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的櫻花别墅是個典型的日式小院,一汪溪流自庭院三分之一處環繞而過——實際上這處溪流是個遊泳池,與外界毫不溝通。
沿着這處溪流,綠草茵茵,櫻花處處,三座小拱橋恰如一道飛鴻跨過溪流,而蜿蜒的溪流邊既點綴着疏密的界塔,也有草亭、假山怪石。那種宋式界塔,風格有點近似西湖的三泉映月石塔,由圓形基座、圓形塔身、寶蓋、六邊小亭、葫蘆頂,組成塔體。塔身球形中空,周身開有五個小圓孔,孔邊飾浮雕花紋。
傍晚時分,孔内點燃一盞油燈,方圓數英裏都能看到塔内閃爍的光芒,亦如它在宋代照亮當時的市井街道。
好吧,三泉映月界塔是由宋代蘇轼所修建,類似風格的中空塔身内,即可以擺放佛像,也可以點燃路燈指明路界……它現在被稱之爲“日式石塔”、“日式佛龛”。
庭院内櫻花樹栽得很密,綠樹婆薮下整座院落充滿甯靜的氣息,簡直是修身養性的最佳場所。但現在樹倒花歪,狼藉一片。尤爲心痛的是,庭院内幾座日式石塔被推倒在地,日式拱橋橋柱歪斜,柱上的石雕斷首斷角,整個庭院仿佛經曆了一場戰争。
安鋒痛徹心扉的沿着櫻花叢一步一挪,這座庭院内栽種了十六個櫻花品種,有些櫻花品種已不留孑遺,其中一處倒塌點……仿佛被超人沖撞了,整條倒塌林帶組成一個筆直胡同,胡同内的花木全向後仰倒,胡同外的林木殘枝敗葉不堪回首。
安鋒在一直走到别墅前,沒有人出來迎接。别墅内隻有幾個房間亮着燈,安鋒沮喪地進入别墅,默默地回身關好門,鞋跟與水磨石地面摩擦,發出響亮腳步聲,可是屋内一片靜寂,無人迎接。
不管不顧的走進自己卧室,打開計算機要求視頻通話,湯姆博士尴尬的笑容出現在屏幕上,他手持一張紙片,上面寫着一個單詞:“很抱歉”
安鋒苦笑一下,敲擊鍵盤發送自己的信息:“我當然知道這不是戰争,是新人類的初次走動。但
安鋒憤怒了:“你知不知道那些界塔有多珍貴,它們全是古董,古董啊我搜羅了三百餘家日本寺廟,從最鄉野最冷僻的獨人寺,到香火旺盛的百衆寺……我花了多少鈔票就不提了,重要的是時間與精力。我花了多少業餘時間,才搜集到三十六座完整的古董界塔。每座界塔至少有500年曆史,其中有座界塔據說還是鑒真和尚修建的。但現在全毀了
五百年的文明一刹那全部毀滅,你,你還能更瘋狂點嗎?”
“這不可能”湯姆博士身後遞來一張紙片,也不知道誰在跟安鋒過不去。紙片上寫道:“三十六尊古董界塔丢失,這絕對是震驚世界的大事件,可我們沒聽到相關報道。凱恩,你在訛詐”
“絕不是訛詐這時真話——日本鬼子沒報道,是因爲他們還沒察覺界塔丢失。如今,原地豎立的是赝品”
英語的“日本鬼子”這個詞來自與麥克阿瑟。珍珠港被偷襲,他用這個詞謾罵那群鬼子……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湯姆博士身後又遞來一張紙片,上面寫道:“誰于的?”
“這不是重點”,安鋒有點氣短,強辯道:“重點是——三十六座古董界塔被毀了,就在你們面前毀了。”
少頃,安鋒悄悄加上一句:“還有六十三顆櫻花樹,其中某些樹種是珍品。”
湯姆博士拒絕了身後遞來的另一張紙片,自己刷刷刷寫下新紙條:“好吧,我們隻談重點——多少錢?”
“一棵樹,整體挖出來,空運到此處,經過精心栽培,每棵樹價值萬美金,六十三棵樹,按均價萬美元計算……”
湯姆博士很憤怒,他憤怒地再度舉起一張紙片,上面隻寫了兩個單詞:“多少錢?”
