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機裏傳來蜜雪兒不斷的尖聲呻吟,以及充滿快樂的吟唱。還有斷斷續續的催促聲:“加快點,再快點……就這樣,上帝,就這樣”
這位蜜雪兒太活躍了,她像一隻叽叽咋咋的百靈鳥,不停地唱着歌,全然不顧監聽者聽得面色蒼白。
好吧,這裏已經沒必要留下來了,安鋒走到樓頂的殺手身邊,他上下檢查了一下殺手身上,殺手渾身上下隻有一把車鑰匙,這把車鑰匙還不是遙控鑰匙,鑰匙上面沒有任何車牌标志……安鋒把頭伸出樓檐,掃了一下樓下馬路邊停的車輛,他輕輕歎了口氣,摘下自己的眼鏡,利用上面的攝像鏡頭将左右五百米内所有停的車輛攝錄下來。
對于超視感覺來說,黑夜視物是很容易做到的,殺手并不是全身赤裸來到樓頂,樓檐邊放着兩枚戒指,一枚是黑色金剛石戒指,但寶石中心用金屬锇制作出一個灰色的标志,這個标志有點像大寫字母“g”,又有點像沃爾沃外圈的标志,一個圓圈上面帶一個箭頭——似乎是醫學上的男性标志。
另一枚戒指是個劍齒虎标志,但劍齒虎的虎牙并沒有翹起,而是很滑順得咬住了下颚。
安鋒撿起戒指觀察了起來,尤其注意那枚劍齒虎标志的戒指。他順着劍齒虎的獠牙撫摸了一下,感覺到戒指底座一道微不可查的縫隙,他忽然明白了,這枚戒指也許是殺手最後的防身武器了。
自覺的将兩枚戒指裝入口袋,安鋒過去收拾殺手的槍械盒。果然,他在槍械盒夾層裏找到了逃生繩。
逃生繩很細也很堅韌,足足有二十五米長度,可以⊥人快速從七八樓高度降下。安鋒用這根繩子将殺手細細綁好,還細心地将殺手兩隻胳膊疊放在胸前,做了一個基督教中教徒安葬時的安魂姿勢。
等把殺手仔細捆好後,安鋒收拾起殺手的槍械盒,仔細的清掃了殺手遺落的痕迹,樓檐上的血迹他也用餐巾紙塗抹了一下,上面撒上一點灰塵,盡量讓别人一眼看不出血痕。
等這些做完,他左手提着殺手的槍械盒,将殺手的屍體扛在肩上,慢悠悠得順着消防梯下到樓底,乘上了趕來接應的汽車。
安鋒回去得比較早,若瑟還沒有回來,安鋒趕到的時候,若瑟正在耳機裏向胖女彙報:“……這房子簡直像垃圾堆,東西太多太亂了,我相信他們一個月沒有清理過……”
胖女安慰道:“這不是更好嗎,我相信他們受雇跟蹤是最近的事情,你找一找有沒有電話号碼,有沒有可疑的記錄……他們家有電腦嗎?别跟我說他們文化程度不高,如今電腦就像電燈電話一樣,是家庭必不可少的日常用具。你最好找到他們的電腦,把他們的機箱抱過來,我就能查出他們最近一年都做了什麽。”
見到安鋒進來,胖女沖安鋒點點頭,而後繼續跟若瑟交流。阿蓋爾看到安鋒肩上扛的屍體,他望了一眼天色,随即鑽到床底下,拿出一個裹屍袋來,開始将殺手的屍體裝入裹屍袋中,而後熟練地找出印泥,開始提取殺手的十指指紋——這種活他已經做熟練了。
做完這一切後,阿蓋爾用丙酮仔細的擦去殺手屍體上的殘留印泥,而後收拾掉一切痕迹,不用安鋒吩咐,他輕巧的提着裹屍袋出去處理屍體……
胖女還在跟若瑟交流着,若瑟說道:“我的攝像機快沒有電了,天呐,這個垃圾堆需要十個人翻檢整整一天,這兩個人居然在床上吃東西,床單上還有大灘的西紅柿醬,也不知道這兩個人怎麽睡得下……”
