賭場内部,地下三層,這裏主要分布着設備主機,以及負責運行設備的管理人員,通常這一層稱之爲“管理層”。
保安主管在監視屏幕前,從設在賭場大門的攝像頭内欣賞着門口這一幕,看到安鋒背影消失在黑暗中,他轉身問周圍的技術人員:“能否解讀那兩位……剛才的對話?”
技術主管看着畫面回放搖頭:“他們的身子一直在晃動,計算機無法鎖定。多數時候,他倆的嘴唇都不在鏡頭内——是的,兩個人的嘴唇都是這樣,我們,無法解讀他們的唇語。況且樓外聲音嘈雜,環境音過于強烈……”
技術主管的聲音低沉下來,保安主管點了點頭。這時,賭廳内,那張唯一還在賭博的賭桌,終于有人舉手投降,他站起身,發出提議:“不如我們今天封盤吧,我已經又累又餓,我迫切需要泡一個熱澡,另外找幾個美女按摩一下
說話的是挪威漁業大王,這句話表示他不願趕盡殺絕,但也許是安鋒的突然離開驚動了他……瞧,旁觀者都看不下去了,繼續摧殘下去的話容易引起仇恨,我是來娛樂的,不是來拉仇恨的,而那位旁觀者的離開,很可能使這場“仇恨”有了旁證,所以,還是适可而止吧。
這個提議立刻得到其他人響應,日本建築商人跟着站起身來,扔掉手上的籌碼說:“人到老年,需要格外注意養生。我已經老了,不适應這種通宵娛樂,讓我們早點休息吧……願意離開這場賭局的可以結賬離開,願意繼續下去的,明天太陽升起後,可以在這裏重新開戰。”
賭桌上最後一位男人也站起身,他一言不發的轉身離開——他倒成爲了最先離開賭局的人。這時嗎,賭桌上的兩個女人已輸的面目全非,那位富豪遺孀呆愣愣坐在原地,似乎在回味,也似乎在考慮是否結賬離開。而那位過氣女明星則已經起身,就在這時,賭桌邊上的保安搶前一步,負載過氣女明星耳邊低語:“夫人,請留步,我們主管有事要跟你談。”
賭場保安主管彈動了一下手指,接到指示,快步走到過氣女明星身邊,附耳低語:“小姐,請留步,
過氣女明星愣了一下,臉上露出拒絕的神情,那位保安立刻追加一句:“夫人,請不要鬧得過于難堪。”
過氣女明星站在原地,手指茫然地在桌沿上亂摸,似乎想找到支撐,或者找到保護她安全的東西,她期盼的望着賭廳大門,可是那裏隻有不斷離開的背影。
不一會兒,大廳裏變得空空蕩蕩,那位保安輕聲招呼過氣女明星跟他走。這時,另一位保安上前一步,做出挾持動作,過氣女明星神情恐懼而絕望,不得不在兩位保安的挾持下走進身後的隐蔽門——賭場大廳裏的監控錄像,賭場方面無權清洗,警局方面有權随時調閱。所以,賭客在大廳裏是絕對安全的,但到了後台走廊,會遭遇什麽就不一定了。
後台走廊内,保安主管手持一疊卷宗,早已經等得不耐煩了,見到過氣女明星,他一邊厭惡的用卷宗敲擊掌心,一邊說:“我已經不耐煩了,你的真實名字叫什麽?哦,你有三個化名,綽号叫做‘吉普賽人,。你曾經是個雜技演員,現在雖然老了,但翻越攀爬還能做到……你想爬什麽地方?告訴我,你們還有幾個人。
哦,我不喜歡對女人動手,可是我不是不能向女人動手,不要挑戰我的忍耐度。告訴我,快點,我很不耐煩……”
“吉普賽人”渾身哆嗦:“你,你認錯人了,我是演員…,我演過幾部電影,我擁有很多粉絲,我現在還有一部片約……”
“你的片酬不夠你賭博的,今天你在我這裏輸了一百三十萬,你昨天赢了二十三萬,你輸得多赢得少,你哪來的錢在我這裏賭下去,告訴我,誰給你付的帳?”保安主管揚了揚卷宗,指了指賭場大門方向:“别告訴我:你正在釣剛才那位年輕人,我知道他是色鬼,但他不會那麽沒品位吧?”
