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進攻者很冤,他們攜帶了重型火力,可是重型火力還沒來得及用上,比如槍榴彈剛裝進槍膛内,比如兩對狙擊手還沒來得及施展……進攻就被瓦解了,快的讓人無法眨眼。
等到庭院中的槍聲平息,埋伏在稻田裏的狙擊手犯愁了,他們明白攻擊失敗,正考慮撤不撤的問題,忽然間,他們身後的稻田裏響起了有人接近的沙沙
這種聲響沒法避免,安鋒不是貓……當然了,即使一隻貓穿梭在成熟的稻田裏,于枯的稻杆以及稻葉,也不免要讓腳步聲沙沙作響。
聽到沙沙聲後,狙擊手第一眼判斷錯誤,聲響有兩個,他身邊的觀察手毫不遲疑的選定一個方向,開始狂烈射擊。這槍聲頓時暴露了他們的方位,随後幾聲槍響,稻田裏一片平靜。十餘秒過後,沙沙聲重新響起,不過響起的聲音有兩個,兩組不同的身影向狙擊手潛伏的位置沖來,奔行的速度都非常快。
安鋒奔到狙擊手身邊後,另一個像蜈蚣一樣的機器蟲快速爬行到狙擊手身邊,安鋒一把抓起機器蟲,檢查了一下機器蟲身體狀況,然後用手機連通了機器蟲上的計算機,重新輸入指令。
新輸入的指令是一個gp定位目标。這枚機器蟲被放在地面後,立刻沙沙沙的,毫不遲疑的,堅定的穿過稻田,向另一對狙擊手潛伏的方位爬去,而那裏,戰鬥還在繼續。阿蓋爾與若瑟的接近受到了強力抵抗。
如果這時,有一個哥大同學也在現場,見到這個機器蟲也許會不以爲然。這個機器蟲是他們師兄制造的,這三年來不斷地在哥大校園内旁若無人的爬行。據說這隻機器蟲是爲火星探索研制的,第一代機器蟲有一隻滑闆長短,第五代機器蟲已經變得像一隻鞋一樣長的,等到十五年後,當這隻機器蟲真正用于火星探索時,這隻機器蟲已經進化到十一代,整個進化過程用了十八年,它的體型已經變得如同一隻蝗蟲大小。
科學就是這樣,不斷地研究突破,不斷地創造發明。第一代互聯網出現,到現在進行了半個多世紀的革新,這才有了互聯網經濟。而基因科技是在上世紀八十年代出現的,按這個速度推測,本世紀二三十年代,将是基因經濟取代互聯網經濟的新時代,在這個經濟中,在這個經濟大潮中,安鋒與蘇珊娜都是先行者。
機器蟲爬過去支援後,影響了狙擊手的撤退,正在撤離的這對狙擊手以爲後面埋伏的有人,他們改變了撤離方向,然後被阿蓋爾與若瑟堵了個正着……
槍聲平息了,但是安鋒并沒有躍出田埂,兩三分鍾的沉寂過後,閣樓上開始出現閃光,不知道誰拿了一面鏡子探出窗外一閃一閃的發出特定的密碼信息
“你是誰?”
安鋒渾身摸索了一下,他找到一枚金屬袖扣,這袖扣表面非常光潔,可以當做反射鏡使用。
掏出一枚口香糖,快速的嚼了幾下,安鋒從高粱田裏折了一根高粱杆,用口香糖将這枚袖扣粘在杆子上,而後探出高粱杆,手腕來回翻轉,利用這枚袖扣發出閃光信号……說實話,雖然農舍内的人有九成機會是迪爾,但是安全第一。對方既然設了陷阱,想把攻擊者一網打盡,安鋒不打算給對方一個手癢的機會。
“猜猜我是誰?”安鋒回答。
閣樓上的人似乎被這句回答噎住了,停了一會兒才重新發信号:“地球人
“紐約人。”
“是卡爾森?”
“當然了。”
“姓什麽……我有個名叫卡爾森的朋友,但我忘了他姓什麽。”
“安德魯。”
“聽起來好像是我的熟人,你确認你是我的朋友?”
“那麽你是誰?”
