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鋒腳下不停,邊走邊沖後者揮揮手:“嗨,你好老鄉……”
緊接着,安鋒轉向崔三,用韓語做出一付打招呼姿态,嘴裏卻說:“這倆當地人是我在街頭偶遇的,你如果手頭有食品什麽的,可以給她們一點。當然,如果你還需要當地人掩護,我可以把她倆多留一會兒。”
崔三側過臉沖隔壁鄰居點點頭,随即接上安鋒的話:“沒問題,我們正需要熟悉當地環境的人,不過……算了,她們沒受過訓練也沒關系,反正我們也不指望她們做什麽,請吧,裏面請。”
拉維耶與薩米拉聽不懂這番交談,但崔三做出邀請姿态,她們看懂了。兩個女人站在原地竊竊私語一陣,薩米拉直接開口:“薩馬哈,我們……還是不進去了,這裏,看起來并不像個醫務所。”
隔壁的幾個人急着想插嘴,安鋒擺手止住了對方,溫柔地笑着,對拉維耶說:“這裏确實不是醫務所,但這裏有些簡單的醫療設備,可以先幫你包紮一下。你知道的,我這趟出來辦事,總得把事情辦完才能回去。這些人就是我要找的人,等我在這裏辦完事,我帶你回醫務所。”
兩個女人又竊竊私語商量起來,隔壁的偷渡客立刻湊上前來,讨好地笑着問:“老鄉,你需要幫工嗎?你懂當地語言,肯定比我們混得開,不如我們給你打工吧,我們很能吃苦的。”
安鋒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你們,不懂一句當地話,居然也敢闖入這個動亂城市?”
偷渡客讪笑着,解釋道:“其實也不是一句不懂,我以前在迪拜混過,懂幾句當地語言。沒辦法啊,家裏工作難找,掙錢又不多,與其在家裏苦熬,還不如闖闖,外面好歹有個活路。”
安鋒看了一眼兩名伊拉克少女,崔三看到安鋒的顔色,用阿拉伯語接着邀請:“進來吧,站在街口商量什麽,我們又不能吃了你。”
兩個伊拉克少女猶豫了一下,腳下遲疑的跟着大家進了院子,隔壁的三名偷渡客也讪笑着,沒管安峰邀請沒有,緊跟着大家走進院子。崔三見到這些人不客氣,忍不住皺了一下眉頭,但……對于這些提着腦袋求富貴的人來說,别人的臉色好不好他們已經不在乎了。求生的本能高于一切。
好在傭兵們很自覺,都躲在房子裏不露面,而拉維耶與薩米拉也不想進屋。于是,崔三進屋搬凳子,衆人坐在院子裏開始交談,安鋒先問幾位偷渡客……哦,他們其實算不上偷渡客,因爲如今伊拉克沒有出入境檢查,他們是合法入境者。
“你們怎麽來的?”
“老鄉啊,不怕告訴你,我們本來在巴格達有熟人,他是名新聞記者,跟我們有拐彎親戚關系,我們原打算要去投奔他,讓他幫着安置一下,但上周巴格達突然打了起來,我們四處找不見他的下落,跟家裏聯系也聯系不上。後來我們随便搭了一輛車,就來到這城市。”
這時,崔三提着醫療包、腋下夾着兩個凳子出現,安鋒從對方手裏接過凳子……因爲這番忙亂,交談暫時中止了一下,等安鋒處理好拉維耶的傷口,崔三已經搬出了七八張凳子,衆人都有得坐了。崔三又搬來一張桌子,擺上一些食品供衆人享用……當然,主要是拉維耶與薩米拉享用,其他人則客氣地推辭了。
在此期間,屋内窗口不停有人影閃動,但院中沒人注意。兩個少女忙着就餐,一邊竊竊私語評論着桌上出現的高檔外國食品,而偷渡客則忙着訴說自己的困境。
“……現在國際長途很難打通,市裏亂糟糟的,我們一點消息都沒有嗎。奔波了幾天,好不容易結識了一位當地人,托他的福,我們跟他一起來到這座城市。
……其實不懂當地話也沒什麽,很多出來闖的前輩一句外語不懂,照樣能混得風生水起。我們還聽前輩說,世界各地都有唐人街,混在唐人街裏,不需要懂外語的。唐人街裏很多老人,臨死都沒學會當地語言,是不是?