這時候,被保安主管不屑的稱之爲“色鬼”的奧德尼,已經坐上了“使節”轎車,他已被人蒙起了雙眼,可就是這樣他也沒忘記擺譜——對方沒有限制他的雙手,以及嘴巴,他還可以點燃名貴的哈瓦那雪茄,品嘗頂級雪茄的醇厚
可惜,車裏陪伴他的街女并不喜歡雪茄的味道,坐在前排的司機也品位不高,香醇的雪茄煙竟引得他們不停咳嗽,還滿臉厭惡。
汽車最終在一個郊區小院中停下,坐在他身側的街女拍拍奧德尼肩膀,招呼道:“奧德尼先生,請伸右腳……請原諒,我現在還不能揭開你的頭罩,你必須蒙着雙眼自己走進屋内。”
奧德尼伸右腳探着地面,下車的時候,他身子沒站平衡,晃悠了一下,一個踉跄幾乎撲到在地,剛下車的司機下意識攙住奧德尼,奧德尼随後想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緊緊抓着司機的手不放,以至于司機不得不牽着對方的手,眼見得對方顫顫巍巍走進屋内。
燈光亮起,有人把奧德尼的眼罩揭開。
這屋子似乎是間廢棄酒吧,空曠的大廳隻擺了一張大台球桌,大桌背後是吧台,裏面擺了各種酒具。頭頂上的吊頂隻有幾盞亮着,一盞吊燈下照射出一個灰白頭發的、五十餘歲,很有貴族範的白人男子。他悠閑地坐在大桌後,身邊的陰影裏七倒八歪的坐了八九個人,而在他身側,奧德尼那位曾經的女友一身光鮮、打扮新潮靓麗,與這位老人并肩而坐。她雙掌按扶着桌沿,神色不喜不怒,目光漠然地看着進來的奧德尼。
這位頭發灰白的五十餘歲男子奧德尼已經見過了,他是另一盜竊團夥頭目“鳄魚”。也就是他派人劫持了奧德尼,希望奧德尼加入他們團隊。
“鳄魚”站起身來,一邊微笑着招呼奧德尼,一邊慢悠悠的走到奧德尼前女友身邊,他用手慈愛的拍着這女人肩膀,歪着頭、意味深長的笑着,招呼道:“我們有一筆債務,不是我,是你跟你的女人之間有一筆債務,很不巧,這女人現在是我的女人了,所以,由我出面讨取這筆債務,你,有異議嗎?”
奧德尼攤開手,聳聳肩。他把臉轉向自己的“前女友”,臉上露出招牌式的溫柔微笑,細心體貼地問:“你是誰?”
“前女友”憤怒地站起身來,脫口而出:“奧德尼,你忘了我?你居然忘了我?”
奧德尼臉上露出一絲委屈,一絲不甘,他平靜地問:“你,能否提醒一下我?”
前女友憤怒地舉起食指,大喊:“昨晚我們還見過,你招認了,你親口喊出了我的名字,還說委屈我了,沒有告訴我獨自逃亡,今天,就過了一個白天,你又裝不認識我了?”
奧德尼臉上委屈的神情更濃了,他深吸了一口氣,作出聽天由命的神情:“這個,昨晚的我不是今天的我……好吧,你是怎麽認出我的?”
前女友嘴角露出嘲諷的微笑:“這是個秘密,奧德尼,你願意爲這秘密付出什麽呢,說出你的條件吧,隻要你的條件讓我動心,我們可以談。”
“鳄魚”的手還在前女友肩膀上,聽到這裏,他擡起手來,彬彬有禮的扇了那女人一耳光。這一耳光非常有力,直接将女人掃到桌下,而後,“鳄魚”溫文爾雅的雙手撐在桌沿,目光柔和地看着奧德尼:“好吧,讓我們開門見山吧,我聽說你擅長僞造藝術品,我需要你,我需要幫我一件可以參展的展品,它的價值要足夠進入地下金庫……你無可選擇,必須給我完成這件作品
奧德尼臉上露出讨好的微笑,他膽怯地、試探地、不能肯定的、心虛地問:“如果,我說不呢?”