“回來吧”,安鋒插嘴道:“把他們房間能找到的紙片全部帶回來,搬上電腦箱,你就撤退吧。這兩個是無足輕重的小喽啰,沒必要耗費太多的精力。
胖女點了點頭,表示贊同安鋒的意見,她又跟若瑟交代了幾句,随即把監聽頻道切換到蜜雪兒宿舍……哈,蜜雪兒的床上歌唱依舊沒有停。
“這個人精力太充沛了”胖女發出一聲感慨。
說實話,所有的監聽人員都有同感。蜜雪兒總共打了三份工……不算偷竊職業。當然,都是三份薪水不高的工作,她起得比雞還早,睡得比狗還晚,于得比驢還累。可就是這樣,她每天都朝氣蓬勃地迎接新的太陽,臉上從來沒有見到沮喪、麻木、絕望等等負面情緒。
可是若瑟已經到了爆發邊緣,天快亮時她才怒氣沖沖地趕了回來,帶回來足足一麻包廢舊紙片,腋下夾了個肮髒不堪的電腦機箱,她将麻包重重扔給胖女,氣沖沖得抱怨自己就像一個撿垃圾的,努力将兩個跟蹤者的房子打掃了一遍,并聲稱如果有人去尋找兩位跟蹤者,他們絕對會發現房間有人搜索過。
“這絕對不符合特工條例,這絕對瞞不過去。隻要知道他們兩個脾性的人,肯定知道有人來過他們房間,并徹底搜索過當然了,我沒有破壞他們的家具。我想這兩個懶人也不會把東西藏在沙發墊子裏,所以我沒有割開沙發墊布,沒有撕爛枕頭,但我相信,他們的房子少了十磅垃圾,是個人就知道有人tthi過。”
“這不重要了”,安鋒被若瑟回來的動靜所吵醒,他一邊換上新衣服,換了個新形象,一邊說:“蜜雪兒的麻煩跟我們無關,誰雇了人跟蹤蜜雪兒,我們不感興趣。今天,我要跟蜜雪兒談談……若瑟,你打算同去嗎?”
若瑟搖了搖頭:“不,我要洗個澡,然後打個盹,再給自己噴上香水,去除那房間帶來的肮髒臭氣。”
這一夜所有的人都在忙碌,安鋒不過睡了四個半小時,其餘的人幾乎沒合多少眼,連司機羅傑也一樣。所以第二天的監控隻能由安鋒自己開車去了。
所有的監控人員都累極了,但蜜雪兒怎能做到精神煥發得面對每一個黎明呢。
安鋒坐在馬路邊的車裏,一邊監控者蜜雪兒公寓大門,一邊觀察着馬路邊停的汽車,黎明時分,蜜雪兒宿舍有了動靜,胖女低聲報告:“她醒了。”
随即,胖女把監聽頻道切換到蜜雪兒窗戶上的竊聽器上。
首先映入耳朵的居然是一個男人的撒嬌聲,蜜雪兒扯着那個男人的耳朵要求對方盡快離開,而那個男人慵懶地,喋喋不休的賴床,不過,蜜雪兒無情地、毫不猶豫的将那個男人踢出了自己的宿舍。然後照例是刷牙的聲音,拍攝照片的聲音。
幾分鍾後,蜜雪兒下樓了,睡意朦胧的胖女突然發出警報:“注意,她進了地下室,進了地下停車庫,手機信号顯示越來越微弱,她在走向地下室的牆角。”
安鋒趕緊推開車門跳下汽車,他拎着包快速走向蜜雪兒的公寓大樓,右手食指扶了下眼鏡,眼鏡片立刻轉換成了隻瓦斯箱熒光鏡片,門鈴鍵盤上,四個數字碼指紋重重。安鋒舉起自己的手機一晃,手機内的密碼破解器快速運轉着,隻聽咯的一聲,門開了一條縫。
胖女在耳機裏提醒:“手機信号中斷了,我們已經失去了蜜雪兒的信号。
安鋒腳步快速鑽進了電梯,按動電梯上的樓層号碼,直接降到了地下停車厍。
幸好這棟公寓樓樓層并不高,所以#下停車庫隻有一層。當電梯門打開的時候,安鋒看到停車庫最裏面的拐角處,蜜雪兒穿着鮮亮的大紅色吉普賽裙,已經站在了一輛綠寶石牌汽車邊。