時間在一問一答中緩慢度過,雙方終于确認了彼此身份,按約定彼此露個臉,閣樓上一個人影探出頭來,空中飛行的偵察機快速将這個人臉捕捉到,安鋒看清人臉後,迅速發了一條信息:“你如果真是迪爾,那你懂的,我們在通話器裏見面。”
大家都很小心謹慎。
停了一會兒,安鋒身後響起三個沙沙聲,其中一個聲音非常有節律,透露着濃厚的得意洋洋——這是蜈蚣型六足機器蟲的聲音。當這隻機器蟲竄出高粱杆,阿蓋爾與若瑟随後出現了,若瑟捂着左胳膊,臉色有點蒼白,阿蓋爾若無其事……過去就是這樣,阿蓋爾這個大個子雖然體積龐大,但在他的前半生,無論多麽殘酷的戰鬥,他連塊皮都沒有擦破。據說這輩子他隻挨了一槍,這一槍讓他死亡。
安鋒沖若瑟揚起眉,若瑟搖搖頭,回答:“沒關系,是輕傷,流彈擦破了點皮,不過那家夥的子彈很恐怖。”
大号狙擊槍射出的子彈已經不能稱之爲子彈了,擱在軍艦上,能射出這種子彈的家夥叫做機關炮,它射出的子彈口徑非常大,即使距離人體兩三厘米,帶起的風也能讓皮膚撕裂……
安鋒細心地追問一句:“能活動嗎?”
若瑟揮了一下胳膊,表示這支胳膊雖然傷了,但輕微活動不礙事。
兩個人趴在安鋒身邊,若瑟好奇地問:“怎麽這麽安靜?屋裏人在做什麽
安鋒一指農舍,回答:“如果那人是我要找的人,他以前應該是一個傭兵組織的頭目,他知道戰術通訊頻道,也知道進入這個頻道的密碼。我要求他在這個頻道上與我視頻通話,大概他正在破解密碼,登陸網站。”
話音剛落,安鋒鏡片上的圖像一跳,迪爾的臉露了出來,他的臉色有點蒼白,但是精神很好。他沖安鋒揮揮手,說:“你終于來了,我曾經懷疑信号沒有發出去。”
安鋒點點頭,回答:“信号确實沒有發出去,發信号的那個人已被我抓了起來”
監聽這場通話的胖女立刻切轉了畫面,商務車後排座上,蜜雪兒怯怯的伸伸手,招呼道:“嗨,孟菲斯,你還好嗎,我知道你會沒事的,很抱歉,危急時刻我膽怯了,我丢下你自己跑了。”
迪爾寬容的揮揮手:“沒關系,我的孩子,女人難免害怕,孩子更是對危險感到恐慌,你做得對。我身邊很危險,你瞧,離開我之後你活得很好,而我的行動也更加沒有束縛,這對我們彼此都是好事。”
安鋒打斷了他們的談話:“我要出來了。”
他揮揮手,阿蓋爾毫不遲疑的竄出田垅,大搖大擺的穿過栅欄,向院中走去。他沒有直接奔屋門,而是像自家人一樣幫忙收拾滿院的屍骸,随着他這一動作,地下室出口竄出一個人來,雙腳踏到地面上,這人才把槍口垂下,而後走過去幫阿蓋爾收拾。
迪爾在畫面裏開口:“讓我們出去迎接一下吧,我這位朋友是位非常小心的人,既然他出現在這裏,那意味着周圍一千公裏沒有敵人。”
這當然是玩笑話了。
不過安鋒依然讓若瑟首先出去,等門裏的幾個人迎出來,若瑟也走到了農舍門口,安鋒這才嘴裏咬着一個麥稈,施施然的站起身來,甩着兩手向院落中走去,一邊走一邊對他腳邊趾高氣揚爬行的機器蟲嘀咕:“回去要跟師兄說一說,這玩意兒功率太小了,雖然爬溝越坎沒問題,但如果障礙物密集了,它穿行的速度就不盡如人意了。”
