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鋒隻稍稍沉吟了一下,立刻回應:“我跟你一起回去。”
韓芷煙悄悄松了口氣,心情頓時覺得很輕松,她不自覺地哼着歌走到梳妝台前,梳頭發時忽然想起一個問題,急忙問:“你剛才沒騙我吧,我……你真替我投資了?那我該怎麽拿回‘我的錢’?”
安鋒一笑,轉身向門外走去,韓芷煙轉身面對鏡子做了個鬼臉,這是個樂不可支的鬼臉。不一會兒,安鋒一手拎着個公文袋,一手捏着一疊請帖返回,他将公文袋扔給韓芷煙,喊道:“拿着,東西都在裏面。”
公文袋裏裝着一張銀行卡,以及律師行簽署的資産證明、連續數年的賬目等等,但那些資料都是把英文的,韓芷煙半懂不懂,但……反正安鋒不會騙她,她抑制不住内心的狂喜,緊緊捏緊那張銀行卡,一擡頭,發覺安鋒正在一張一張的驗看那疊請帖。
“哪來的請帖”,韓芷煙急着要出門了,她随口問。
“女仆放在門口的……你有晚禮服嗎?”安鋒頭也不擡的回答。
韓芷煙脫口而出:“晚禮服,你送給我?……不對,咱家的女仆很安靜的,從不打擾我的生活,她怎會忽然送來這些請帖。”
安鋒一咧嘴,伸手體貼地給韓芷煙把風衣披上:“我讓她送來的。我成年了,應該在附近露個面,參加老外的正常社交,想聽音樂嗎?或者我們去歌劇院,不爲聽歌劇,隻爲露個面,讓别人認識。”
安鋒說的這種“老外正常社交”,很少有單身前往的,哪怕臨時約個伴,也要男女搭配着露面。韓芷煙住進弱水島數月,她自己沒在意,但周圍鄰居肯定已關注到。如果持續拒絕一切社交活動,人們會以爲新鄰居很怪癖,很不合群很另類,以及很傲慢。
而這個季節是最好的露面時機。眼看冬天到了,瑞典人要化身穴居動物,漫漫長夜以及寒冷的冬天,讓他們像狗熊一般喜歡蹲在窩裏,安鋒隻要露一面,下次露面就可以選在明年夏季。經過這漫長的冬季,誰還記得弱水島島主原本長啥樣?
“歌劇還是罷了吧,我聽那玩意打瞌睡”,韓芷煙拎起手包,安鋒遞上她的手機,韓芷煙将手機裝進包裏,腳步匆匆的向外走,繼續說:“我今天真的很忙,弄不好要陪客戶吃飯。”
“沒關系,我選個有晚宴的……嗯,馮·波斯特夫人收藏品拍賣會,今晚在王後島舉行,就它了”,安鋒陪着韓芷煙走出别墅踏上碼頭,碼頭上,安鋒昨晚乘坐的快艇停靠在那裏,安鋒當先跳上快艇,紳士般的牽手,讓韓芷煙登上快艇甲闆,而後,快艇緩緩啓動,韓芷煙驚愕的張開嘴,她這才醒悟過來安鋒要做什麽:“你你,你也去?”
既然決定與她同行回國了,安鋒也不介意在她的同事面前露臉。他笑眯眯地點頭:“我陪你去。”
韓芷煙本來不擅長拒絕,她遲疑的說:“可可……,可我怎麽介紹你呢?”