……現在應該是最困難的時候,熬過了這段時間,面包會有的,土豆牛肉都會有的。我們四個當中,有會電焊的,有會廚師的,實在不行我們還有一把力氣,建築工地啊,小餐館啊,都可以混下去。就算暫時找不到工作,我們還可以撿酒瓶撿垃圾,聽說這種活兒于的人挺少,挺賺錢的。也不需要懂外語。
就是眼前,我們實在沒辦法了。外面亂的很,帶我們來的伊拉克人幾天沒露面,我們不知道怎麽找他,也不知道他還活着嗎?如今就連出去撿垃圾,我們都不知道去哪裏撿,所以,我們想求老鄉幫襯一把,隻要幫我們熬過這難關,以後,我們這條命就是你的。”
薩米拉好不容易找見一個空隙,急忙插嘴:“薩馬哈,你們在談什麽?怎麽說的話我們都聽不懂。”
“戰後重建啊”,安鋒馬上笑着回答:“我在巴格達買了一塊地,準備建一座超市,需要招募一些不受戰亂影響的工人。這些人你覺得怎樣?”
兩個少女眼睛亮了。
如今的安鋒外表完全不像伊拉克人,兩個少女原先肯跟着安鋒走,一是她們也沒有其他重要事,另一方面是因爲如今伊拉克人都在四處尋找活路,而每一位衣冠楚楚的外國人就意味着一個就業機會。她們不想放過任何機會,但心中的警惕卻始終未曾放下……如今,她們總算放心了。
因爲安鋒給了她們一個最合理的解釋——安鋒是來這裏找人的,找的是這群華工。他們确實是戰争中唯一不受戰争影響的群體。
“我爸爸……”拉維耶急忙插嘴了,她竭力推薦自己的父親,聲稱自己的父親可以幫安鋒與當地人打交道。而薩米拉則試探的想确認安鋒能否搞到醫療用品——她家有親戚病了,正在四處尋醫找藥。
“這點小事,沒問題……請稍等,讓我把手頭事處理一下”,安鋒滿口答應着,等兩位少女滿意的不再開口,安鋒轉向了那群偷渡客。
“我不得不佩服你們的勇氣,你們茫然無知就敢往外闖……”
一直跟安鋒交談的那位年長偷渡客,輕輕的插了一句:“伊拉克最近來了幾千華人,難道他們都合法?……我知道一個賣自行車發家的家夥,他也不懂伊拉克語,但現在有錢了,他可以雇當地翻譯了。
富貴險中求啊。危險怕什麽,隻要不去人多的地方,外面再亂跟我們沒關系……老闆,你放心,我們不會給你惹事的。我們隻求你看在同胞的面上,幫我們一把。”
安鋒轉身用韓語問崔三:“我們說的話你都聽懂了?”
崔三老實的搖頭:“不太懂,我懂四國亞洲語言,以及英語,但他說的話口音很重,我隻能勉強聽個大概。”
“有筆生意……”安鋒将薩裏夫的活兒交代了一下:“這個人,很多伊拉克人都認識,他不能露面。給他轉運‘貨物,必須找一些陌生人,一些完全不與當地人交流的陌生人,而這群人正合适。”
崔三想了想,附和道:“确實是這樣,他們太合适了。”
“那就雇傭他們吧他們不會上街,不會與當地人交流,而且隻要有錢掙,他們不怕吃的差,不怕居住環境惡劣……,這是一群絕不會洩露我們秘密的雇工。”
崔三附上一句:“而且就住在我們隔壁。”
“對了,你怎麽住在這裏,還湊巧跟他們住在一起?”