“鳄魚”努力作出猙獰的表情:“你可以試試。”
奧德尼怯怯地看了看四周,他輕輕地蠕動了一下嘴唇,作出了一個嘴型,着嘴型似乎是“我拒絕”。但……明明是勇敢的,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大膽,奧德尼卻用如此怯懦的表達方式,屋内的旁觀者頓時笑不可抑——他們笑得七倒八歪。
“鳄魚”也狂笑,等到大家笑到肚子疼,他在笑聲停頓的時候,大聲鼓勵對方:“大點聲音,你聲音再大一點,我耳朵不好使。”
話音剛落,對面的奧德尼一翻手,一柄黑洞洞的手槍出現在他手中,這時,奧德尼的嘴型似乎在說:“這種語言,你熟悉嗎?”
“鳄魚”愣了一下神,腦中快速閃過一個念頭:“這把槍好眼熟……不對,他身上怎麽可能有槍,我車裏有人,車裏人不可能沒搜查過他,這是常識……不對,一貫膽小的奧德尼怎敢拿槍對着我?他怎麽敢?”
這不是好萊塢電影,自奧德尼手上出現槍以後,他連問話的興趣都沒有了,直接扣動了扳機。
“鳄魚”身後的同伴們其實手上都有槍,他們手上的槍其實都上了膛了,當奧德尼手上閃電般出現一支槍時,很多狂笑的人一邊擦去淚花,一邊下意識想擡起槍口。可是……
這支槍在奧德尼手上打出了機槍速度,槍聲連成一片,等到槍聲平息,屋裏隻剩五個人:被鳄魚扇倒在桌下的“前女友”,剛才那輛車上的司機、以及接奧德尼過來的街女,再加上是鳄魚與奧德尼本人。
如今司機的姿勢很奇怪,他的手已伸到了腋下,但他臉上的神情卻非常古怪,似乎是極度驚詫、極度愕然、極度古怪、極度迷惑,完全想不通……槍聲平息後,這位司機才不甘心的撩起衣服,親眼驗證一下手上的觸摸感。終于,他親眼看到了腋下的情況:腋下槍套裏空空蕩蕩。
我的槍呢?它藏哪去了?
“鳄魚”的面孔正對着司機,看到司機這個動作,他這才回味過來,這時他依然保持紳士範,慢悠悠的說:“難怪這支手槍讓我覺得眼熟。
與此同時,震驚的“街女”也回味過來:特麽的,剛才這人進門時假裝跌倒,司機好心過去攙扶,他順手把司機的佩槍給摸走了。小偷,騙子,鄙視你
屋裏所有人都不敢動彈,奧德尼晃動着槍口,用嘲諷的語氣平靜地說:“我這樣說話,你,能聽懂嗎?我說:我拒絕。現在你有異議嗎?哦,你再猜猜看,這槍裏還有幾顆子彈?”
剛才的槍聲密集一片,誰也數不清響了幾槍。再說,對面的奧德尼明顯充滿惡趣,誰敢去猜他槍裏還剩幾顆子彈,這不是找着挨揍嗎?
屋裏所有人都把身子凝固在原地,生恐稍有動作就引來槍擊——他們齊齊拒絕回答
“鳄魚”的雙手還撐在桌沿上,這時他努力側耳傾聽四周動靜,越聽他越覺得毛骨悚然,他的頭發都豎起來了——身後八、九個人,居然沒發出一絲呻吟聲,當然,也沒有一絲呼吸聲。
這是“鳄魚”用責備的眼光看向奧德尼的前女友,心中迅速湧起一股滔天怒意:“這怎麽回事?你不是說奧德尼一貫膽小嗎?你不是說這人的手隻擅長制造假古董嗎?怎麽他能把手槍握得如此穩?
