嚴格意義上的資産優良,她的意思是說這家企業建立很久了,設備已經落伍了,這時候如何投資一筆錢對企業進行全面的設備更新,完事以後,這樣的資産很容易出手——自己不出手,那些大鳄們就會發現這塊肥肉。
一般來說,歐洲的企業老闆也非常歡迎類似的資金入駐。人都是老牌企業主了,已經利用舊設備賺回了本,如果要對設備進行改造,不免要從自己的錢包裏掏出錢來。而改造設備之後,企業能否獲得更大的盈利,這個風險隻能由掏錢的人承擔——這個風險完全未知。
這個時候,如果對沖基金願意啓動收購,情況就不一樣了。别人掏錢,以後的風險由别人來承擔,他無需吐出過去的企業盈利,被收購以後,自己所持有股份的相對價值并沒有發生變化,而更大的可能是,對方對老廠重新包裝,再度出售後,企業家手頭的股份還能順利增值。
也許正是這個原因,使得雙方迅速走到了一起,目前雙方已經進入到了必須由律師出面的地步,這意味着雙方已經開始核算資産,并相互計較股份分配及今後利益所得。
安鋒思考了一會兒,正猶豫間,吳兮悅跟着抱怨:“哎呀,對了,你從哪裏找來的那位……蜜雪兒(米歇爾)小姐,這才幾天,我的組員都猜出了她的原有職業——她就是個小偷,有嚴重偷竊癖的小偷。
唉,這位小姐對什麽都好奇,我們用過的筆、計算器,一眨眼就不見了,問她肯定能問清下落。不過這個人……貴重點的東西她從不伸手,拿的都是些小東西。昨天,我同事攜帶的随身軟鍵盤,第七回失蹤,一轉眼在她的房内找到。大家都不知道她什麽時候進門來,什麽時候拿走的。
你說,她又不能擺弄計算機,光拿一個鍵盤有什麽用?不行不行,這個人你盡快領走,我們受不了,雖然丢的都是小東西,雖然事後都能找得到,可是這太煩人了……”
安鋒一惱火忘了冷靜,他怒的聲音從牙縫裏冒出來:“好,你今晚如期與那個人會面……實話說吧,蜜雪兒小姐确實是去偷東西,我要從那人身上取走幾件東西。”
吳兮悅立刻接上了一句:“你的意思是說,今晚那位蜜雪兒小姐偷完東西,我們就可以擺脫她了?……偷吧偷吧,反正倒黴的一定不是我,你讓她趕緊把活于完,今晚過後我再也不想見到她。”
通話的時候,安鋒正好在法庭走廊,十五分鍾後約瑟夫的庭辯将結束,然後他将領着自己的律師小組前去警察局,以及重要證人那裏調查取證,到了傍晚時分,律師事務所的團體宴将如期舉行,舉行地點位于米塔爾小姐别墅附近的一家農莊——可以從近處看到米塔爾婚禮的煙花。
安鋒随手撥打了奧德尼的電話,最後一個電話号碼還沒撥出去,就看到自己那部律師事務所發放的手機燈光閃動,來電話的是薩米埃爾夫人。
安鋒接起了電話,他沒敢多說,隻輕微的嗯哼了一聲——順帶說一聲,奧德尼與薩米埃爾夫人在那次餐廳“邂逅”之後,兩人又約會了一次,這次爲了躲清靜,兩人是在巴黎大區旁邊的一座小城鎮會面的,來回路上光開車就需要四小時。
電話裏薩米埃爾夫人裝得很嚴肅:“卡爾森先生,我需要确認一下,你今晚能到場嗎?”
安鋒嗯了一聲,薩米埃爾夫人立刻壓低了嗓門,悄悄加上了一句:“你一定要來啊,别開自己的車,我特意爲你準備了你喜歡喝的香槟……”
忽然間,薩米埃爾夫人的聲音重新正經起來,她公事公辦的繼續說:“晚會所在的農莊有遊泳池,有跳台,如果你喜歡玩水,請記得帶上泳衣和洗浴用品……”
薩米埃爾夫人重新壓低了嗓門,低聲說:“農莊有四十多個房間,光是款待大牌律師都不夠,我特意給你保留了谷倉。我已經提前檢查過了,谷倉很寬大,放一張床墊不成問題。”
稍停,薩米埃爾夫人努力作诙諧狀,玩笑的說:“當然,如果你喜歡滾稻草,谷倉裏有足夠的稻草可以滿足你——農場主剛剛完成了夏收,谷倉堆滿了三米高的稻草杆。”
無論薩米埃爾夫人怎麽說,安鋒都是嗯嗯嗯的回答,但薩米埃爾夫人對這種狀況也很理解,她自動體諒的加上一句:“我剛才查了,你現在在法庭,怎麽?庭辯還沒有結束?”
安鋒終于說話了:“十分鍾。”
薩米埃爾夫人又體貼地問:“十分鍾過後,你們有自由的進餐時間嗎?”
“要去警局。”安鋒簡短的說。
薩米埃爾夫人噢了一聲,沉默片刻,她繼續壓低嗓門在電話裏說:“我剛才檢查了約瑟夫律師的日程安排,他的日程安排的挺滿的,你們完了之後還要訪問證人……好吧,我不打攪你們了,晚會見。”
薩米埃爾夫人的電話剛剛挂上,奧德尼的電話打進來了,他說話同樣輕微:“不好意思,我剛剛監聽了你跟于裏安·薩米埃爾夫人的通話,你怎麽想?