崔三笑了:“這裏曾是費盧傑僑民區,戰争一爆發,很多僑民出逃了,所以空房子很多,當地人卻很少……這住所是安德魯先生安排的,他讓我們在這裏等你。”
崔三輕輕補充:“這裏的僑民,原先是爲‘夢幻樂園,服務的,所以這區域内寺廟不多,非常安全。”
“那麽……”安鋒掃了一眼偷渡客,繼續說:“他們的事你來安排。這裏有個地址,你今晚去核算一下倉庫裏的貨物價值,别太苛刻了,隻要價值湊合,就開始承運貨物吧。”
“安德魯說……”,崔三沉吟着。
“别管安德魯了,我們不賺燙手的錢。偷運‘貨物,出境隻是稍稍違法,但搶奪熱錢,搶奪那些萬衆矚目的資金款項,會死人的,會死很多很多人。”
“好吧,開張生意,我們優惠一下那位薩裏夫。”崔三答應下來,随即轉身與偷渡客商議雇傭與薪酬問題……這些事安鋒不想參與了,他點頭與對方告辭,随即起身帶着兩女走出院落。
剛走出院落,安鋒腦海中突然嗡了一聲,遠處一幅畫面突然撞進他腦海:薩裏夫臉上沾了一副小胡子,戴了一副墨鏡,大熱天的他還帶了一頂帽檐短小的小禮帽,在六名保镖的陪同下,低着頭匆匆走進……附近一所房子。
這是第一次,安鋒在白天感受到超視能力。
以往安鋒忽然具備超視能力,隻能感覺到方向卻感覺不到具體位置,這次他的超視能力,可以準确的判斷薩裏夫出現在那棟房子,甚至他能感覺到薩裏夫的心跳。
這種感覺遲遲沒有散去,安鋒心裏一動,他嘗試着推移超視感覺,目光随着薩裏夫走進那棟屋子,他看到了屋内的人:一名眼睛大大,目光明亮,長相很知性的中年女性,胳膊摟着一男一女兩個孩子,笑着迎向了走進來的薩裏夫,她嘴唇蠕動着,似乎說着歡迎的話……但安鋒明明能感覺到薩裏夫的心跳,卻聽不到對方的說話聲。
安鋒的目光持續推移着:其餘的屋子裏還有幾個人,一位老年婦女與四五名壯漢。他們各自忙碌着,忙着做飯、忙着打掃屋子。安鋒的目光推移到廚房案闆上,可以看到案闆上罐頭食品,他甚至可以看清上面的商标。
安鋒嘗試着慢慢退出屋子,讓自己的超視感覺消失,然後若無其事的與身邊女子說着話,趁說話間隙,他再度試着感受超視能力他居然能控制這超視感覺了。他可以随心所欲的讓超視感覺出現,然後不動聲色的讓它消失,旁邊兩個女人一點沒察覺異狀,她們忙着向安鋒推銷自己的父母,以及其他家庭成員。
安鋒的超視感覺移轉到附近的房屋,他看到幾個人圍着桌子歎息,似乎在感慨生活的艱難。忽然之間,他想起那群偷渡客,在許多伊拉克人以爲生活無望的同時,那群偷渡客闖入了這個動蕩的城市,他們對未來的預期很美好,他們充滿了希望。
與其坐着家裏哀歎,其實還不如闖一闖。隻要有勇氣,生活會回報你的。多年以來,幾個世紀以來,華人們就是懷着這個希望,把行蹤遍布世界各地的。他們當中,有的人最終成功了,但也有人一生掙紮在底層。但他們或許爲子女創出了一個新世界——比如駱家輝,他的祖父當初就是一名偷渡客。
莫欺少年窮,莫墜青雲志。
想到這裏,安鋒心胸頓時一舒。他今天幫助了幾個鄉黨,也許他們當中,會有州長的祖父,也許會有總統之父,誰能确定呢?
