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鋒随意的推着餐車走到床邊,漫不經心地說:“選好了,不過我選的大學沒啥名聲,你絕對沒聽說過的,所以名字我就不提了,它在美國的艾奧瓦州的大西洋鎮,靠近内布拉斯加州奧馬哈市。”
韓芷煙一擡手,身上的被子滑落下來,她趕緊掩了掩,接過安鋒遞來的牛奶,用同樣漫不經心的态度回答:“你說的這兩個州我從沒聽說過,這個……,美國有這兩個州嗎?噢,你爲什麽選一所不知名的學院,難道你的成績不夠上哈佛、麻省理工?不至于吧?你有這麽差勁?我記得你過去很聰明的。”
安鋒翻了個白眼:“艾奧瓦州(英語:iowa)又被翻譯成愛荷華州或衣阿華州,國内報紙常用愛荷華與衣阿華的名稱。至于奧馬哈市嘛……”
行業内人士都知道奧馬哈是啥地方,那就是間諜聖地,專門培養特工與情報人員。這兩個州在新聞報道中很少出現,是因爲……行内人都懂!至于行外人麽,知道的人絕不會說。
安鋒決定換一種說法:“你聽說過麻省理工,聽說過哈佛,但你聽說過威廉姆斯學院嘛?……嗯,美國報紙上有個笑話,說一群畢業生相互比傲嬌,其中麻省、哈佛學生最牛氣,因爲他們是常青藤大學排名第一二位的學院。這時,忽然有個威廉姆斯學院的學生經過,麻省、哈佛的畢業生立刻不傲嬌了,他們争先恐後的給後者遞名片。
你知道爲什麽嗎?因爲麻省、哈佛培養的是傑出打工者,是各行業沖鋒陷陣的領頭人物,但有些‘私立’學院,并不在常青藤目錄裏,它們培養的是領導者,是躲在背後操控一切的老闆,所以麻省、哈佛的畢業生要向他們遞名片,請求獲得後者的青睐。
世界很大,可你對世界的了解都是經過層層審批的觀點。你知道常青藤學院,但常青藤學院并不是美國唯一的教育聯盟,還有許多不在常青藤目錄裏的學院,甚至不被納入學院排名體系,但它們并不差。”
停頓了一下,安鋒補充:“其實老外并不看重學院排名,他們等級觀念很淡的。”
安鋒順手把睡衣遞給韓芷煙,韓芷煙麻木的披上睡衣,望着眼前的少年,思緒不知不覺飄散……八年前,韓芷煙第一次跳槽,在倫敦公寓見過面前的小男孩,這孩子談及他的收養問題,然後表示他将去一所北歐學校,之後一去無蹤。
接下來的幾年,韓芷煙照常住在倫敦那所公寓。安鋒失蹤一年後,她偶爾想起對方,每次她回到倫敦公寓,總是細心的檢查是否有人來過,是否有人動過房内物品。但……那屋子仿佛被安鋒遺忘,她離開時是什麽樣,回來一切照舊。
偶爾,韓芷煙故意把沒洗淨的衣物丢棄在地上,或者故意弄亂衣櫃,指望回來時有人收拾過,、有人整理過,因爲衣櫃的一半屬于安鋒,他的一些個人物品還存放在衣櫃内,但她一次次失望。沒人關心這間倫敦公寓,沒人曾來過,歇息過。
雖然如此,韓芷煙知道她并未被徹底遺忘,證據之一是:當初這套公寓安鋒交了一年房租,一年之後期滿,韓芷煙有心等收租人上門,跟對方聊一聊那位失蹤的小男孩……但是,之後的幾年,從沒人找她談起房租、水電費問題。
韓芷煙就這樣不黑不白的住了下去,直到……直到她第一次戀愛失敗,第二次跳槽之後。
這一次戀愛失敗,韓芷煙個人存款清零……不,沒有完全清零。她還有一個法國賬号,裏面存着小男孩付給她的報酬。這筆報酬她花了一部分,渡過了第一次跳槽後的艱難時光,然後買了一套房子。還剩下少部分,被她遺忘了。
靠着這筆被遺忘的存款,韓芷煙又一次渡過了跳槽後的空窗期。花用這筆錢的時候,韓芷煙同時想起那位被她遺忘,曾經像樹袋熊一般挂在她身上的小男孩,想起對方曾說要去北歐上學,韓芷煙第二次跳槽,選擇了一條偶爾途徑北歐的航班。
接下來她進入了第二次戀愛,在第二次戀愛快要終止時,她在斯德哥爾摩街頭突然邂逅安鋒,當時,兩人分離已有四年多了。