當然,安鋒隻是抱怨下,因爲這副機器蟲如今裝的是民用電池。而上世紀六十年代,核電池首先應用于登月探索器後,如今核電池更加微型化,應用也更加廣泛。
這副機器蟲如今功率小了,這不是問題,裝一副軍方用的核能電池,它絕對能把玉米杆撞斷。
幾個人合力将院中的屍體收集到一塊,阿蓋爾與若瑟返回去開自己的車,順便将兩對狙擊手的屍體收集起來,安鋒向這些人介紹了自己的四位朋友——農舍裏的人加上迪爾總共有五位,其中一位六十多歲的老者始終沒有參與戰鬥,安鋒進門的時候,發覺這人神态平靜的做晚餐。而迪爾隻是随意的介紹了一下這人的姓,并沒有介紹這人的專長,以及過去履曆。
剩下的三位同伴都參與了抵抗,這三名同伴都有軍方經曆,其中一位與迪爾年紀差不多,都五十多歲,頭發已經微微發白。這人據說是迪爾情報機關的同事,自我介紹稱自己名叫盧森堡。
盧森堡确實是個姓氏,而且是個顯赫的貴族姓氏,盧森堡大公所擁有的公國綿延傳承到現代,被稱爲地球上最小的國家,這就是比瑞士還著名的洗錢中心——盧森堡國。
那男人不像是歐洲世家出生,一副痞子樣噢,應該說是老痞子前度花花公子。如今雖然老了,但依然色心不改的沖着進門來的蜜雪兒流口水——也沒有他在蜜雪兒進門的時候沒有回避,其他人見到陌生女人出現,尤其是風聞這女人水性楊花,意志極端不堅定,連那位做飯老頭也躲了出去,不想讓蜜雪兒看到他們的臉。
不過盧森堡色不色不關安鋒的事,安鋒眼角都沒往那位瞥一眼,他用眼色詢問迪爾今後打算,兩人用手語快速交談着——這手語盧森堡看不懂,阿蓋爾也能看懂,若瑟一知半解,而蜜雪兒則一片茫然。
“你有什麽打算——這個女人你打算怎麽處置。”
迪爾快速回應:“我已經老了,作爲一個老人家應該更寬容。況且她沒有對我做什麽,隻是一個小孩被吓壞了,想尋找庇護,想尋找強大的依靠而已,我能理解,放了她吧。”
手裏比劃着,迪爾沖蜜雪兒慈愛的笑着,問:“我的寶貝,你還好嗎?沒有人找你麻煩吧?”
蜜雪兒立刻淚崩,她哭得鼻涕嘩啦,跌跌撞撞地向迪爾撲過去,右手習慣性的想摸迪爾的胸兜,迪爾身子稍稍一停頓,卻敞開胸懷接受了蜜雪兒的擁抱,聽任蜜雪兒順手牽羊摸走了他的錢包。
“我親愛的寶貝,那錢包你用不上,像我這個随時準備逃亡的老人,錢包裏不會放任何可以引起别人垂涎的東西。”迪爾坦然地,平靜地提醒蜜雪兒:“比如現鈔,比如珠寶鑽石。”
蜜雪兒稍稍停頓了一下,微笑着,臉不紅心不跳的從衣裙的皺褶裏拿出迪爾的錢包,毫不羞愧的回答:“很抱歉,我不知不覺的我也不知道我在做什麽,我的心很亂。孟菲斯叔叔,這隻手沒有聽我大腦的話。”
迪爾點點頭:“我能理解。”
安鋒上前打斷了這場貌似溫馨的對話:“我們需要盡快轉移。”
嘴裏這麽說着,他手上打着手語:“你有什麽後續安排?”
迪爾這時雖然與蜜雪兒拉開了一步,可是蜜雪兒抹着眼淚隻往迪爾身上撲,他好不容易一個轉身繞過蜜雪兒,但這時他已經不适合打手語了,隻好含糊的對安鋒說:“我跟你們走,剩下的事情交給我的同伴。”
稍作停頓,迪爾又小心的問:“你帶了多少錢?”