“随便”,安鋒笑嘻嘻的說:“随你。”
說安鋒是自己的小男友小男人,韓芷煙覺得很沒面子。她都三十多歲剩女一個,找個十八歲的小盆友,捂臉,沒臉見人了。再說,她也邁不過心裏那個坎啊。多年來她一直把安鋒當孩子看顧,覺得對方需要照顧需要安慰,忽然之間一切都颠覆了……韓芷煙覺得風中淩亂了。
航空公司“物流辦”也在空乘公寓裏……當然,讓他們另外找更便宜的地方,他們也找不到。這“物流辦”是韓芷煙所在航空公司的常駐機構,主要負責接待空運貨物的客戶,以及保管、分發從國内運送的物品。韓芷煙領着安鋒乘電梯上了十一樓,人已經變得耳熱心跳面紅耳赤站不直了。
果然安鋒從不是個讓人爲難的孩子,見到韓芷煙開不了口,他站在電梯裏也不下去,熟絡的向韓芷煙揮揮手:“韓姐姐,你忙吧,我到大樓管理處轉轉。”
韓芷煙的心忽悠一下落在實處,她邁出電梯的腳步堅定了許多。幸好這是樓道内沒有人,韓芷煙鬼祟的四處望了望,趕緊鑽進了“物流辦”……
電梯門關上後,安鋒收了微笑,他繼續做電梯往上一層,而後從電梯裏走出來,沿着樓道悄無聲息的移動着。
實際上,空乘公寓所在的這座大樓整個屬于安鋒。這是安鋒獨立投資的,因此他名下擁有了一間物業管理公司,以及一個瑞典身份。
不過,物業公司員工并不知道他們的老闆是個孩子,在他們印象中,老闆是個古怪的,不喜歡與人交往的老頭,他幾乎不在公司露面,即使出現在公司辦公室門也關得嚴嚴的,連秘書都進不去。每次發布什麽命令,都是從門縫裏塞出紙條吩咐秘書執行,而公司秘書恰恰是位五十多歲的瑞典寡婦,完美的清教徒,生活中恪守清規戒律,一點好奇心都沒有。
至于安鋒,在公司員工眼裏他是老闆的纨绔公子,平常在國外讀書,偶爾在公司露一面,也是嚣張跋扈的很……
這座大樓是安鋒給自己準備的藏身處。
十一樓總共隔出了九間房,通過複雜的房間線條設計,十一樓隔出了一間20餘平米的全封閉儲藏室。這間房子靠近通風道,緊急情況下可以從通風道逃離,但也可以從同樓層,上下樓層出逃——不過,如今這些作爲通道口的房間已被租出去,租下十二樓的房客恰好不在家……安鋒兜裏恰好有十二樓的鑰匙。
十二樓租客是個花心男,昨晚風流的證據扔的滿地都是……當然,其實在弱水島上的别墅裏,滿地照樣是風流證據。但這不妨礙安鋒鄙視這位房客。他安然地繞過滿地狼藉,借下客廳的一幅畫,露出後面的保險櫃密碼盤。
屋裏的保險櫃是房東提供的,房客可以存放些重要文檔。輸入房客設定的密碼,保險櫃自動打開,而屬于預先設定的個三組,每組十六位密碼,随着一陣輕微的嗡嗡聲,房間的一塊大理石地闆突然下陷,露出一個向下的黑洞……
三十分鍾後,韓芷煙跟客戶談完了。她跟客戶攜手走出大樓,看到安鋒正在電梯邊燦爛地沖她笑着,韓芷煙腿軟了一下,臉騰地紅了,還沒想出該說什麽,安鋒已經叽裏呱啦跟客戶打上招呼了。
韓芷煙懂得瑞典語并不多,還是在四年前,當她四處尋找安鋒時,曾學過幾句瑞典問候詞,但瑞典語是冷僻語言,市面上幾乎找不到教材。直到她與安鋒重逢,安鋒知道對方的學習意願,主動給她編錄的一本日常會話,裏面收錄了日常出現頻率最高的兩千個句子,以及數百個常用單詞。
這本日常會話被安鋒體貼的灌錄成光盤,韓芷煙笨人有笨辦法,每天花大量時間反複聽反複灌耳音。她聽了整整一年時間,所有的句子聽得都要吐了,于是,她成了公司裏的北歐語專家。但她也隻會聽,不能書寫。這會兒工夫,安鋒的語速很快,韓芷煙隻聽得兩眼無神完全不懂。
站在電梯口的是個身高接近一米九青春少年,體型瘦削,鼻梁很挺,眼窩深深,黑眼珠黑頭發,但因爲常年待在北歐,他的皮膚很蒼白,血色很少。這倒讓人猛一看無法判斷他的具體族裔。感覺有點像西班牙裔混血——也就是人們常說的摩爾人、墨西哥人等,又有點像日韓裔,或者台灣人香港人……總之對方是個很英俊,帶有西方氣質的有色人種。
一米七五高的韓芷煙在女人堆裏算是高個,但真要站在安鋒面前,誰是誰的小鳥還真說不上。
“物流辦”的人也聽不懂雙方的交談,。他插不進去話。但随後這位客戶謝絕了“物流辦”人員的挽留,彬彬有禮的堅持告辭。等電梯門關上,韓芷煙已想好了措辭,趕緊介紹:“這位是……國内交換生,坐我的航班來的,安鋒。”
兩人事先早約定好了,韓芷煙不能說出安鋒就是十一樓業主。
如此一介紹,兩人的關系到顯得生疏普通,但安鋒并不在意,他裝作急不可耐的樣子,追問:“韓姐姐,你的事情辦好了嗎?我們走吧,再晚,商店都關門了。”
“物流辦”的人有點不滿意安鋒趕走了客戶,他沒理睬安鋒,不放心的追問:“韓班長,這單子沒問題吧?客戶會不會生氣,剛才……你朋友跟他說了什麽?”