這次見面,小男孩安鋒的狀況似乎有點糟,他個子長高了很多,皮膚變得很蒼白,衣衫較褴褛,神态很疲憊,身上還有劃傷蹭傷的傷口……雖然多年沒見,但韓芷煙一下子認出對方。她一時心軟,不顧一切的拉上小男孩去空乘公寓,給安鋒包紮傷口時她哭得稀裏嘩啦——但實際上,她的好心腸壞了安鋒的任務。
安鋒當時正在出勤,扮演一個流浪小乞丐,職責是警戒與預警。
曾經富裕的小男孩突然落入這種窘迫境地,韓芷煙怕對方觸景傷情,根本不敢問安鋒是怎麽變成這樣。她哭得稀裏嘩啦的将自己最後的存款——法國賬号裏的兩萬四千美金交給安鋒,指望對方能借此改善處境……然後是第二次戀愛失敗。
這次戀愛失敗,韓芷煙整整沉寂了半年,在這半年裏她誰的電話都不接,跟所有朋友中斷了聯系,完全宅在家裏舔傷口。然後她莫名其妙的被新航空公司錄取,專跑北歐航線。
第一次飛行,落地後就有人迎接。韓芷煙莫名其妙的被人接入一座公寓樓——就是如今那座位于十一樓的空姐公寓。大樓裏等候她的正是那位小男孩,她的小男孩。
這次見面,安鋒的處境顯然好了許多,他衣冠楚楚,俨然一副貴公子模樣。韓芷煙對此沒有多少驚訝,因爲她知道對方是“給他一個支點就能撬動地球”的家夥,有她給的兩萬四千美金,半年時間對方能滾出上百萬來。
未免觸及對方的傷痛,韓芷煙并未問“上次見面你爲什麽那麽狼狽”,“最近過得怎樣”,“你的寄宿家庭怎麽不管你了”等敏感話題,她隻談自己,談自己的心軟,談自己失敗的愛……随後,第三次戀愛突如其來。
因爲這次戀愛,韓芷煙與安鋒的見面少了,大多數時間她要陪自己的新男友,而那座位于十一樓的小屋成了她與男友的愛巢。不過,因爲這房子是小男孩租下的,她不敢留宿男友。小男孩敏感地發現了這點,常常幾個月回來一次,每次回家都是深夜,雙方交流很少。但隻要回家,他依舊喜歡像樹袋熊般挂在韓芷煙身上。對此,韓芷煙大度的認爲對方“缺乏母愛”,反正對方也是小孩子,便聽之任之。
第三次戀愛失敗,韓芷煙幾乎崩潰了,怎麽愛情的路上她如此失敗……這第三次跳槽,幾乎是小男孩全程安排的,韓芷煙任由對方出面,雇傭了國内剛出現的獵頭公司。然後她有了現在的新職業,到這時她才發現,原來十一樓整層都屬于小男孩名下。
也許,當她與第三任男友在房間親吻時,那小男孩就在隔壁,就在同一層樓上。
好吧,韓芷煙暗自責備自己想多了。
由于小男孩提供的條件很優厚,韓芷煙這次跳槽很順利,她的新公司因此獲得便宜公寓,以及更多的物流集散,而她獲得一座島上别墅做度假休閑地,她在公司裏過的很逍遙。韓芷煙自忖:這次,再怎麽樣,也沒人逼她走路了。
這第三次跳槽結束于六個月前,誰能想到六個月後,“她的小男孩”變成了“她的小男人”。
這次見面是雙方約定好的。
兩個月前韓芷煙才得知,原來安鋒未曾在瑞典上學,斯德哥爾摩隻是他的一個旅遊點,自從街頭遇到韓芷煙後,安鋒才決定在斯德哥爾摩經營一番——當然,韓芷煙聽到這消息,自動腦補了安鋒在當地遇賊的經曆。但從那以後,她知道安鋒從未缺錢過,隻是因爲未成年,錢财都在律師手裏保管着。
據說,安鋒在斯德哥爾摩購置的産業,都是通過基金會運作以及維護,故此這些産業的業主對當地人來說是匿名的。但過了這個星期,安鋒将年滿十八歲,律師将向安鋒全面移交賬目,從此安鋒自己的錢自己管……
韓芷煙曾與其約好,等安鋒與律師辦完手續後,她來辦一個私人宴會作爲慶祝。下了飛機她就強撐精神與安鋒聯系,但對方不斷推遲會面時間,以至于她堅持不住自己睡去……
思想回到了現在,韓芷煙又歪樓了。她沒去考慮兩人的新關系,卻在想:跟律師會面需要那麽長時間,……你到底有多少錢啊?
