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什麽”,安鋒簡短的問。
“那個女人,那個跟他同機而行,并跟他一起去烏拉圭旅行的女人死了”,迪爾停頓了一會兒,補充說:“我們的獵狐人在内格羅河上,找到了那女人的墓碑,墓碑上的落款是那家夥的真名:奧德尼·福特蘭。”
“墓碑上寫了什麽?”
“那女人的名字,生卒年代,以及一句話:卩果生活是一場盛宴,我擁有過你,我已經飽了,。”
“那女人怎麽死的?”
“這将是個長長的故事……你現在方便收聽嗎?”
“用最簡單的語言向我解釋。”
“意外,意外遭遇通過河流販運的毒販。”
安鋒沉靜了一會兒,低聲問:“去的時候,安詳嗎?”
“很慘。”
安鋒想了一下,說:“知道了,以後再跟我說,我現在要去參加……一場慶祝。一個必将傑出的女人,慶祝她人生第一個成就。”
“祝你快樂”,迪爾挂上電話。
安鋒收起了電話,好一會兒才恢複平靜的神色,他泰然自若的走向吳兮悅,招呼說:“怎麽,商量好了嗎?”
“我們不是有錢人”,吳兮悅兩眼連閃閃:“所以我們決定:坐地鐵去餐廳。走吧,我們走着去地鐵站。”
吳兮悅上前親熱的挽住安鋒的胳膊,不見外的繼續追問:“你下周什麽時間舉行畢業典禮,你的養父養母通知了嗎?哈哈,聽說醫學院的畢業率隻有百分之五十,甚至百分之三十,你那麽自信,确信自己可以站在典禮上?”
一群人簇擁着向校外走,畢業的幾位學生中,有專門的大巴車過來接學生的。當然,最多的還是走路去地鐵站的畢業生,好在學生們結束照相的時間不同,因而沒有一下子湧向地鐵站。他們一路走,一路嚣張的大笑着,喋喋不休的籌劃着未來,盤算着今後。地鐵上的乘客聽到畢業生的暢想,無不報以鼓勵的微笑,以及鼓掌——無論他們的想法多麽荒誕不經。
年輕,有機會犯錯誤,也有機會改正。
喧鬧聲中,吳兮悅擠到安鋒身邊,兩眼亮閃閃地回憶道:“啊,記得我第一次見你時,我想你們介紹人生必寫的三篇文章:寫給現在的自己、寫給十年後的自己、寫給自己的愛人。如今果然十年過去了,十年前你寫了什麽?”
安鋒想了想,回答說:“不記得了。”
十年前,安鋒最大的想法是獲得經濟自由,從此自己的命運不再受人擺布,自己可以出于愛好而工作,不是爲了養家糊口而勞動不休……這個想法實現了一半。前半部分很快得以實現,後半部分嘛,現在自己于工作雖然不圖薪水,但照樣不自由。
“怎麽可能?你怎麽可能忘記自己的人生目标?”吳兮悅堅決不信。
安鋒反過來追問:“你呢,你的十年目标實現了嗎?”
吳兮悅歪歪嘴:“錯軌了——十年前我想成爲科學家,成爲一個純粹的研究者,但現在我卻研究人心,研究市場,研究如何管理不過這樣也不錯,我喜歡揮斥方遒指點江山的感覺,我喜歡管理人。”
“你當召集生的時候,我就知道你是個官迷”,安鋒嘲笑道:“科學家神馬的,不适合你,你就是個不甘寂寞的人。”
說罷,安鋒拱拱手:“未來的執行總監閣下,以後多罩着我點啊。”
“切”,吳兮悅揮揮手:“我還想着以後去你公司打工呢,别以爲我不知道,在小學人都說你是校園裏最年幼的‘百萬學生,,你在百老彙那套房子不便宜吧?怎麽樣,以後我想單獨于了,找你合資如何?”
“歡迎之至”,安鋒目光一閃,趕緊追述道:“我的公司太小,沒你實習的舞台,等你在大公司實習完了,我給你家小公司玩玩如何?”