安鋒拉着韓芷煙往電梯口走,不滿地回答:“意向書都跟你簽了,還有什麽問題……好了,韓姐姐隻是來協助你們,怎麽維護好客戶那是你們的事——叔叔再見。”
進了電梯口,安鋒不滿意的搖搖頭:“韓姐姐啊,你怕什麽?如今你也是千萬富翁了,幹嘛還對他們小心翼翼的。明明你是來幫忙的,他怎麽敢對你拉個臉?”
韓芷煙勉強笑了一下:“國内的事情你不懂,官大一級壓死人,再說,他能坐上這個肥差,背景豈會簡單?”
安鋒沉默下來,兩人默默的走出大樓,直到進了商場,韓芷煙才重新回過勁來。
“不想了,已經這樣了,想也沒用……”她努力在鼻尖揮了揮手:“對了,你一直沒說……你現在到底有多少錢?嗯,瑞士克朗與人民币大約等值。讓我算算,一座小島,加上地面的别墅,大約一億克朗吧。還有公寓的整整一層,你應該有……”
安鋒看着對方,緩緩地回答——但話說出口,他不禁把數目縮減到十分之一:“雅虎股票,我買了三十萬的。”
“嘶——”韓芷煙抽了口冷氣:“305倍那就是……9150萬,英鎊?美元?還是瑞士克朗?”
“英鎊。”
“加上分紅,合計……算了,我不算了,今天的晚禮服你送我,反正我是陪你去的。不對,瑞士沒有王後島,美侖湖裏有做皇後島,你說的是皇後島吧?”
“瑞士沒有皇後,這地方隻出現過王後。”
“有區别嗎?”韓芷煙精神抖擻走向服裝區,随口問。
“當然有區别——隻有梵、蒂、岡加冕其爲‘羅馬帝國皇帝(凱撒)’,才能被稱爲‘皇’,意思是‘萬王之王’。沙俄曾有兩位‘沙皇’,德國曾有五到六位‘德皇’,法國有兩位‘法皇’。拿德國來說,并不是所有的德國國王都被稱爲‘德皇’,隻有加冕爲‘羅馬帝國凱撒’,才能被稱爲‘德皇’,否則隻能是‘德王’——哪怕他爸爸是德皇,他也隻能是位‘德王’。
而瑞典從未出過一個羅馬帝國皇帝,所以他們從沒有皇後,隻有王後——那座島正确的翻譯是‘王後島’。歐洲從來隻有一個‘皇’,當代也是,隻有唯一的‘凱撒’——英國女皇。”
王後島是美侖湖上最大的島嶼,島的面積相當于一個中小型城市。它是仿照法國凡爾賽宮建設的宮殿園林群,故有“瑞典的凡爾賽”之稱。
趁着天光大亮,穿上新買的晚禮服,披上新買的北歐雪狐短大衣,腳蹬過膝長筒靴,渾身上下全是新家夥的韓芷煙,興緻勃勃的等上王後島,逛了王室花園内的迷宮,在歌劇院門前餐廳吃了些點心,在廣場草坪前欣賞了一會兒瑞士人遛狗訓狗,穿過島中心湖泊,走過古樹林,最後逛到了島上的中國宮。
這是座外表看去很像是蒙古帳篷的宮殿,牆壁立柱用紅色和黃色勾色,房頂是綠色的銅磚,房檐彎曲向上卷起,吊上中國風格的風鈴,圓拱門上還雕刻着鳳凰、旱傘和高鼻梁、大眼睛、戴着中國滿清官帽的人頭像。韓芷煙在此處狠狠地留了無數影,眼看時間差不多了,這才進入中國宮。
拍賣就在中國宮内舉行,不過安鋒顯然對宮内陳列的清代嵌螺钿屏風更感興趣,他繞着屏風欣賞了許久,在拍賣行人員反複催促下,才在自己的座位上就坐。