安鋒愣了一下,連忙回答:“我隻帶足夠的子彈。”
迪爾說到錢字,蜜雪兒立刻不往前撲了,她站在那裏,眼睛亮閃閃地傾聽着談話。隻聽迪爾解釋:“我一不小心留了蹤迹,現在我的賬戶已經被監控了,我承諾給他們每人一百萬英鎊。”
安鋒立刻爽朗的接過話頭:“這筆錢我來付,告訴我賬戶,我會把錢打入賬戶的。”
剛才做菜的老頭慢慢的從屋後走出來,他步态有點老态龍鍾,可是這裏頭唯一相信他老态龍鍾的唯有蜜雪兒,這老頭走到客廳茶幾前,慢條斯理的扯了一張便簽紙,而後又顫巍巍的離開客廳。衆人默默地看他離去,大家都知道他的意思,唯有蜜雪兒茫然無知,她被周圍壓抑的氣氛憋得很不自在,等老頭離開客廳,她開始喋喋不休的叙說自己的驚恐、擔憂、焦慮等等等等。
五分鍾過後,老頭重新出現了,他顫顫的走到安鋒面前,握了一下安鋒的手,遺憾地說:“聽說你們着急轉移,這太遺憾了,我爲你們精心制作了一頓晚餐,你們連吃飯時間都沒有了嗎?”
安鋒的掌心裏多了一個硬硬的物體,他臉上若無其事,很自然的順着老頭的話題回應道:“是的,我們馬上要走。”
掌心上多出來的細小物體,是個疊好的方勝。剛才那張便簽紙寫滿四個銀行賬戶後,被疊成細細小小,并不引人注意的塞進安鋒手裏…看來大家都覺得蜜雪兒靠不住。所以故意躲開他的目光。
稍後,老頭充滿理解,充滿祥和的點點頭,驅趕道:“好吧,既然要走,那就馬上走,别耽擱。”
安鋒一聲呼哨,客廳裏凝立不動的人立刻行動起來,迪爾看了看蜜雪兒,但沒等她說話,蜜雪兒立刻插嘴說:“我跟你們走……”
安鋒伸手打斷了蜜雪兒的話。他幾乎是掐着蜜雪兒的脖子把她扯到一邊,而後掐着脖子拎着蜜雪兒向院裏走——此刻正是農家升起炊煙,開始做飯的時候。這意味着幾乎所有的人都已經回到家門,等待當晚的美餐,田野中,大路上,基本沒有人影活動,這真是撤離的好時機。
三輛車一前一後的離開了小村,走了大約十分鍾,安鋒讓車隊稍稍停頓,他回身向小村莊望去,一股筆直的黑煙從地平線上升起,煙柱騰起的方位真是剛才發生激戰的樓舍。
這股濃煙大家都看到了,唯有被關在車裏的蜜雪兒不知道車隊爲何停頓。
迪爾跳下汽車,走到安鋒身邊,望着濃煙安慰道:“放心,我們這三輛車來來去去,我的人會做好掩飾的。”
稍停,迪爾又補上一句:“這裏是蘇格蘭,鄉村中發生了什麽,隻要沒有報警的人,警察并不熱心追究。”
安鋒點點頭,馬上說:“我安排了兩架飛機,二十分鍾後我們趕到第一架飛機所在位置,送蜜雪兒前往紐約,然後我們去附近的另一個機場,你覺得…
迪爾截斷了安鋒的話:“放她走吧,我已經寬恕她,是的,我已經寬恕了她。”
安鋒想了想,在他考慮的時候,迪爾立刻明白對方的顧慮,他連忙補充:“紐約很大,這座城市有幾千萬人。其中有上千萬外國人。而且你應該知道,階層的鴻溝非常巨大,它會像銀河系一般隔開兩個不同階層的人。讓他們即使在同一座城市,一輩子也無法彼此相遇。
哦,你還年輕,也許你沒有這個體會。而我已經經曆過了……想想吧,你平常都出入的什麽場所,你購物都是讓特許經銷商送貨到家,你會在商場遇到她嗎?你進出的餐廳都是會員制,你會在就餐時遇到她嗎?她平常交往的朋友會把她領到你喜歡去的餐廳嗎?
還有,你經常乘坐飛機環遊世界,但每次你都乘坐私人商務客機,你會跟她在同一間候機廳裏相遇嗎?……不,即使她到了紐約,她與你之間彼此相隔了一個銀河系,你不必擔心被她認出來。”
安鋒搖搖頭:“你說的有道理,但我不能指望别人一輩子不出格,指望對方一輩子沒跳出自己的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