“好啊,就這麽說定了”,吳兮悅伸出手掌,跟安鋒擊掌爲誓。
稍停,吳兮悅似乎還沉浸在回憶中,她繼續說道:“其實你們班上的召集生,如今都不在國内。夏鴻濤你記得嗎?雲南人,老爸是村官,英文名哈倫,他現在也在美國。還有孫靜雅,她也在紐約,你們班上後來來的交換生,現在有一個在新西蘭,一個在澳大利亞,其餘的都在美國。聽說你們班上還有幾個英國人,也在美國上大學,你跟他們有聯系嗎?要不要我召集他們聚一聚?”
安鋒無力的擺了擺手,眼角看到張舒婷好奇的傾聽她們的談話,他随即轉移談話目标,問:“邦妮,你想過這三篇文章怎麽寫?”
這一岔話題,閑不住的吳兮悅立刻竄到養父養母身邊,開始跟後者叽裏呱啦說不停。被安鋒追問的張舒婷垂下眼簾,低聲說:“我,我還沒想過,嗯,給現在的我,這篇文章我想過了……十年後的我,我想成爲表姐那樣的人,進跨國大公司,坐寫字間,但我又覺得,我覺得……算了,我還沒想好,想好告訴你。”
“那麽,你來之後都遊覽過哪些城市,有什麽記憶深刻的景象嗎?”安鋒轉移了話題。
“啊,我印象最深刻的是,我在新澤西洲際公路上看過一頭小鹿,那小鹿過馬路的時候一點都不怕人,路旁邊古樹森森,簡直不敢相信這是最繁華最繁忙的洲際公路”張舒婷顯然對這個話題感興趣,她立刻如數家珍的談論自己的紐約印象。
“可惜表姐很忙,我們隻能在周末去附近轉轉”,張舒婷歎了口氣,遺憾的繼續說:“其實我很想去尼亞加拉大瀑布看看,還有,我還想去密蘇裏州州看看,我看過馬克·吐溫的小說《湯姆索亞曆險記》、《哈利貝克曆險記》,還有庫珀的小說《殺鹿人》,都在講述密西西比河上的故事,我想,有一天我會坐着船順流而下,抱着那三本小說,看看沿岸的風景是否如書中所描繪的那麽迷人。”
吳兮悅養父所挑選的泰國餐廳,是一家中高檔餐廳,裏面有泰國歌舞表演。坐在餐桌上,邊吃泰國飯邊欣賞佛陀音樂,看着泰國藝人舒緩的表演孔雀舞,也算是種享受吧,就是泰國菜……泰國菜有點像川菜,主要以絕頂酸辣爲主,但海鮮與水果的比例很大,魚、蝦、蟹都是餐館的殺手锏,什麽炭燒蟹、炭燒蝦、豬頸肉、咖喱蟹等等,味道還不錯,而招牌菜有冬陰功(酸辣海鮮湯)、椰汁嫩雞湯、咖喱魚餅、綠咖喱雞肉、芒果香飯等,味道也差強人意。
這頓飯吃了兩個多小時,其實大家主要精力不是吃菜,而是聊天,以及回憶在校期間的趣事、難忘的人以及難忘的老師……可惜老外的畢業宴不邀請老師參加,隻是自己人瞎玩而已。
出了餐廳吳兮悅已經醉了,她的養父養母攙着吳兮悅回家,而張舒婷則需要跟安鋒走——她對紐約不熟,明天吳兮悅出差飛走,她自己找不到安鋒的家。所以需要提前接走。
衆人各回各家各找各媽,安鋒領着張舒婷站在路邊與衆人告别,張舒婷以爲這是在等出租,見到一輛空出租便招手,而後殷勤的招呼安鋒上車,安鋒卻帶着微微地醺意頻頻搖頭。張舒婷有點擔心,這人都醉了,能找到家嗎?