不過,總的說來安鋒的第一次社交表現的很完美,他彬彬有禮的跟周圍人打招呼,相互遞上名片,談輪一些典型無營養話題。基本聽不懂瑞典語的韓芷煙,則完美充當了花瓶角色,她用受過訓練的空姐笑容,矜持地向陌生人微笑着,哼哼哼地應付着她聽不懂的話語。
好了,難耐的開場交際終于過去,一塊拍賣号牌被塞進韓芷煙手裏,韓芷煙感覺号牌很火燙,但轉眼看看周圍,發覺多數是女人持牌……她表示鴨梨山大。
世界最古老的拍賣行、布考斯基拍賣行拍賣員開始介紹拍賣背景,安鋒低聲給韓芷煙翻譯:“格尼拉·馮·波斯特,瑞典女貴族,當時的社交名媛,也是肯尼迪總統的情人,肯尼迪與傑奎琳結婚前一個月,他們兩個還勾勾搭搭。馮·波斯特夫人三年前出了自傳,曝光了這段情史。
這次拍賣的壓軸戲是肯尼迪情書,包括肯尼迪與傑奎琳最後的勾搭信與電報,他在信中稱波斯特爲他的‘弗莉卡(意即女孩)’,或者他的“小猩猩”……哦,當時肯尼迪還在跟瑪麗蓮·夢露勾搭。”
韓芷煙一下子笑噴了,周圍人扭身責備的看過來,安鋒也一本正經的輕聲呵斥:“嚴肅點,我們正在談論總統大事——關于總統的褲子拉鏈問題。”
韓芷煙捂住嘴使勁憋笑,好不容易等周圍人不注意她了,她盡量語句通順的說:“你,想買下、那些情書?”
安鋒輕輕地搖搖頭:“我們隻是亮個相,讓周圍人認識一下……不過,會上有些夫人用過的首飾,全是肯尼迪時代最經典的款型,最頂級的名牌,你要喜歡,我可以給你買一件玩玩。”
“不要”,韓芷煙斷然拒絕:“别人帶過的首飾總是舊貨。難道我逢人就介紹:這是肯尼迪情人用過的……惡不惡心啊!有那錢……”
韓芷煙摸了摸胸口,她的胸口光秃秃的,她的職業要求不能戴首飾,她已經習慣了光着脖子出去。想了想,她輕撞了一下安鋒:“你再給我買件首飾吧,不要太貴,隻要漂亮就行——反正你的錢多。”
韓芷煙悄悄算了一下,自己出資2萬美金,四年滾存紅利達到了百萬餘元。安鋒投資是自己的15倍……這麽多錢,這小孩咋花啊?他還在上學,有什麽花錢地方?不如自己幫他消費一點,免得他在學校太嚣張。大不了等他缺錢時……唉,估計這輩子自己缺錢狠了,這孩子也缺不了錢。
韓芷煙這一撞并未得到回應,剛才她隻顧低着頭躲避周圍視線,這一撞沒得到回應讓她有點奇怪,擡起頭來,發覺安鋒并未注意拍賣物品,他正四處觀察拍賣者的反應——這時候,拍賣行已經介紹完拍賣情況,三十二件準備拍賣的首飾正被人舉着向觀衆展示。
韓芷煙伸手輕輕拍了一下安鋒,安鋒的身子輕微的抖了一下,像是受到驚吓。正在這時,“咚”地一聲槍響,觀衆之一突然跳到了凳子上,他不知什麽時候已蒙上了頭套,揮舞着手裏鋸短槍管的霰彈槍,大聲喊道:“安靜,待在原地别動!我們不會傷害你。”
周圍的局勢變化如閃電,韓芷煙還沒來得及發出尖叫,觀衆群裏又竄出兩位戴頭套的人,揮舞着手槍大喊:“呆在原地,都别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