綠寶石牌汽車類似國内的熊貓汽車,不,應該說國内的熊貓汽車,都是一種微型的小馬達四座汽車,這種汽車很廉價,沒有遙控門鎖裝置,蜜雪兒剛剛把鑰匙捅進門鎖内,這門鎖似乎有點不靈了,蜜雪兒擰了一下沒擰開,這讓安鋒懷疑對方是偷來的鑰匙,準備來偷車……當然,蜜雪兒不是第一次于這宗了
安鋒一腳邁出電梯,也就在這時候,旁邊一輛汽車内突然跳出兩個人,其中一個人手持蟒蛇左輪手槍,果斷而堅決的沖蜜雪兒手腕處,而另一個人拿的是勃朗甯,正忙着拉開勃朗甯的槍栓。
安鋒幾乎是下意識的掏槍,大腦還沒有反應過來他已經連續扣動了扳機,而且是用的加倍射擊法,一人兩槍,四顆子彈快速射擊出來,槍聲在整個地下室空間回蕩着,這時候安鋒才醒悟過來……壞了壞了,手欠了,開槍快了一點,連消音器都忘了裝。
震耳欲聾的槍聲讓蜜雪兒一哆嗦,車門忽然蹬開了。吓了一跳的蜜雪兒轉過身來,她沒有發現安鋒,先看到離她不遠的地方倒地的兩個人,這兩個人身體斜躺着,手槍扔出幾步遠。
蜜雪兒愣了一下神,她麻木的走過去,麻木的拉開自己手包的拉鏈,麻木地将對方扔下的兩隻手槍裝進手袋裏,而後無意識的摸摸對方胸兜,無意識挨個摸出對方錢包扔進手袋,然後……摸褲兜。等把這兩名死者所有口袋都掏空,她站起身來開始哭泣。
也就這個時候,她看到提着手槍站在電梯門口,正在懊悔的安鋒。
蜜雪兒毫不遲疑的向安鋒走來,一邊走一邊淚流滿面的哭着問:“怎麽會這樣?這世界怎麽了?誰想殺我?這兩個人是誰派來的?你,你跟他們不是一夥的吧?”
蜜雪兒說着,哽咽的撲進安鋒懷裏,渾身顫抖地、感激涕零的說:“多謝,多謝你保護了我,是你開的槍吧?你真好,真好”
說話間,蜜雪兒右手很自然的摸向了安鋒的胸前。在蜜雪兒的指尖碰到安鋒錢包的那一刻,安鋒猛然醒悟過來,他的手像閃電一般伸出去,指頭夾住了蜜雪兒的胳膊。他的動作非常快,一下子就把蜜雪兒的手從自己胸前扯開,但,即使以他的快速,依然讓蜜雪兒幾乎得手。
當蜜雪兒胳膊被安鋒抓着,快速甩離了安鋒胸前時,她的指尖已經夾住了安鋒的錢包。等手腕離開安鋒胸前的時候,她的指尖依然不依不饒的夾住錢包。但因爲安鋒抓得太痛,她兩個指頭沒夾穩錢包,于是,錢包無聲地從空中墜下,安鋒握槍的手随即一抓,這才保證了錢包沒有易主。
蜜雪兒毫不羞愧,她臉不紅心不跳的從手袋裏摸出其中一位死者的錢包,打開錢包不見外地摸出了對方的鈔票,同時哭得像棵老橡樹一樣,誠心誠意的将一把零鈔遞上去:“先生,你是來保護我的麽?噢,我可以雇用你保護我嗎,我給你錢,你的收費是多少?”
安鋒很無奈的松開蜜雪兒的手腕,稍稍後退了一步,拉開與蜜雪兒的距離,而後歪着頭,好奇地問:“有人要殺你,你一點不驚訝?”
蜜雪兒眼淚一直止不住的流:“不,我一點也不覺得奇怪,我知道有很多人想殺我,我知道早晚有這麽一天,但是你…你不會是他們同夥吧?”
安鋒輕輕地搖搖頭,他這搖頭是表示無奈,表示無力。但蜜雪兒誤會了這意思,立刻口齒伶俐的跟上一句:“那就好,你的職業是警察還是偵探?”
安鋒想了想,憨厚的回答:“應該……算是後者。”
“那麽你也于保镖嗎?我現在需要人保護,我需要保镖,我隻能指望你了,我可以雇傭你嗎?你每小時收費多少?”