原來,幫助人的感覺真美。
不知不覺中,三人已經走到費盧傑南區的一棟臨河别墅,旁邊……旁邊的鐵路公路兩用橋,就是一年後費盧傑武裝分子懸挂黑水公司傭兵,并進行虐屍的費盧傑鐵橋,之後這座橋被全世界稱之爲黑水大橋。但其實,被伊拉克武裝分子殺死的四名黑水公司傭兵是護送食品的護衛,這些從科威特運來的食品是分發給伊拉克當地人的,結果伊拉克人領走了食品,順便把送給他們食品的人員殺死并虐屍。
安鋒上前按響了門鈴,他站在門口不由自主的回身觀察費盧傑鐵橋,當然,也順便看看附近這片臨河别墅。費盧傑血戰之後,這裏是重點戰區,雙方的交火把所有房屋都推平了,所以,這片美侖美央的富人建築群,明年就會成爲一片廢墟。
開門開的是伊拉克人烏斯,他曾是黨費資金保管人、伊拉克老頭的私人保镖,依靠安鋒的介紹,他去巴格達警察系統混了一圈,感覺還不如給安鋒于活來錢多,于是安鋒一試探,他丢下工作來到費盧傑。
見到開門的是伊拉克人,兩位少女放心了很多,她們跟着安鋒走近院内,立刻被吓了一跳。
院内荷槍實彈地站了六名黑衣人,在酷暑炎熱的伊拉克,他們依舊全身裹在黑衣裏,連眼睛都是帶着墨鏡遮擋——其實是戰術眼鏡。
這時候,安鋒正利用超視感覺觀察周圍的動靜,周圍的房子裏,住客們三三兩兩忙碌着,有的人在做家務,有的人……在擺弄腰帶——自殺炸彈腰帶。
安鋒瞳孔微微縮了一下,馬上又恢複了正常。
這沒什麽。現在新政權剛剛成立,各派勢力正忙着表現與展示實力,他們的主要目标是自己的同胞,等到分贓大會落幕,分贓中的失敗者才會把怨氣轉向……贈送他們食物人。那時候,安鋒早已離開了伊拉克,他管别人去死
拉維耶與薩米拉身子一縮成一團,安鋒拉拉對方的袖子,招呼對方進屋,并笑着安慰道:“被怕,自己人。你知道的,如今的費盧傑,誰手上沒武器?我這樣的商人,出門怎能不帶保镖?”
拉維耶身子舒緩下來,她露出一個微笑,問:“他們一身黑衣,是黑水保安公司的嗎?”
“不,他們是‘三葉叢林,保安公司,是黑水公司的強力競争者,駐軍規模與黑水公司相同……”安鋒回身仔細關好門,扭過臉來,笑眯眯地問:“你們怎麽知道黑水公司的?啊哈,大多數平民都分不清士兵與雇傭兵的區别,你們到是知道的很清楚。”
兩個女人不知道安鋒這句問話有多嚴重,她們微笑着随安鋒走進這套豪華别墅。等坐到沙發椅上,一邊打量這周圍的布置,拉維耶一邊回答:“這是總督閣下告訴我們的,那位美國人的伊拉克總督保羅·布雷默,不久前頒布過一項法令,說在伊拉克的外國軍事承包商們不必承擔法律責任。”
“因此……?”
“因此,前不久,費盧傑有隊黑衣人強迫美國巡邏兵繳械,哈哈,這是我們難得的娛樂,我可是圍觀了。他們自己人打起來了,真希望打得熱鬧點。
據說,巴格達還發生了雇傭兵槍擊美國哨卡事件。我們是從這些鬧劇上,知道黑衣人與士兵的差别……哦,聽說很多雇傭兵也是穿軍裝的。那我們就不知道差别了,不過,在費盧傑,都是黑水公司傭兵,這我們知道。”
安鋒眼珠轉動了一下……好吧,他沒那麽運氣差,随便挑個人掩護就找到鐵杆武裝分子,而且是高層。
這也許是巧合,也許傭兵的存在,是伊拉克人人都知道的事實。
安鋒轉向烏斯,問:“運輸車輛準備好了嗎?今晚我們要運一批貨。”
烏斯咧了咧嘴:“車輛沒問題,但……你知道的,最近局勢突然緊張起來,美國人開始在公路上設卡檢查,我來的路上經曆過幾次搜身……”
烏斯指了指屋内的兩位黑衣人,道:“幸好有他們,否則我進不了費盧傑。所以今晚……,恐怕時間有點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