不一會兒,一輛加寬加大的悍馬車停在路邊,又壯又強悍的黑人司機沖兩人招招手,安鋒一言不發的跳上車,等張舒婷膽戰心驚的爬上車。坐好,安鋒突然口齒清晰的說:“櫻花别墅。”
經過一個星期的突擊施工,櫻花别墅的修複工作已到了尾聲,工人們開始收拾工具準備離開,庭院因此恢複了原先的風景,車開進來的時候張舒婷驚訝的張大嘴,等跳下汽車,她在原地裝了個圈,一臉的幸福感,卻口不應心的問:“哈,你原來是哈日分子。”
安鋒鄙視了一下,淡淡的說:“日本人把這種風格叫做唐風,,他們認爲這恰恰是漢民族傳統文化,你喜歡嗎?”
張舒婷再度原地轉了個圈,大聲回答:“你這麽說,我決定今後也日,,哈咱們傳統……我喜歡這裏,它美極了。這就是你住的地方?”
車子這是開進地下車庫,車庫裏停了四輛車,一輛商務廂式車三輛轎車,安鋒跳下車時指了指車庫裏的轎車說:“這幾輛車你随便開……哦,院子裏還有一輛電瓶摩托,上面配了gp定好位置你滿紐約随便轉,不認識路就按gp指引走嗎,丢不了的。”
張舒婷果斷伸出大拇指:“你果然有錢,你果然豪氣,你……”
這時,阿蓋爾跳下汽車,張舒婷被阿蓋爾的雄壯吓了一跳,她趕緊躲在安鋒身後,怯怯地說:“謝你了,這是你的保镖吧?看着真吓人。”
安鋒招手示意張舒婷跟他走,三人走進電梯,電梯在二樓停下,安鋒随便指了個房間,道:“你住哪裏……房裏鋪蓋都全,有獨立浴室,一樓廚房什麽都有,回頭我把鑰匙給你一串。我經常不在家,你自己照顧自己吧。”
“這麽相信我……這房子很值錢吧?”
安鋒呲地一笑:“我不是相信你,我是相信法律,以及吳兮悅——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張舒婷馬上恢複了乖巧神态,弱弱地說:“我知道,我會小心的。”
安鋒點頭:“那麽好吧,你去整理房間,我出去一趟。”
安鋒扔過去一串鑰匙,随即重新走入電梯,電梯嗡嗡的下降,張舒婷讀着電梯上的數字,發覺電梯停在……似乎重新停在地下停車場,但數字到了停車場,電梯依舊嗡嗡響個不停,直到三分鍾後,這才停止響動。
整間房子空無一人,一旦電梯的聲音消失,立刻顯得一片靜寂。這時大約半下午,張舒婷原地轉了個圈,忽然助跑幾步,在走廊厚厚的地毯上連番幾個跟頭,動作标準的如同舞蹈演員。翻完跟頭,她坐在地地毯上哈哈大笑,猛力地錘擊地毯發洩自己的快樂。
等渾身力氣發洩完,張舒婷哼着小曲,在走廊裏悠悠蕩蕩,挨個去推房門。三樓房門基本上都鎖閉着,唯有一件健身房開放。二樓房間雖然都鎖着,但鑰匙串上的鑰匙卻能打開大多數房間——唯有兩間房打不開。
張舒婷最後來到一樓,一樓房間鎖了三間,但重要的廚房與衛生間都是開放的,廚房裏冰箱很大,冰櫃也很大,存放的調料瓶大約有三百餘種,至于各種食材,琳琅滿目的食材,大多數張舒婷都不認識。
好吧,看來她今晚要自己做飯了,她決定了,明天去表姐家取行李,今晚就住在這座宮殿中。
一樓的大門是鎖着的,張舒婷用鑰匙打開大門,走到庭院内,順着小溪慢悠悠逛着,院裏的工人見到她,紛紛友好的招手,張舒婷一邊打着招呼一邊巡視……她的領地。有小橋流水,有石燈佛龛,還有座遊泳池。伸手摸摸,遊泳池的水是溫的,順着遊泳池來到院内小溪頭,不用試了,小溪的水溫也是溫熱的。