“三千五百萬……你肯給我三千二百萬賠償,我也認了。”
“成交”
安鋒神态有點讪讪:“那麽……”
“具體情況你去問蘇珊娜……”湯姆博士有點氣急敗壞:“我隻說一句:我們的實驗非常成功。
安鋒神色嚴肅起來:“那麽,她知道多少?”
湯姆博士身後遞來的小紙片寫道:“她知道多少,在于你而不在于我們。”
安鋒歎了口氣,這時,門外響起敲門聲,康姆透在門外喊道:“伊瓜蘇,我聽到你的聲音,你回來了嗎?我們談談。”
安鋒打了個結束的手勢,無奈的關閉的通話器。他順手将寫過字的便簽本揉成一團,用焚燒器焚燒,然後才顧得上起身應門——之所以燒毀便簽本,是因爲寫過字的便簽本,其下幾頁白紙經過處理,可以看到前幾頁紙寫過的字迹。而之所以用紙條進行視頻交流,是因爲蘇珊娜那恐怖的“順風耳”
康姆透顯然也很顧忌蘇珊娜的“順風耳”,他嘴裏說的話與打出的手語全不搭嘎。
康姆透嘴裏說:“你去了哪兒?我們沒等你吃晚飯,阿蓋爾也沒回來就餐,我們隻好……蘇珊娜想跟你談談……”
他用手語比劃着:“今天,在醫生的幫助下,蘇珊娜進行了……一點熱身活動,結果你也看到了,很驚人。蘇珊娜開始學着控制自己的力量,我對你們的手術很滿意。但現在蘇珊娜需要一個解釋。
安鋒心髒在滴血,他痛苦滴,咬牙切齒的回答:“結果?結果我當然看到了。先生,庭院内的每棵櫻花樹,都是精心選育的成年樹種,特地從日本空運過來,由日本專業技師栽培哦,還有我的橋,我的石拱橋與石塔……天呐,我的心髒痛的受不了。”
“走吧”,康姆透嘴裏招呼道。
蘇珊娜坐在床上神情很迷茫,安鋒見到對方,不等蘇珊娜思考立刻劈頭說:“蘇珊娜,我們恐怕要搬家了。”
蘇珊娜有點羞愧,不好意思的低了一下頭,歉然地說:“我把你的小窩毀了。真抱歉,我無法…
安鋒像個委屈的孩子,他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不管蘇珊娜說什麽,隻顧唠叨自己的想法:“我剛才去網上,重新訂購了一批花木,以及石塔、石橋,我們這座院子需要重新裝修……”
安鋒捂住了胸口,做痛徹心扉狀。
這句話解釋了他回家直接奔卧室的原因……瞧,我多心痛你啊,糟蹋了那麽多錢,我不在意,我重新布置庭院,争取讓你有個最好的休養環境。當然,别人付了錢,這我不告訴你。
内疚感淹沒了疑惑感。蘇珊娜再次向安鋒道歉,等她解釋這一切時,語氣裏已沒有抱怨,隻有濃重的羞愧。
“凱恩,我不知道說什麽好。上午,醫生檢查完畢後,讓我在院中自由活動一下,測試我的運動心跳
剛開始我跑得很好,一切都正常。但跑着跑着,我身體越來越發熱,我的心跳越來越快……
據說我的心跳當時達到10,我想試試自己的極限在哪裏,我拼命跑拼命跑,心跳超過0時,我的神智還很清醒,我能控制自己的理智……
當我心跳超過0時,我被吓着了。我幾乎用一個呼吸,從院子這頭跑到那頭,我刹不住腳了,我感到越來越興奮,我試圖用樹木來減速……結果你也看到了。就是那樣,嗯?”
蘇珊娜緊緊抓住安鋒的胳膊,急切的問:“告訴我,告訴我真相。伊瓜蘇,人類心跳達到10,這或許有可能,但超過這個數量……不,我當時呼吸很正常,心髒供氧充分。我沒感覺腦昏迷。這是怎麽回事,怎麽可能?”