後一句話她是情不自禁脫口而出的,這時候安鋒已将餐車托起,整個餐桌挪到了床上,擺在韓芷煙面前,而韓芷煙手裏無意識拿起刀叉,絲毫沒覺得自己像個被愛寵的小婦人,正在乖巧的吞咽自己的早餐。
等聽到自己無意識說出的話,韓芷煙自己都被吓了一跳。可是話已出口,她隻好借吃飯作掩護,低下頭不去看安鋒的眼睛。
“怎麽,你缺錢嗎?”安鋒徒手抓起一份煎蛋,直接塞進自己嘴裏。
“缺啊,很缺很缺那種。這年頭誰不缺錢啊”,韓芷煙說到這兒,忽地有點黯然。
“哦,幾年前你給過我兩萬多美金,剛好那陣子雅虎公司股票上市,我用這錢給你買了雅虎股票”,安鋒故意停頓了一下,用談論今天天氣好好好的語氣,輕松的補充:“兩年後,這份股票增值了……305倍!”
韓芷煙陡然跳了起來:“吓,我發财了?我有錢了!305倍,那就是……”
“加上每年紅利,約值一千萬美金。”
韓芷煙直接在床上翻了個滾,全不注意自己春光外洩。
等這陣狂喜平靜下來,韓芷煙發現飯桌已被她掀翻,飯菜撒的滿床滿屋。韓芷煙隻稍稍愣了一下,馬上歡快的揮舞雙手:“沒關系,姐有錢了,床單被套借姐給你全換新的……啊哈,終于,哈哈,姐不用嫁大款了,姐自己就是大款。”
稍停,韓芷煙想起這件事的後續,她咬咬下嘴唇問:“這麽說,律師也把這筆賬移交給你了……嗯,我賬上有多少現金,我急需一筆錢,實在不行你幫我賣掉一部分股票。”
“你無須賣股票,因爲那是真正意義上的‘股票’——它每年分紅的。”安鋒對滿屋狼藉搖搖頭,他原諒韓芷煙的狂喜了:“我查了一下,賬上曆年分紅,積存了約一百餘萬美金,應該夠你零花了……你不會,準備貼補其他男人吧?”