不,不對,這不是手穩的問題,這是個超級殺手。快速射擊中,居然很少有子彈落空,我身後八九個人,現在連一個傷者都沒有,他們全部停止了呼吸。
這是何等精準與快速射擊手段?這本領是一兩天能練出來的嗎?床上床下你陪了他多久,竟然一點不知道,你誤導了我,你這個蠢貨。”
這是何等冷酷與堅決的手段?這是何等明智與果斷的判斷。他開槍前居然沒來一段好萊塢經典對白,一聲不吭的就開火。先開槍後說話,這是偷襲,這是不宣而戰,這是卑鄙無恥無節操無底線……冷靜,我還有機會翻盤,現在要冷靜。
砰地一聲,奧德尼再度扣動了扳機——還是先開槍後說話,這人改不了這毛病。
大門口那位“街女”體力最弱,她僵立了很久,忍不住身子顫了一下,就這麽顫了一下,奧德尼手中的槍花哨的一個翻轉,他連回頭的動作都沒有,眼角也未曾向街女方向瞥一下,槍管從腋下竄出……
一槍響過,街女應聲狼嚎,抱住大腿倒在地上,她帶着哭腔委屈的抱怨:“我的腿,我的舞蹈,就靠這雙腿……你毀了我的事業,你毀了我的人生。”
背對她的奧德尼點點頭,憨厚的承認:“沒錯,小姐,我鄭重向你道歉。
那位司機腳腕處還隐藏一支小手槍,剛才舞女身子晃動的時候,司機趁機弓身準備掏槍,但他的腳尖剛剛提起,奧德尼果斷一槍已毫不猶豫地射出,司機的意圖戛然而止,他身形不穩。奧德尼道歉的這會功夫,他已經維持不住身體平衡,他努力想撐住腳尖,但是身子依舊不可遏制地向後倒去,恐懼中,他聲嘶力竭的喊了一聲:“不。”
司機跌倒的時候,身子盡力向外舒展,他的手離腳腕遠遠的,希望這樣不會引來對方的攻擊。從剛才發生的一連串事情來看,他拉回來的這位客人開槍非常果斷,表現出堅定的意志與毫不妥協的立場。他生怕自己的動靜會引來槍擊,跌倒後他一動不敢動,整個身體挺成棍子狀,筆直筆直。
然而神奇的是,他耳朵裏沒有聽到槍聲——這下子,對面的“鳄魚”眼前
“沒子彈了”,“鳄魚”心中掠過這念頭,他的手比心思還快。右手一翻,抓起了桌上扔的一支手槍……也就在這時,被他一巴掌扇到桌的女人猛然竄起,一個魚躍向“鳄魚”撲來,嘴裏高喊着:“不”
幾乎同一瞬間,槍聲響了,開槍的奧德尼臉上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
這一槍直接擊中“鳄魚”的手臂,子彈擊中了“鳄魚”的大拇指,沖擊力立刻削去了“鳄魚”的大拇指,剩餘的沖擊力讓“鳄魚”抓不住手裏的槍,手槍飛舞到空中……這時候,站在桌子對面的奧德尼身子晃動了一下。
是的,奧德尼身子晃動了一下。其實,他的動作是向前一竄,跳起來抓住飛舞在空中的手槍,并閃電般退回原地。由于這一連串動作太快,房裏的“街女”隻顧抱着大腿疼痛嚎啕,跌倒的司機身子一動不敢動,隻擔心引來槍擊;“鳄魚”的右手大拇指被子彈削去,子彈的沖擊力讓他的手掌有點變形,他疼得面孔扭曲起來……緊接着,“鳄魚”被奧德尼前女友撲到在地。
誰都沒空關注奧德尼此刻的動作。
所以看起來仿佛奧德尼未曾移動過,不過這時他手裏已經抓了兩支槍,左手上是剛抓到的槍,槍柄全是血迹,有點濕滑有點捏不住,而右手的槍,槍套筒已經退到止動器後方——這意味着:這支槍的子彈已被打空。
好機會,司機再也不死挺裝木頭了,他一擡腿,手向腳腕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