“來吧,讓我給你重新複查一遍”,蘇珊娜現在情緒亢奮,安鋒需要讓對方心情平靜下來,他溫柔地伸出手,輕輕按到蘇珊娜,用盡量柔和的聲音說:“寶貝,深呼吸,來,讓我們深呼吸……躺好,我給你做個全身檢查。”
蘇珊娜乖巧地躺在床上,她猶不肯罷休的解釋:“這沒用,伊瓜蘇,當時,醫生給我做了全面檢查,他們一直在檢測我的運動狀況。事後他們笑得很古怪,我想知道,我身上發生了什麽?”
安鋒已經明白了,當蘇珊娜用“凱恩”這個稱呼時,她要說一些嚴肅内容,常常帶着公事化态度。當她用“伊瓜蘇”這個稱呼時……她在撒嬌,語氣溫柔而妩媚。
“别激動,蘇珊娜,你知道克隆技術嗎?”
“什麽?我我……,我是克隆體嗎?”
“沒那麽誇張。嗯,他們克隆的是你的骨骼。”
康姆透立刻在旁邊補充:“是的蘇珊娜,當時你渾身上下,骨骼大部分碎裂,連自主呼吸都消失了”
安鋒接上話題:“爲了挽救你,我四處尋找新技術……我找到了骨骼再生移植技術,這項技術需要重新克隆你全身骨骼,然後進行手術移植。”
安鋒頓了頓,換了一種口氣說:“其實,你身上究竟動了那些手術,這并不重要。那些專業名詞太深奧了,也太多了。我還在繼續學習,至今仍然沒學完。我認爲:你是警察不是醫生,醫學上的事情你沒必要了解。你隻要知道,你身上用了很多新技術,現在你需要重新掌控自己的身體——這件事也不需要着急,我們有很多時間,你昏迷了個月,再用月重新恢複,那也是正常的。
來,别想那麽多了。現在深呼吸……如果你仍覺得不安,等明天我可以把病曆檔案給你看看,那上面記錄着你的每次手術,主刀醫生、護理師、麻醉師……等等,在這份病曆上,你可以看到自己的康複過程。
你的新生命來之不易。現在你活着,重新站起來,開始新生活,這個最重要。至于爲什麽你還活着,這麽專業的問題讓我這個醫生來操心吧?”
這個解釋……純粹是忽悠。要相信這個忽悠,需要絕對信任。
但蘇珊娜居然信了,她不再糾纏“爲什麽”,她安心地躺下,閉上眼睛說:“好吧,别問爲什麽,隻要能看到明天的太陽……明天我需要做什麽?”
“什麽也不做”,安鋒撫着蘇珊娜的額頭,溫柔的喃喃:“我在附近碼頭上停泊了一艘遊艇,這個院子太亂了,等你睡着我們就搬家,暫時搬到遊艇上住。那艘遊艇也有完善的醫療設備,等這院子重新裝修完,我們再回來好嗎?”
蘇珊娜語氣低沉,稍有點含糊:“好的……我剛才聽到你們談錢,每棵櫻花樹價值一輛法拉利跑車……真抱歉,這院子美的向個夢境,我卻毀了它……我父親并不富裕,這麽看來,我的醫療費恐怕也是你支付的,謝謝你,謝謝你對我的……救贖。”
康姆透指了指女兒,輕聲問安鋒:“不需要鎮定劑了嗎?”
明知道蘇珊娜能聽到,安鋒還是故意壓低嗓門說悄悄話:“她很正常,一切正常。現在她需要一個正常的心态,平和的融入這個社會。她已經蘇醒了,她已經站起來了,讓她保持一顆平常心最重要,其他的……醫學上的事情交給我。”
“我還能活多久?”蘇珊娜低聲呢喃。
康姆透聽到這句問話頓時淚奔,安鋒還保持着穩定的語氣:“隻要不出意外,你就有幾十年的壽命……放心,蘇珊娜,放心。科技在不斷進步,新技術不斷湧現,它們的湧現速度甚至超過你的老化速度。我們可以不斷運用新技術,随時對你進行調整。你将有一個漫長的壽命,足夠你活到退休。”
蘇珊娜呼吸輕柔起來,安鋒踮起腳尖準備離開,忽然間,蘇珊娜輕輕揪住安鋒的衣角,柔柔地問:“我們以前……做過愛嗎?”
安鋒神色有點難堪,他想了一秒鍾,回答:“哦不,我們差點走到哪一步?”