“切,姐已經上夠當、吃夠虧了”,韓芷煙黯然傷神,卻終究沒說她急需錢做什麽。
目光一轉,韓芷煙再度跳了起來,她四處轉着開始收拾滿地狼藉,借此躲開那份尴尬躲避那份解釋。一旁的安鋒伸手要幫忙,卻被韓芷煙推到一邊,于是,安鋒斜靠在牆上,笑眯眯看着韓芷煙有點慌亂,有點逃避的忙碌着。
分手八年多,最開始是因爲安鋒在英國招惹了當地黑社會,同時也被警方關注了,他隻能躲起來冷眼看事态發展。那幾年他在芬蘭讀小學,順便開發腦力鍛煉體能。他偶爾回英國,都是悄悄去悄悄走,隻與養父養母略略接觸。
漸漸地,當地黑社會陷入四面楚歌,不知名的殺手四處放冷槍,骨幹成員一夜之間損失大半。而當地警方卻時時刻刻盯着,讓黑社會無法組織反擊力量。随後,他們終于堅持不下去了,幸存的的骨幹力量要不出逃國外躲避刺客,要不向警方自首表示洗手不幹心革面……于是,安鋒的境遇也變的安全了。但這時候,韓芷煙已經第二度跳槽。
滿十二歲之後,安鋒開始注重體能發展,以及知識的累計。而芬蘭高山學校已經不能滿足他了,這所學校比較守舊,雖然體能鍛煉很有技巧,塑造紳士形象上非常傑出,但知識更新方面,有點跟不上時代。于是,安鋒轉去了巴黎,在巴黎讀完初中。恰好那幾年,巴特萊爸爸專注于開拓法國市場……
随着巴特萊家小兒子喬伊斯出生,安鋒與斯嘉麗收到的關注與痛愛少了許多,安鋒讀完初中後,維拉媽媽又生了一個兒子埃爾韋拉,巴特萊停止了生意擴張,帶一家人返回英國定居。安鋒順勢留在法國繼續讀高中,隻在每年假期回家與養父養母團聚。
在這八年裏,小學、初中階段迪爾未曾打擾過安鋒,等安鋒高中時……實際上安鋒沒上過高中,三年高中時間他都被迪爾安排進了一家特殊學校,學習情報工作技巧,順便作爲實習生參與某些行動。他與韓芷煙的重逢,就發生在一次實習行動中。
八年裏,迪爾借助安鋒那筆酬金,逐步擴展了自己的保安公司,他與各國情報機構的關系,也越來越暧昧與隐晦。而按約定,等安鋒成年後,他将正式成爲迪爾公司的“第三合夥人”……迪爾公司的合夥人總共有五位,都是匿名加入。台前亮相的唯有迪爾。
六月份,安鋒正式高中畢業……他在法國上學,最終卻拿的是英國高中畢業證。這份畢業證是迪爾弄來的,誰知道真假。但安鋒用它順利通過了大西洋鎮某私立大學的入學審核。那所大學對外是一所普通“健康科學學院”,主要培養護士、護理員,以及神經科、精神科醫生。但實際上,它是一家培養高智商情報人員的大學。
安鋒如今對未來還沒有固定的規劃,上情報大學是有可無不可的事情。在他想來,讀完這所大學,不一定要走上情報崗位,這所大學注重智商培養,以及對各類基礎知識的涉獵。上完大學後,憑學校教授的内容,無論做任何工作都是駕輕就熟的。
而據說,從這所學院出來的人,并不全都加入了情報機關。很多畢業生成了休眠情報人員,有自己的職業有自己的公司,唯有等情報機關需要才被喚醒;也很多人成爲外圍人員,幫情報機關處理一些官方不方便處理的事物。更有很多人拿這份文憑混迹于醫生行業,據說混的也不錯……當然,以上都是安鋒前世獲得的情報。
安鋒靠在牆上,兩眼無神的胡思亂想。韓芷煙收拾到半途,忽然尖叫一聲:“呀,什麽時間了?”
安鋒醒過神來,問:“你這次休假幾天?”
“三天”,韓芷煙數着指頭說:“今天約好了,要去物流公司露個面,一家新的簽約客戶要求我到場,說是我曾經在空中照顧過的客戶。公司讓我見一下,然後搭下一班飛機回國……”
“埃裏克森·馮·林耐”,安鋒平靜的說出了這位新客戶的名字。
“就是他”,韓芷煙後知後覺的想起來:“難道還是你的關系?你怎麽認識他的?……你你,你今天才剛成年啊!”
安鋒果斷跳過這個話題:“三天後我跟你一起回去。自打我辦了領養手續,跟家裏就很少聯系了,我打算在上大學前回家一趟,在家裏待一個月。”
韓芷煙開始蹦跳着,避過地上的食物污迹,四處找她脫下的衣服。陽光下,那副白嫩的身軀很迷人很性感,等衣服遮蓋住這副迷人景象,她說:“好的,我幫你找張免費機票……我們各走各的,飛機上裝不認識,還是一起登機?”
這個,兩種方法真是各有利弊。前者可以防止萬一身份暴露後,被人拿家人威脅他;後者可以享受免檢登機,從而不引人注意的回到國内。安鋒沉吟起來……
實際上,韓芷煙這個提問也是一種試探,答案決定了兩人今後的相處方式。