安鋒鬼使神差的脫口而出:“我的收費很昂貴。”
“很貴是多少?每天……兩百英鎊?”
安鋒歪了歪嘴,回答:“不,每小時,至少兩萬英鎊。每天算小時出勤
“24小時,真好。兩萬英鎊,我雇你一個月”,蜜雪兒快速數了數她從錢包裏拿出來的錢,而後把這些零鈔硬塞進安鋒胸前的口袋内:“這裏是七十三英鎊,算我的定金。”
安鋒突然覺得這時說啥都沒有意義了,他默默無語兩行淚的提起兩名殺手的屍體,扔進綠寶石車狹小的後座,而後招呼蜜雪兒:“天已經亮了,我們需要盡快離開市區,以便處理……”
安鋒向兩具屍體歪歪嘴,蜜雪兒忽然被驚醒,她猛一個轉身,這轉身動作是她慣有的,毫無征兆,爆發性隐蔽性令人不可思議,身法快得讓安鋒一伸手都沒有抓住。當安鋒正在回味自己爲什麽沒有抓住的時候,蜜雪兒已經跳到了她的綠寶石車上,熟絡地招呼道:“快上車。”
安鋒是這樣的人嗎?一貫謹慎的安鋒會在大白天裏,讓自己的汽車後座坐兩個死人嗎?
可是沒辦法,這時候不走也不行了。安鋒垂頭喪氣地坐上了副駕駛位置,還沒來得及系上安全帶,蜜雪兒猛一腳油門,車子立刻竄了出去。
蜜雪兒的開車習慣跟她走路一樣,特别擅長急刹急停,擅長換車道不打轉向燈,興趣來了一打方向盤就能跳到旁邊車道,她在前面走,後面車輛如果沒有發生一兩起追尾事故,倫敦的交通警都感到不好意思。
坐在副駕駛位置上,整個車裏彌漫着血腥氣息,安鋒不停地懊惱:完了,完了,我完美無瑕的信用記錄,一旦警察發現了車後的屍體,我怎麽說得清楚……當然,這兩個人本來就是我擊斃的,蜜雪兒實話實說我都受不了,她當然不可能說着兩人是她自己殺死的。
這是一種什麽樣的精神煎熬啊
好在一路有驚無險的開到了城郊,開到了郊外森林裏,蜜雪兒一打方向盤,汽車竄進路邊的小樹林裏,她跳下汽車,熟練地從後備箱裏拿出一把鐵鍬扔給冷汗濕透脊背的安鋒,連聲催促道:“快快快,把他倆埋起來。”
安鋒看到對方的熟練勁,他舉了舉鐵鍬棒,疑惑的問:“你……常幹這事
蜜雪兒堅定地搖了搖頭:“這是第一次。絕對第一次”
誰信?
安鋒回身望了望樹叢裏留下的車輪印,搖了搖頭:“埋在這裏不合适,這輛車……”
“……我男友的。你放心,警察即使根據車輪印查到了這輛車,也不關你我的事兒。噢,當然也不關我男友的事兒,他有不在現場證據——現在他已經到了早市。”
“你想得太簡單了”,安鋒掏出手機,撥打了阿蓋爾的電話:“情況你們都知道了?”
阿蓋爾與羅傑同時在耳機裏回答:“我們正在向你那趕去,請等我……十分鍾。”
稍停,羅傑補充一句:“若瑟也在我這兒。”
安鋒伸出食指,沖蜜雪兒勾了勾:“讓我們先離開這裏吧,其他的事,我的同伴會處理。”
蜜雪兒伸出一隻手,捏緊了自己手袋的拉鏈,警惕地說:“我隻雇了你一個人,我跟你說,我能隻付你的費用。别的人我不管……”
安鋒手一翻,那隻手槍出現在他手中,他一邊緩緩地給手槍擰上消音器,一邊慈祥的沖蜜雪兒笑着,輕聲提醒:“别動,千萬别動,我知道你包裏有兩支槍,都是上膛的,很容易走火,所以,千萬别動。現在,你最好跟我走。”
蜜雪兒後知後覺的一聲驚呼:“你跟他們是一夥的?哦不,你跟他們是兩夥的……不不,我的意思是說,你跟他們雖然是兩夥人,但目的是相同的,你們都是來殺我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