蘇珊娜語聲迷糊:“我以前的事記不起來了,請給我點時間好嗎?”
腳步輕輕退出了蘇珊娜卧室,安鋒悄悄給阿蓋爾打電話——其實這通電話蘇珊娜可以聽到。
“你在哪兒?”安鋒問。
“還能在哪兒?”阿蓋爾如今說話舌頭靈活多了,但就是詞彙量貧乏,說話能省就省,多餘的詞一個也不說:“百老彙啊。”
他在安峰初到紐約,買下的那套樓頂公寓内。
“到三号碼頭區,那裏有艘‘櫻花号,遊艇,我馬上搬過去,我們在哪裏彙合。”
阿蓋爾什麽都沒說就挂上電話,安鋒稍後向康姆透解釋:“遊泳也是一種恢複方式……蘇珊娜的破壞力太強了。我們暫時把家搬到遊艇上,白天把遊艇開到外海,讓蘇珊娜進行各項水上水下活動,晚上駛回碼頭停靠。大海無邊無沿,最适合蘇珊娜追求極限。”
康姆透點點頭:“你說的有道理……我還有十天假期。”
“我需要一周時間,我要安排一些瑣事,一周後,白天我也有時間了,我可以陪蘇珊娜鍛煉。”
康姆透體貼地說:“你需要休息了,這幾年你太拼命了……十天後蘇珊娜會去警局報道,從那以後,蘇珊娜的白天無需陪伴。”
這話是說給蘇珊娜聽得。
對于安峰來說,搬個家無須搬運太多東西,用床單卷上蘇珊娜就行。等蘇珊娜熟睡後,安鋒卷上後者,帶上随身物品上了櫻花号遊艇。這艘遊艇是一艘退役醫療船改裝的,船上有完善的醫療設備,不過這些設備多少有點老化……
因爲是醫療船布局,船艙很寬大。船上有三名臨時雇用的船員負責操控。重新裝修後艙内顯得簡約而雅緻,蘇醒後的蘇珊娜感覺環境很滿意。這時安鋒已經不在船上,問過父親後,蘇珊娜讓船員駕駛遊艇來到外海,開始自己一天的訓練,而安鋒……據父親說他去了學校。
其實安鋒在華爾街,在奧德尼創立的模特公司巡視。
這是新老闆第一次露面。原先的老闆是位……俊美賊偷。新老闆是不是小偷大家不知道,但,英俊方面似乎也不差。
這是一次預約見面,模特們平常的工作都是東奔西跑,輾轉各地走場子。紐約是個大都會,一家模特經紀公司擁有幾十名模特,隻是家微型公司。大型模特公司可擁有數千名模特。這些模特平常分布于世界各地,想要召集起來很難很難。
幸好奧德尼向來喜歡做精品,他的公司不大也不小,擁有0餘名模特。今日把模特全部召集起來似乎很難,但公司裏的頂尖模特幾乎都到了,滿滿當當擠滿了整間寫字樓。
奧德尼租用的寫字樓,場地也不大,公司的簽約模特并不是各個擁有獨立化妝間,大多數模特都擠在更衣室内……當然,老外沒有開群衆大會的習慣。今天的見面會,員工們照樣要接活兒、要跑場子,隻不過公司要求她們從公司本部出發,以便順路跟新老闆見個面。
三間更衣室内全是正在化妝更衣的模特,紅果果上身的模特川流不息,與安鋒擦肩交錯,大多數模特胸器都非常完美,走動間胸前水波蕩漾。見到陌生男人們走進更衣間,她們毫不羞澀,用非常坦然的态度伸手打招呼,從不覺袒露的難堪。當然,安鋒神态也很坦然,他總算明白奧德尼是什麽人了——那厮就一個色鬼。
看完三個化妝間,公司經理助理開始領安鋒巡視獨立化妝室。能在這裏擁有獨立化妝室的都是中小明星,她們的身材絕對是這裏最領先的。最後一間化妝室裏是位男模特,形象有點僞娘氣質,安鋒随口與對方聊了幾句,恰好助理被電話叫走,于是,化妝室裏隻剩下一對男男。
這時,對方撲哧一笑,擺了個妖妖的僞娘姿勢,媚眼如絲的問:“怎麽樣?我演的不錯吧?這算通過測試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