溪裏流竄的金色鯉魚很好看,張舒婷蹲下身子準備撫摸一下,這時她聽到車庫門起降的聲音,然後那輛廂式貨車開出了車庫,司機坐上的阿蓋爾看到張舒婷招手嗎,他拍了一下喇叭回應,而已毫不停頓的開車走出櫻花别墅。
廂式貨車停在百老彙那間樓頂公寓的樓下停車場,阿蓋爾跳下車,很輕松地領着一具棺材大小的金屬箱,安鋒叼着雪茄卻不點燃,面無表情的跟在阿蓋爾身後,兩人進了專屬電梯,直接在樓頂公寓停下,而後在公寓管理員波瀾不驚的目光下,施施然走進自己的房間。
直到進入奧德尼曾經的卧室,阿蓋爾擰開金屬箱的鎖具,像倒垃圾一樣從裏面倒出……屍體狀的奧德尼,安鋒上前檢查了這使得脈搏,而後出門進入樓上醫療間,取了一部電腦,拿了一副針管與一個相應針劑,過來給奧德尼注射上,而後,阿蓋爾無聊地坐在沙發上吹口水泡,安鋒閑閑的看手表。
五分鍾過後,安鋒過去摸了摸奧德尼的頸動脈,開始進入讀秒。不久,奧德尼的眼皮下,眼珠開始瘋狂轉動,安鋒輕輕地拍拍奧德尼的臉,等奧德尼睜開眼睛,安鋒平靜的說:“歡迎回家。”
奧德尼觸電般跳了起來,等他看清他已回到自己卧室自己房間,這才按住砰砰跳的心髒。說了句:“吓死我了。”
但安鋒的下一句話更吓人:“在内格羅河上發生了什麽?”
奧德尼一個哆嗦,他陡然瞪大眼睛,惡狠狠地盯着安鋒。安鋒平靜的望着奧德尼,毫不回避。
烏拉圭位于烏拉圭河的東岸,人們就把這塊土地叫做“東岸”,所以這個國家的全名叫做“烏拉圭東岸共和國”。這個國家的國民絕大部分是歐洲移民後裔,因其境内風光秀麗,旅遊業發達,“南美洲的瑞士”之稱。歐美富豪在此建造了度假别墅,拉普拉他河岸邊的沙灘,全是歐洲富豪的後花園,因此當地的建築風格也是風景之一。
烏拉圭沒有叢林,但河道密布,内格羅河位于該國中央部位,并溝通巴西。通過内格羅水庫,這條河道幾乎溝通了烏拉圭所有大型河流……
“我……”奧德尼遲疑了一下,先是渾身一哆嗦,仿佛回到了過去的噩夢,而後眼淚奔流,他捂住眼睛悲不可抑,低聲啜泣起來:“塞西莉亞死了就在那天夜裏,他們闖入了我們的帳篷,把塞西莉亞和我拖走……塞西莉亞中途把我踢下河,我躲在河裏,抱着一棵枯樹,聽到塞西莉亞的慘叫,她掙紮到黎明,慘叫到黎明……
我爬上岸去,那些家夥已經走了,他們沒有停留,他們殺人沒有目的,就是想掩藏行迹,他們輕賤生命……塞西莉亞躺在那裏,嗚嗚嗚……”
奧德尼說不下去了,他的哭聲越來越高亢,越來越無所顧忌。這個從小在妓院長大的男孩,愛美好的女人勝過一切,這個從不會拒絕女人的英俊男孩,這個見一個愛一個的花心男,蹲在河裏聽着一個美麗的女人,就在離他咫尺的地方慘呼緻死,他卻一點力氣使不上。
更重要的是,他如今的生,有賴于那個女人的一腳解脫。
奧德尼說不上愛那個女人入骨,他就是見一個愛一個的性格,他的愛隻對當前女人。塞維莉亞死後他回到紐約,照樣不可抑制的見一個愛一個,但塞維莉亞的死亡卻令他銘心刻骨痛不欲生。他從沒有如此悲駭過,從沒有如此近距離的感受到死亡,以及生命中不能承受的救贖。
所以他回紐約了,作爲一個優秀的、業餘的獵狐人,他追蹤那群殺人者,一路追到了紐約。但他依舊膽小,依舊不敢面對兇殘,于是他想起比他兇殘的多的……安鋒。
“那麽,在拉斯維加斯賭場的鑽石展上,你追蹤的那夥人會出現?”安鋒抱着胳膊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