安鋒深深吸了口氣:“今晚行動。”
奧德尼長長歎了口氣:“我們要是有三個人就好了,蜜雪兒那裏,除了你誰都管不住她……”
安鋒心裏一聲哀歎:冤枉啊,分明我也管不住她。
奧德尼繼續曆數:“今晚,我們必須出現在吳兮悅那個小丫頭那,監管蜜雪兒的行動,并在事後把她帶走;同時,爲了制造不在場證據,你還要同一時間出現在事務所舉辦的晚會上;最後,事務所那裏的行動你至少要在場……但你不可能同時出現在三個地方。”
“動用個人飛行器吧——讓羅傑帶兩副飛行器過去,假裝是爲了米塔爾的婚禮舉行個人表演,另外,讓阿蓋爾、蜥蜴、野貓各就各位。”
奧德尼立刻回應:“晚會那裏由我應付——你确認你的熟人都不會出現在晚會上?”
就在這時,審判廳的大門開了,坐在旁聽席的觀衆們開始湧出審判廳,安鋒壓低了嗓門,快速的在電話裏回答:“我确信約瑟夫律師得到了入場券,但海倫與瑪麗娅沒有得到。”
奧德尼簡短的回應:“好吧,啓動al+劃。”
安鋒裝起了通話的手機,這部手機就是特制的加密手機,他裝起電話的時候,似乎感覺到一個目光投注在自己身上,借助人影掩飾,他快速的掃了一眼周圍,周圍并沒有他熟悉的人。
稍停,古堡内的胖女察覺安鋒的行動異常,她開始反轉安鋒鏡框上的隐蔽攝像頭,觀察安鋒後方是否有人監控,而安鋒若無其事的逆着人流走進審判廳。廳内約瑟夫律師正在與檢方律師握手,這位主控律師有點萎靡,約瑟夫律師神采飛揚,看神态就知道,這場官司的赢家是誰。
海倫與瑪麗娅臉上也帶着笑,她們已經把文件收拾好,正夾着公文包站在約瑟夫身後,心滿意足的望着對方律師,露出得意洋洋的笑。
見到安鋒進來,海倫彈了彈響指:“卡爾森,你剛才去哪了,你沒有看到,約瑟夫的結案陳詞簡直棒極了。”
安鋒出現在法院走廊上也是有原因的,結案陳詞之後,陪審員要全體退庭,而後蹲在小房間裏舉行秘密投票,安鋒的職責是站在過道,目視陪審員進入小房間。這麽做的目的,一是爲了向陪審員顯示自己的存在,監督對方是否受到……收買或于擾。其二則是爲了讨好陪審員示好,給陪審員留下一個好印象
這種活兒略有點肮髒,一旦曝光,約瑟夫律師也讨不到好。所以約瑟夫律師沒有讓兩位女助手過去做,他讓安鋒這個新來的負責——這大概也是一種性别歧視吧,雖然安鋒是新來的,但約瑟夫律師更相信男人,他認爲男人在這條路上會走得更遠,至于兩位女助手嘛,最好不要沾染這樣的肮髒事兒。
因爲事關律師行業的秘密,安鋒還沒來得及回答,約瑟夫律師主動打岔引開大家的注意力,他松開了主控方律師的手,一邊大踏步向外走,一邊招呼自己的女助手:“中午飯你們打算在哪吃,噢,今天有公司晚宴,中午飯不必舉行慶典,我們下午還有一堆活。”
安鋒今天的任務還是司機,開着車領着大家向警察局走,半路上約瑟夫律師叫他停,他指着路邊一家漢堡店招呼說:“瑪麗娅,過去買幾份快餐吧,我們就在車上吃,維特警長很難打交道。”
一下午的忙碌總算熬過去了,從證人家裏出來時間還早,約瑟夫慷慨的放了大家假:“各位,還有足夠的時間讓大家換衣服,大家各自回家吧。”
聽這話的意思,安鋒還要繼續當司機,他趕緊招手阻止了海倫與瑪麗娅:“約瑟夫先生,我的車還停在事務所停車場,能不能順路把我放在事務所門前
約瑟夫沉吟了一下,指點了一下海倫:“好吧,海倫送我回去?”
海倫苦惱的搖搖頭:“約瑟夫先生,還是讓瑪麗娅去吧,今天的晚宴我沒有入場券,我約了另外的朋友。”
約瑟夫望向瑪麗娅,問:“瑪麗娅,你願意陪我去嗎……”
他馬上又扭臉轉向安鋒:“卡爾森,其實你不必着急的,你完全可以先把我放到家裏,然後慢慢趕往事務所停車場,現在遠還沒有到下班時間,你有足夠的時間安排自己的周末。”
切,大爺是有原則的,過了今晚大爺不伺候你了。
安鋒臉上堆着笑,軟中帶硬的拒絕道:“約瑟夫先生,不好意思,我也有今晚的入場券。”
“不可能——”瑪麗娅脫口而出,約瑟夫臉上也是難以置信的表情,他順着瑪麗娅的意思擴展道:“怎麽可能,你剛來事務所不足十天。”
安鋒笑得很奸詐:“約瑟夫先生,我的推薦人跟事務所的三位出資人都認識,而我沒準認識其中一位出資人。”
車上其餘三個人的表情稍稍僵化了一下,轉眼間,約瑟夫律師換上了尊重的表情,他用平等的語氣向安鋒揮了揮手:“那好吧,趕緊去取你的車吧,你大概還需要時間更換衣服。年輕人,别着急,事務所晚宴上有足夠的食物,以及”
約瑟夫律師暗示般的眨眨眼,瑪麗娅私下裏似乎在伸手掐約瑟夫律師,同時酸溜溜的補充:“這次晚宴的贊助人是位珠寶商,聽說這位珠寶商邀請了上百名模特,以及一批二三流演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